《忆烨流年》汐衍

28、小琪之死

　　玄烨五人出了玉兰庭，与鬼婴对战的动静并不小，所以庭院门口聚集了许多人。
　　不光是陈老爷和陈宗主，连府上的下人都在外围往里看热闹。
　　但是为了防止有无辜之人闯入，所以玄烨早就在进入庭院之前，便布了一个结界，没人能进得去。

　　白池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陈凡的身影，以为对方是在养伤所以没有过来。
　　视线收回之时，突然，他一顿，人群的角落之中有一白衣女子正在看着他。
　　二人视线接触，白衣女子先移开了目光，随后转身走了。
　　白池略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虽然这女子蒙了面纱，但一眼望去能看出对方应是长得极美之人。
　　而在这陈府之中，好像没有这号人物。

　　陈向阳见到他们出来，立刻问道：“大师，这里面的邪物可就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
　　其实对于莹烛是否杀了陈青青这件事，玄烨还没想清楚——
　　若是莹烛杀了陈青青，那么莹烛的目的是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陈青青乃陈府中人，所以为了报复陈老爷，她就杀了对方吧？
　　她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才是。
　　可若不是莹烛所害，陈青青一个昆栖宗宗主之女，就算她的修为不高，但身上的法宝肯定不会少。
　　所以应该也不会被随便的一名普通人所杀害。
　　如今最有嫌疑的人，便只有跟在她身边的那名护卫。
　　可陈青青死了，即便不是麻子脸所害，陈宗主尚且都不会让他好过。但若真是麻子脸所为，他为何没有逃走，反而还要留在陈府呢？
　　这不是自己等死吗？

　　玄烨苦思无果，便只能先暂时把陈宗主安抚下来。“令媛之事恐还有诸多疑点，目前不能妄下定论，还请陈宗主不要慌乱才是。”
　　“我怎么能够不着急！”陈向阳吼了一声，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那位清净寺大师，便将矛头对向了陈老爷。
　　他一把抓起了陈老爷的衣领，将对方拎了起来。
　　“我告诉你，青青她现在不明不白地死在陈府，别说你只是我的一个旁亲，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我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到时候若是给不了我一个交代，你便提前给自己准备好后事吧！”
　　他把陈老爷重重地甩了出去，对其哼了一声，又转身对玄烨恭敬道：“让大师见笑了，既然大师都发话了，那我便再等他两日。届时他若无法交出凶手，那么大师就不要再插手其中了。”

　　陈老爷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在陈向阳走后，他爬到玄烨脚边，一边磕头一边道：“大师大义凛然，刚正不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大师救救我！不是说修道之人都行善事吗，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明逸很看不惯玄烨被他道德绑架的场面，于是挡在了玄烨身前。“行了，哥哥不是正在帮你调查吗？你还想怎么样？”
　　陈老爷又说：“可他若还想杀我，那怎么办？”
　　明逸冷哼一声，“若陈向阳想杀你，除非你天天躲在哥哥身后，才能逃过一死，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还有两天时间，你不先去查查陈青青周围的人，反而在这里遇到问题就躲猫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孬种？”
　　无念也站了出来：“就是就是，说的好！说得对！”

　　“我……我……”陈老爷被明逸吓了一跳，往回缩了缩。
　　“你什么你？你是什么熊猫宝宝吗？全世界的人都得护着你？”明逸一点也不给对方面子。
　　无念：“就是就是！不过，熊猫宝宝是什么，我只听说过狗熊。”

　　明逸还没有回答无念，就听到陈老爷又说了一句：“大师他乃佛门之人，得道高僧，保护我们这样的弱者，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明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地上人的鼻子骂骂叨叨。
　　“就你还弱者，你怎么能算弱者呢？你要是弱者，你那二十多房小妾莫不是娶来专门为你这陈府添一道绿化带的？！”
　　“你要是弱者，这皇城之下的百姓们会像是躲苍蝇一样，拼命躲着你，唯恐避之不及？！”
　　“你要是弱者，你的夫人怎会这样怕你？莹烛又怎会如此恨你？不要把自己装饰成一个弱者，你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你这样的，放在渣男里面，也算是个代表人物了！你连良心都没有，你怕什么呢？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无念虽然没有全部听懂，但还是在明逸说完之后，依旧为他举大旗：“就是就是！说的对！说的好！”

