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烨流年》汐衍

17、十七 求愿

　　人间京城的街道上，明逸活像一只松鼠，蹿来蹿去，嘴里塞满了小零嘴，偶尔还拉着玄烨一起。
　　“哥哥快看！这个唐人像不像你？我要一口一口把它吃掉！哈哈哈哈……”
　　“哥哥！这个酥饼你尝尝！真的又甜又脆！”
　　无念和白池二人早就见惯不惯，他们一人默默做个铲屎官，在背后照看着被遗忘的球球，一人尽职尽责地提着明逸买的东西。
　　而后加入的云舒，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在他们后边被迫结账付款。

　　几人路过一家成衣店，明逸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一件，那是一件金色中带有几条白纹的衣袍，很适合玄烨！
　　他来了兴致：上一次在魔域，就我自己一个人逛。而这一次，有哥哥陪他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购物的感觉吗！难怪女生们都喜欢逛商场！还真挺爽的！

　　玄烨本来只在一旁，默默地等着明逸。见明逸突然拿着一件衣服过来，他心里顿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清净寺门口的那一幕还依稀可见，他无奈地摇摇头。
　　这次他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现在是拒绝了，明逸也总能有办法让他换上。
　　要死要死都得死，那还不如现在就接受了，还能免了一场碎碎念叨。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与明逸已经相处地如此自然了吗……

　　玄烨笑了笑，他将衣服接过，便进了里间换上了。
　　待他出来的时候，明逸也已经给自己挑了一件同色衣服穿上了。
　　两人换好了衣服，只见明逸与玄烨穿着同色系“情侣装”，二人靠的很近，明逸比玄烨要高些。
　　这时候，玄烨突然伸手，将明逸的衣领整了整。明逸则是低头看着他，嘴角含笑。
　　“怎得连个衣服都穿不好？”

　　没办法啊！这古装实在是太复杂了！我是真的不会穿啊！
　　明逸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随后，他转身跟外头的人说道：“云舒，给钱。”
　　云舒无言，尽职尽责地在后头买单。

　　结完帐后，明逸拉着玄烨就走，丝毫不管剩下的三人一猫。
　　“大师你们要去哪里？等等我们啊！”
　　“公子，不要乱跑，小心有危险！”
　　无念和白池在后面追着喊，而前面那个拉着人就离开的混头小子一点都没停，像是拐人私奔一样。

　　好不容易，二人在街尾处追上他两，这时候云舒也跟了上来。
　　明逸和玄烨正挑着锁环呢，这家老板告诉他们——
　　前边有一座鹊桥，凡是路过这儿的一对爱人都会在此挑选一个锁环，名为姻缘环。
　　而相爱着的两人，他们会在姻缘环上一起刻下双方的名字，然后将其锁在桥边栅栏上。
　　意为“锁环相扣，心亦相连，誓约余生，此情长存。”

　　本来玄烨对此是十分拒绝的，毕竟他与明逸两个男子，也不是一对爱人，更没有什么姻缘。
　　而且这还让他想起了狐玖和子浩，他神识刺痛着，他不懂感情，更不了解爱情。
　　他是佛门中人，已经了却红尘，况且他本就没有红尘。
　　但他终究是抵不过明逸跟他说的一堆“道理”——
　　“哥哥，你这么想就不对了。你亲口承认了我们可是亲人，亲人之间的感情难道就不是感情了吗？”
　　“哥哥，你怕什么呀？我不是你弟弟嘛？”
　　“咱们两兄弟就是要感情好，情意长存嘛~这样说也没错啊，怎么就不能了对不对？玄烨哥哥~”
　　玄烨见明逸满腔的期待，眼神很亮很亮。
　　虽然明逸面上五官比较凶狠，但此时的他，却宛如一个孩童般，活泼好动，有着永远散不完的热情。
　　这让玄烨不忍，让面前的这双眼睛变得黯淡下来。
　　这具身体内就好似住了一个少年，纯真、无邪。

　　于是玄烨答应了明逸，结果明逸挑选了半天也没选出一个来。
　　他还让玄烨来帮他选，但玄烨实在是看不出来这都有些什么区别。
　　在玄烨看来，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现下见无念三人，来的正好，玄烨便将明逸稍微看中的三个锁环递给了他们。

