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烨流年》汐衍

2、二 舍利心，宝莲身

　　云立天被一团黑气相救，他正在调息。
　　司徒逸的攻击是往致命之处打的，他现在内息紊乱。
　　突然，残霜剑闪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什么，于是引元神出体。

　　虚无之境内，雾气沉沉，不可见物。
　　只有点点星光和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银河。

　　“真弱！”声音听起来很是愤怒。
　　云立天听到声音后立马跪了下来，一团没有形体的金光在他面前闪现。
　　“主，司徒逸成魔后太强了。”
　　“弱就是弱，还找借口！”被称作为“主”的金光没有给对方一点脸色。

　　金光突然打了一道攻击出去，云立天立马吐出一大口鲜血。
　　但他身上被魔气所伤的地方，却开始慢慢地自动恢复。

　　他欣喜，“多谢主！”
　　“残霜剑上有我的力量，你竟然还杀不了他，甚至被他伤成这样，我要你何用？”
　　“主，我……”
　　“本以为让你习剑，能够压制那个魔头，但没想到你这么不堪一击，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云立天心中涌现出怨念，“主，下次我一定会……”

　　金光闪烁了一下，“下次？还能有下次？那小子为人时便不尊我，没想到到了现在还是如此狂妄！若不是我无法亲自动手，还用得着你吗！”
　　“主，你放心，我一定能杀了那魔头的！”云立天垂下了头。
　　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如果对方能自己动手，那么他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不必了，我将你换个样貌。”金光淡淡说道。
　　“主，这是为何？”
　　“你这次带领众人围攻魔域惨败，众人对你的信服大大减弱。你回去之后换个身份，将灵剑宗壮大成第一大宗。我必须要拥有更多的信仰，这样我的力量才能更强大。”
　　云立天不愿，他觉得自己会被抛弃，但是又不能违抗，只能领命退下了。

　　元神回体后，云立天沉默地擦拭着残霜剑，心中生出了丝丝歹意。
　　“主只能有我一个孩子，只能有我一个……”
　　他身旁的女子满脸疑惑地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嘟着嘴道：“天天，你怎么了？我已经按你说的嫁祸给魔族了，怎得还是如此不高兴。”

　　云立天拿开她的手，随后他抓住了对方的下巴。
　　他的手指抚上了女子脸上的伤疤，突然笑了一声。
　　“魅儿，我不太高兴，来取悦我。”
　　女子听此，妩媚一笑。
　　她覆上了云立天的身，开始从上到下亲吻他身上的每一处……

　　——

　　在云立天离开之后，金光将自己分化成两半。
　　随后一半的金光进入到一株七彩宝莲花中。
　　刹那间，光芒四溢，七彩宝莲花在绚烂中蜕变，化成了一具神圣非凡的身体。
　　祂又将一颗舍利放入了心脏的位置。
　　身体逐渐开始变化，以菩提座下的七彩宝莲为佛身佛骨，以庙堂之上的舍利子为佛心。
　　一个佛子便降生了。

　　佛子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我的孩子。”金光出声道。
　　佛子看向了祂，懵懂的眼神，就像真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你是谁？”佛子的声音平淡，但却格外得悦耳。
　　“我是天道，是你的造物主，你要唤我为‘主’。”
　　“主？”
　　天道没有理对方，祂将一块白衣给佛子盖上。

　　随后祂出声道：“你是我以舍利为心，以我的本源之力为元神，以七彩宝莲花为肉身创造的佛。‘玄黄朱紫，光色赫然，炜烨焕灿，明耀日月’，日后你便唤作为为玄烨。”

　　“玄烨……”玄烨小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玄烨，你承载我的希望而生，你降生便是佛。”金光看着佛子的双眼，“日后，你便穿着这一身白衣，不要沾染这世间的一切脏污。我要你修佛道，悟佛性，以慈悲之心普渡苍生，降妖除魔。让众生信仰你，供奉你，这，是你降生的意义。”