　　陈老爷被对方一连串的话怼的哑口无言，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悻悻地溜走了。
　　在陈老爷离开百米之后，小琪才找到玄烨一行人。她将球球还给了明逸，然后向玄烨寻问莹烛的情况。
　　玄烨没有回答她，而是先问道：“莹烛所为之事，你可知情？”
　　小琪沉默了一会，才说：“我……知情。”
　　玄烨又问：“可有参与？”
　　小琪摇了摇头：“小姐所做之事从未隐瞒过我，但她也从不让我参与其中。”
　　玄烨盯了她片刻，心里有数后才道：“莹烛生取婴童魂魄，以身饲养鬼胎，你应该知道她会不得善终。我将她的怨气都净化了，她已消散于这世间。”

　　听到玄烨的话后，小琪用力咬着嘴唇。她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留下了道道血痕。
　　半晌，她对玄烨行了一个大礼。“小琪在此多谢大师让小姐能够体面地离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玄烨：“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你无须如此。不过我还有一疑虑，你既然知其内情，那为何不阻止她？”

　　小琪笑了笑，似乎是进入了回忆当中。
　　“我幼时与小姐相识，那时，她于灾荒难民之中救了我性命，我便从此跟着她。女子本弱，但她却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子。后来她虽流落至青楼，但她从不哭诉命运的不公。陈老爷抢了她去，她自知入了陈府便再无法出来，她也不曾怨恨过半句。她那么豁然于世的一个女子，却偏偏被那个畜牲给毁了！”
　　似乎没想到会是如此，玄烨皱了皱眉，又问：“那她怎么后来又……”
　　小琪将目光转向无念，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大师，人总有一件自己在乎的东西，或人或物，孩子是她的心结，而小姐便是我所系之人。看她深陷泥沼之中，我虽不忍，却也无法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她，若是让她继续平静地看着陈老爷春风满面，那样对她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玄烨顿了顿，随后又听小琪问起：“大师，当初害我家小姐滑胎的是陈老爷，对吗？小姐不愿我烦忧，所以我问她她也不说。”
　　玄烨：“嗯……是他。”
　　“果然是他啊……”，小琪冷笑一声，手中的衣袖已经皱成了一团，她向玄烨又行了一礼，“多谢大师，小女子先行告退。”
　　说完，小琪快步地往陈老爷离开的方向走去。明逸觉得她会做傻事，本想拦着她，但她很快就消失在前方的转角。

　　小琪很快便追上了陈老爷，她喊了对方一句。
　　陈老爷回头见到她，便向她说着：“小琪啊，你家小姐使用此等邪术，实属不该啊！你看你如此乖巧懂事，不似她，要不然，你以后便留在陈府……”
　　突然，一把匕首插入陈老爷的腹部，鲜血直流。
　　“好啊，我留在陈府，那你便去陪小姐吧！”小琪的脸上挂着恨意。

　　陈老爷在京城之中算是个狠辣的角色。他对付不了陈向阳，可面对小琪这样的小丫头，他虽然惊了一下，但马上便反应了过来。
　　而小琪到底只是个小女子，也从未做过此事，所以刀插得不深，根本伤及不到陈老爷的性命。
　　在小琪要再补插一刀的时候，她突然便失去了所有力气，痛苦地倒在地上。
　　只见陈老爷将腹部的刀拔了出来，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渗血的伤口，随即拿着匕首，往对方心口狠狠地捅了进去，然后马上又拔了出来。

　　小琪痛苦地抽搐着，呼吸一下比一下弱。
　　陈老爷踢了她两脚，嘴里还在骂着：“呸，不知好歹的小娘们，老子让你留在陈府是看得起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小琪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
　　说话的时候，鲜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她一口吐在了陈老爷的衣摆上。

　　陈老爷最是忌讳此事，听到这话，他气得重重地踹上对方的心口，脚在对方的伤口处来回碾压。
　　这时候玄烨他们也走了过来，恰好便听见了这一段话，瞧见了这一幕。

　　明逸在暴走的边缘疯狂怒吼：“你他妈以为自己什么东西？你他妈连个东西都不算！老子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你头顶为什么这么绿！”
　　说着，他便把球球递给了玄烨。随后他唤出悬冥弓，对准陈老爷就是一箭，箭擦过对方的侧脸，划出了一条血痕。
　　陈老爷吓得一动不动，明逸走进，甚至还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他嘲讽地看了陈老爷一眼，便不再管对方。

　　男女有别，尤其是在古代。
　　明逸不好直接扶起小琪，便蹲在一旁问道：“你还好吧？哥哥，你快给她止止血。”
　　玄烨用灵力覆在小琪的伤口上，血是不再留了，但为时已晚，心脏处已被刺穿。
　　小琪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修为在身，所以她是强留着最后一口气。