　　“你们三人……嗯……选一个。”玄烨有些不自在地跟大家说着，毕竟他还是第一次。
　　“啊？”无念嘴张得老大，他很少见大师买东西，更何况还是这东西……
　　云舒老神在在地看着明逸，他挑眉一笑：“嘿，这是大师要买还是明兄要买？”
　　明逸跟其对视了一眼，顿时有种心思被拆穿的感觉。他摸了摸鼻翼，不自在地回答道：“你管那么多呢？我跟哥哥一起买，我们兄弟情比金坚不可以吗？”
　　云舒拍了拍手，“奥~明兄，我懂，我都懂的，兄弟情嘛~”

　　说着，云舒就拿了一个红色的，无念便选了个金色的。
　　而白池，高深莫测地从摊位上，拿了一个黑色的。
　　各选了一个，等同于白选。
　　明逸内心咆哮，终于体会到了女孩选口红色号的艰难！

　　玄烨这时候将三个锁环递到球球面前，“球球，你来选一个。”
　　球球在无念怀里打了个哈欠，随后把猫爪子拍到红色的那个上面。
　　明逸赶紧把锁环拿过来擦了一擦，嗯……红色……不错，象征鲜活的爱情。

　　锁环是两个半心相接，上面有两个锁扣，两把钥匙。
　　明逸将两把钥匙都递给了玄烨，自己则留下了锁环。“哥哥，这个我拿着，等我把我们名字刻好了，咱们就再来这里把它放鹊桥上。”
　　玄烨点点头，“都依你所言。”
　　此时，云舒凑了过来，他对明逸眨眨眼，说道：“明兄，我听说今晚刚好有花灯节啊。既然来了，我们休息一日再走吧？”
　　无念点点头，也支持着，“大师，我们寺庙里从来没有僧人出来放过花灯，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如我们看看再走吧？”

　　玄烨没有回话，他在思考——
　　虽说魔尊之事为先，但现下还没有传出魔尊的任何消息。
　　好似这个魔尊刚出关，就消失了一样，所以目前确实也不用太着急。

　　云舒用肩碰了碰明逸，明逸接收到信号，向云舒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随后，他也来劝着玄烨，“哥哥，我们一会找个客栈吃晚膳，然后明日再出发怎么样？哥哥今天还没有用膳呢。”
　　玄烨这时候应声，“好，那就先去客栈吧。”

　　云舒看着这两人，默默摇了摇头，啧啧啧，果然是区别对待啊！
　　这两人未免也太张狂了些吧，明兄也不知道收敛收敛，真的是败坏大师的名声！
　　大师那般的人物，怎么就被这狼小子缠上了呢？
　　哎……也不知这是好是坏啊……

　　——

　　夜晚，四人一猫收拾好，便就出了客栈，明逸抱着球球。
　　街道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形态各异，美不胜收。
　　有的花灯上挂着灯谜，引得众人驻足思索。有的直接赠与有缘之人，传递祝福。也有围聚在小贩摊边购买观赏的。
　　一时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向沉寂的夜晚此时变得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

　　明逸不是没有见过明亮的夜晚，只是此刻，他处于玄烨身旁，在这古色古香之中，他心境突然就沉静了下来——
　　若是以后真的回不去了，只要与玄烨一直待在一起，好像也挺不错的。

　　而身为人们口中的大师，活了两百年的玄烨，也是第一次看这人间的花灯节。
　　他向来克己，虽然也反抗过天道，留了长发，有了口腹之欲。
　　但若只是因为自己喜欢，他不会这么做。
　　他会有自己的心思，但不会付诸行动，毕竟天道创造了他。
　　这其中更多的，是对狐玖的愧疚。
　　可现在，有一个人拉着他往前走。
　　不让他穿白衣，带他见人间美景，能够完整地记住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玄烨感觉到心中有一道铁门正在慢慢被打开，暖阳照了进来，驱散了那一片的荒芜。
　　门外，繁花锦簇，生机盎然，是一片自由的天地。

　　玄烨与明逸并肩走在街道上。
　　云舒看到他们，两人穿着同色的衣服，玄烨转个头，就能将下巴抵在明逸的肩膀上。
　　而明逸时不时跟玄烨说着两句，玄烨也微微点头回应他。
　　明逸又把球球递给他，他也会伸手摸摸猫脑袋。
　　一来一回的互动，云舒不禁感叹“好一对天作之合”！