　　说完，天道将一道术法打在他的额间，形成了一道水滴状金色印记。
　　随后留下了一串金色佛珠，便消失在玄烨面前。

　　眼前模糊了一瞬，四周的景象已经变了。
　　玄烨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密林之中。
　　他呆懵了片刻后起身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出了密林到了一条河边。
　　玄烨探头，目光落在水面的倒影上。
　　他手腕处有一串金色佛珠，熠熠生辉。
　　一袭白色破布僧衣，身形修长挺拔，可谓“七尺男儿”。
　　肤色白皙如玉，面部轮廓柔和。
　　眉头稍低，眉尾细长上扬，勾勒出一双狐狸眼，看上去风情万种。
　　而眉间那金色印记，与眼中金色的瞳孔相映，却又显得超凡脱俗了。

　　“没有头发啊……”
　　玄烨摸了摸光滑的脑袋呢喃着，似乎有些不满意。
　　随后他起身往前走，见到了一座寺庙。
　　他走向前叩了门，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僧开了门。
　　小僧见到眼前人手拿佛珠，又剃了度，便问：“小僧法号无念，敢问这位师父，来此何意？”

　　“无念小师父，唤我玄烨便好。在下无处可去，来此想入住寺中，并无恶意。”玄烨双手合十朝无念微微弯腰着说，“可否请主持一见？”

　　无念见眼前人面容净若秋霜，很难不生好感，又看了片刻便转身走了进去。
　　“请先随我进来，我去找主持。”
　　玄烨跟着他到了寺庙后院，无念便跟他说：“现在是早课时间，招待不周，你在此稍候片刻，我去请主持前来。”

　　“多谢无念小师父。”玄烨对他笑了笑，这一笑温和如春日的暖阳，不带任何的杂质，如幼童一般纯真。

　　约莫一刻钟时间，主持便来了。
　　身旁跟着的无念向玄烨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主持，无尘法师。”
　　他说完又看向无尘，“主持，这位便是我刚刚跟你说的要入住咱们寺庙的师父，玄烨。”

　　无尘打量了他一番，却不想没看出对方的修为，看来是一位得道高僧，只是不知来这有何目的。
　　他试探着玄烨问道：“小寺地处偏僻，也无名气，比起与仙门各派齐名的那些寺庙，这清净寺着实是小的不能再小了。玄烨师父，你为何要来我们寺庙呢？”

　　“无尘主持好，我行走到此处，想必是缘分所致。我本身为佛，不为别的，只为天下苍生而来。”
　　说着，玄烨双指抵在额间印记处，元神被引了出来。
　　本来的一团金光变成了一尊小金佛像，与玄烨的样貌毫无差别，悬浮在一株七彩宝莲花上。
　　看得出来天道的本源之力与玄烨已经完全融合了。

　　玄烨收回元神，无尘和无念呆呆地看着他，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将要出口的话被惊愕扼住。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佛，不同于佛修。
　　修仙之人的大道是飞升，而佛修的大道便是成佛。
　　玄烨天生便是佛，与天同道。

　　无尘颤抖着，双手合十对玄烨微微拜了一下：“是贫僧眼拙，您来此小庙，是小庙的荣幸。”
　　玄烨还了一礼，“主持客气了。”
　　“还请您随我去一趟庙堂，既然缘分所致，那小庙自当供奉您的神像，稍后再引您去寮房。”
　　“我随你前去，我本为苍生而来，你无需待我如此，唤我玄烨便好。”
　　主持终于放松了一点，“玄烨大师心怀苍生，是老身肤浅了。”

　　——

　　玄烨降生的第二日，他从床上起身到了庙堂之上。
　　无尘见了他便向他问好，然而刚出口时却顿住了。
　　无尘在原地思忖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呃……大师……你住得可还习惯？”
　　玄烨对其点点头，“多谢主持，一切都好，无需再特别为我准备什么了。”
　　转身之际，他又回过头来对无尘笑了一下。
　　“主持，下次直接唤我玄烨便好。”