　　见明逸看过来，玄烨轻轻地摇了摇头。
　　众人了然。
　　陈老爷看他们的注意不在自己身上，于是哆哆嗦嗦地找了个角落待着。他没办法跑，他还需要玄烨救自己。

　　明逸心里有些难受，对小琪问道：“你是听我们说了后，所以来找陈老爷报仇的，对吗？你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多大的胜算，为什么还要自寻死路？”
　　小琪说话很费力，“我……咳咳……即便是你们不说……我也会知晓的……小姐说过……要无愧于心……咳咳……”

　　无念看着小琪，眼眶也有些泛红，“小琪姐姐……”
　　小琪将视线转向无念，对其温柔地笑道：“其实我、曾经也有一弟弟，只是，他早已死、在了灾荒之中……你很、像他……谢谢你……”
　　“小姐，我来寻你了……”
　　小琪望向苍天，留下了这句话。话音一落，她便再没有了生息。

　　“喵~喵~”
　　球球跳到小琪的身边，它刚刚一直被小琪抱着，所以它熟悉小琪的味道。
　　但小琪没有理它，它便舔了舔小琪的手，将上面的血渍舔了个干净。
　　然而，这个刚刚还抱着它、带它去找主人的女子，终是不会再给它任何回应了。

　　“球球，回来吧，她累了，要好好休息了，你不要吵醒她了。”
　　明逸难受地张开双臂，球球跳回到他的怀里，不解地“喵”了一声。
　　他顺了顺小猫背上的毛，又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说道：“走吧，我们送她最后一程吧。”

　　这个时代对女子总是不够友好的，莹烛人死形灭，小琪却不一样。
　　她勇敢而无畏，明逸敬佩她，所以在明逸的提议下，才没有让她的尸身于乱葬岗中被野兽分食。
　　玄烨将小琪的尸身收了起来，随后一行人打算去找个棺木将她安葬了。
　　除了白池，大家的心情都不算太好。
　　明逸离开之前没忍住，于是又揍了陈老爷两拳，然后才追上玄烨走了。

　　——

　　经历了白天的事情，陈府今夜异常的安静，没有人再敢出来乱走。
　　一扇房门被推开。
　　依旧是白池。
　　他一直在想那一白衣女子，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对方的。
　　但今日陈凡受伤，他又有些担心。
　　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回来后认真思考过：天下武功高强的人那么多，自己却偏偏喜欢与陈凡对打，所以他觉得自己对陈凡是有一些特殊的感情的。
　　只不过他还有些思虑，因为他对男子，确实没有过那种“爱”上的感觉。

　　于是白池又一次到了柴房前，屋内没有人，陈凡并不在此。
　　他叫唤了两声，仍旧无人应答。
　　三顾茅草屋，三次都没人。
　　白池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衰运在身上的。无奈，他只能一个人略显落寞地原路返回了。

　　另一边的玄烨屋内，金眸男子坐在软榻边，他怀里抱着球球，不时地揉捏两把。而明逸正给他按着头。
　　是的，玄烨此时的神识仍在刺痛着，从度化鬼婴那会儿起，识海中便就没休停过。
　　二人脱下了“情侣装”，都穿着寝衣，画面很是温馨。

　　明逸柔声说道：“哥哥，你躺我腿上吧，这样我方便按一些。”
　　玄烨：“不必如此。”
　　明逸：“哥哥，好不好嘛，我很结实的，你躺会又不会怎么样～”
　　玄烨摇头：“真的无需这样。”
　　明逸永不放弃：“来吧哥哥，我给你好好按一按，没想到你们修道之人也会有头疼，头疼这个毛病很折磨人的。”
　　玄烨拧不过明逸，便抬腿上了软榻，顺势将头搭在了对方腿上。

　　明逸便低头看着对方，慢慢地，金色眼眸微微阖上了。
　　尽管能感觉到明逸在看自己，但玄烨也没管，任由对方看着。所以，他并不知道——明逸此刻的眼中尽是柔情。
　　可能就算玄烨看到了对方的眼神，也不会明白。

　　“哥哥，你真好看。”明逸轻声说道。
　　玄烨睁开眼睛，一瞬间，他对上了明逸的双眼，怔愣了一下。
　　随后，他笑了笑道：“是吗？你也很好看，虽然我觉得你不该是如今这个模样，但是，魂很美。”
　　这下换明逸呆住了，他不知道玄烨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有点慌，又有点感动。
　　但明逸很快便恢复了笑容，“那我多笑一笑，我笑起来会更好看，所以哥哥，你也要记得对我多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