　　看玄烨与明逸走远了，无念和白池就想要跟上去，不过云舒把二人都拦住了：“你们过去凑什么热闹？”
　　白池皱眉，“让开，我得跟着公子。”
　　“那你去咯，看他嫌不嫌弃你碍眼就是了。”说着，云舒摆摆手，给他让了一条道。
　　然而前方哪里还有玄烨和明逸踪影？
　　白池瞪了云舒一眼，他饶过云舒，往二人消失的方向找去。
　　无念第一次跟玄烨出门，心底也有些担忧，“可是大师跟他会不会碰到什么危险啊？”
　　云舒手中拿着一根笛子，他手上左右摆了摆，“不要担心，明兄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有大师在，危险见了他都得绕着跑。”
　　无念点了点头，“好像也有道理……”
　　“好啦不用管啦，小无念，走，咱两逛去。”云舒拍了拍无念光滑的小脑袋，揽着对方的肩就走了。
　　他觉得，除非自己找死，才会上赶着找那两人。

　　然而就是有自己找上门的……
　　明逸拉着玄烨到了一个面具摊边，他拿起了一个半面狐狸面具，然后给玄烨戴上。
　　“嗯，真不错”他说着，自己也换上了一个半面黑狼面具。
　　这时候，好巧不巧的，两人又遇上了陈青青。她手上拿着一个兔子花灯，就她一个人，麻子脸没有跟着。她四处张望着，看上去像是在找人。
　　陈青青遇到二人，她面露喜色，直接就走到玄烨身前来。
　　她看到玄烨脸上的面具，心生好感。
　　她在面具摊上挑挑拣拣，却发现摊位上面，已经没有别的狐狸面具了。
　　于是，她就看向玄烨：“大师也喜欢这面具吗，可是……这个好像女子戴会更合适。”

　　啧……
　　明逸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来的执着。
　　明明玄烨都不搭理她，还要来自找没趣。

　　“陈佩琪，怎么又是你？哥哥俊美无双，戴什么都是合适的。你家住海边吗？怎么管的那么宽？”明逸很烦躁。
　　“没有，你误会我了……大师明明是男子，人家只是觉得你给大师戴女子戴的面具不太合适……”陈青青说着，眼泪呼之欲出。

　　明逸见此情景，他简直难受极了。
　　在他的教养里，又不能对女子直接动粗。
　　能不能来个人收收她啊！
　　明逸在内心咆哮着。
　　打也打不得，明逸便看向玄烨，可玄烨没懂他的意思。
　　他直接拽了拽玄烨的手，面露难过地说：“哥哥，你也这样觉得吗？”

　　虽然玄烨也不懂，明明刚刚还乐呵呵的小孩，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但是他知道小孩不高兴了，就得顺着对方，哄着对方。

　　玄烨拍了拍明逸的手，“没有，我对此并不在意。你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明逸更加郁闷了。
　　他咬紧了后牙槽，还真是好一个不在意！

　　陈青青还欲说些什么，但明逸鸟都不鸟，直接拉着玄烨的手走了。
　　她没看错，明逸竟然拉着大师的手！可恶，她都没拉过！大师是什么人都能碰的吗！
　　但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麻子脸，然后再回陈府。
　　想到陈府的那些糟心事，陈青青没有再多纠缠，气呼呼地走了。

　　一条小河边，这里聚满了放花灯的人，他们向着上天祈愿。
　　或求平安顺遂，一生无虞。或求财源广进，荣华富贵。或求前途无量，功成名就。或求良缘相逢，佳偶成双。

　　明逸蹲在岸边，他手指拨弄着水面，闷闷不乐的，看上去似乎有些小情绪。
　　连球球都被他丢在一边不管了，弱小可怜地在一旁蹭着他的主人，耳朵耷拉着着。
　　一只猫都满脸的愁容……

　　玄烨见到这画面，他心里有些无奈，不知道又有哪里让这小祖宗伤心了。
　　他走了过去，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没管形象，在明逸身边蹲了下来。
　　他将地上那只被忽略的小猫抱进怀里，又抓住了已经被河水浸得冰凉的手。“这是作何？手都凉了，莫要这般作践自己。”
　　明逸没有回话，但是玄烨感觉到了——身旁的人有些许颤抖。
　　他转头往旁边看去。
　　好家伙，怎么还眼泪汪汪的？小珍珠已经挂了一脸，一个魔族竟然如此爱哭……