　　玄烨降生的第三日，他杀了一只大妖，沾了满身的血回来。
　　无尘刚想关心几句，结果挤破脑袋也没想出什么。
　　他愣了一会，随后道：“那个……大师……你这可有受伤？”
　　“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我无事，多谢主持。”说完，玄烨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主持，我名玄烨。”
　　无尘尴尬地笑了两声，“老身记性不好，莫要怪罪啊。”
　　玄烨摇摇头，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当晚玄烨沐浴完后将白衣换下，穿了一件灰色僧袍。
　　他刚准备上床打坐，隐约感觉到有东西召唤。
　　于是他顺着气息寻到了虚无之境内。
　　天道见到了他这般打扮，怒道：“怎得如此泥泞不堪！”
　　玄烨顿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这是他出生的地方，而眼前的这团金光是所谓的“主”。

　　秉承着感恩，玄烨向其解释道：“除妖时沾染上了些血，所以将那件衣服换下了。”
　　“即便如此，你也可换件白衣。”
　　“……”
　　玄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
　　而他的沉默让天道更加愤怒了。
　　“我同你说过，莫要沾染这世间的一切污泥！你可是佛，七情六欲会阻挡你的脚步！你要成为这世间最强的存在，要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普渡天下苍生！”
　　玄烨突然被训斥了一顿，他愣了愣，随后慢慢地低下了头，“我知晓了。”

　　玄烨降生后的第十日，他一身白衣行走在寺庙之中。
　　无念见了他高兴地喊着：“大师，你又要出去降妖除魔了吗？”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无念，突然出声问道：“你可记得我叫什么名字？”

　　无念被问住了，他努力地想了一想，实在是想不起来，于是摇了摇头。
　　“大师，你可有告诉过我吗？”

　　玄烨双目凝视着对方。
　　昨天我才跟他讲了一遍，今天他又不记得了……
　　而且不光是不记得了，现在他连自己问没问过都不知道……
　　这到底是为什么？
　　无尘是这样。无念也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
　　玄烨心中烦闷，他不再说话，也没有回答无念，转身便离开了。

　　玄烨降生的第一百日，他已经杀了有几十来只妖魔了。
　　其中不乏刚出生的小妖。

　　今日他又遇见一只小妖，是一只小猫妖，还在嗷嗷待哺。
　　他心下不忍，于是便打算放过这只小猫妖。
　　突然，他的神识猛地一刺痛。
　　天道的话萦绕在他耳边——
　　你要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你要普渡天下苍生。

　　他难受地捂着头，一下没注意，小猫妖便死在了他的手中。
　　看着掌心里逝去的小猫妖，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此脆弱的生命，只要稍微一用力，他便能捏死它。
　　然而随着小猫妖的死，神识也不再刺痛。
　　他心中不解，便到了虚无之境内。

　　“刚刚……”玄烨才一开口，就被天道打断了。
　　“哼！”金光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是我在提醒你。”
　　“它才刚出生，这为何要杀？”
　　“孩子，你的礼貌呢？你一来便要质问你的主吗？妖最能蛊惑人心，你做的是对的。”

　　“可……”
　　玄烨还想再说些什么，他觉得那样做不该，但是天道却说了一句“回去吧，你做的没有错。”
　　他顿了顿，不再争论了。

　　回到寺庙后，无念跟他打了招呼：“大师，你回来了啊。”
　　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回了寮房。
　　他依旧待人亲和，只是这亲和之中，隐约带上了些疏离。

　　从那以后，百年来，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仙之士都知道——
　　清净寺有一位大师，大师所到之处，没有一只妖魔敢作乱。
　　众人崇拜他，却只知晓他是清净寺的大师。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或者说记得他的名字，也没有人见过他的样貌。
　　众人只知道若是有事相求或是祈愿拜佛，去清净寺就好了。
　　他常常身着白色破布僧衣不染一丝尘埃，在闹市酒肆之中也遮不住他身上的世俗之外的气质。
　　一顶白色斗笠，面纱在打斗时微微被风撩开，犹如尘雾渐散，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
　　他右手时常拨弄着虎口处悬挂的一串金色佛珠，更加强化了他的出尘之姿。
　　让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