　　“这是怎么了？何事值得你如此？”玄烨拿出一块帕子递给明逸。
　　明逸一把抢过帕子，他吸了吸鼻涕，然后就偏过头去，不理玄烨。

　　玄烨有些无措——
　　这还是小孩第一次没有回应自己。
　　我这是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不然，这小孩怎么这么伤心？

　　玄烨把明逸的脑袋掰了过来，看着红红的双眼，眼睛不亮了，嘴角时常弯起的弧度也没了，还往下撇了撇。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手，他摸了摸明逸的脑袋说：“你呀，我不常与人相处，若有什么不乐之言，亦或不当之事令你难平，你当告知与我。否之，我岂能知你其意？”
　　“呜呜呜……哥哥……我没有作践自己！”明逸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只是觉得有些伤心，你当真、不在乎我送给你的东西吗？”
　　“都是一些身外之物，你为何那么看重？”玄烨一本正经。

　　明逸顿时泄了气，背也塌了下来。“那你将面具还给我吧，你不喜欢，我送给别人好了。”
　　说着，他就上手往玄烨脸上扒，就像当初在系统脸上扒墨镜一样，冷酷又无情。
　　但是玄烨挡住了，他抓着脸上的狐狸面具，又握住了明逸的手掌。
　　玄烨的金色眼眸盯着明逸湿润发红的双眼，像是看透了他的身躯。“你既已赠送与我，那便是为我所有，怎可又将其收回呢？”
　　“你不是说，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吗？你不是不在乎，不喜欢，不需要吗？”
　　玄烨摇摇头，“你乃我亲人，若是你所赠，我自当会珍视它。”
　　“当真？哥哥不会只是安慰我吧，不会一转头，就把它放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蒙灰吧？”
　　“当然不会，佛家之人不讲诳语，我既已答应你，以后便会带在身边。”
　　明逸突然抱住了玄烨，笑容满面：“嘻嘻，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哥哥了，我决定要一直一直和玄烨在一起！”

　　球球陡然像个夹心饼干一样，被夹在二人中间。
　　它“呜呜呜”了几声，来表达它的不满——所以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玄烨摸了摸明逸的头，“好了，快些松开，球球要闷坏了。”
　　明逸嘿嘿两声，放开了玄烨。随后，他手指摸了摸鼻翼，似乎是才想起他的小猫。“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白白他们三人不知道回没回去，我们要回客栈吗？”

　　玄烨四处环顾了一圈，发现周边人都在放花灯，他疑惑地问道：“你不想放花灯吗？我看世人都以此向上天祈福求愿。”
　　“哥哥不也没放吗？”明逸丝毫不在意地说，看起来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本就是佛，没有所求，都是人们向我求愿。”

　　明逸听此，他拉着玄烨站起身，与其面对面。
　　他要比玄烨高些，此时的他低着头，眼神诚恳，鼻尖还带有些哭了之后的余颤。“那我也向哥哥求愿，玄烨，我向你求余生有一人相随，得两心相知，承不离不弃，与之共白头。”
　　玄烨与明逸对视着，他沉默了半晌，又移开目光。
　　随后，他转过身去，侧身对着明逸。他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缓缓开口：“我只会降妖除魔，不能全你所愿。你该向苍天求愿，而不是向我。”
　　明逸又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玄烨，我不认苍天，也不拜神佛，我、只、信、你。”

　　玄烨内心一震，心跳加快了些。
　　此时，他右手手腕处的金色佛珠，在他衣袖内，闪着耀眼的红光。

　　周围好似都静了下来，空气中隐约能听见两道“咚咚咚”的心跳声。
　　一道来自玄烨，一道来自明逸。

　　这是什么感觉？好生奇怪。
　　为什么我的心跳得这么快？
　　难道我被这个小魔族给传染了，也有了什么毛病不成？
　　玄烨在心里想着。

　　两双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玄烨才回过神来。
　　他没有了以往的那副平平淡淡，偏有些不太自然地说：“走罢，他们应当还未回去，我们先去找他们，然后再一起回客栈。”
　　“好，都听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