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生花长生殿》金西白

32、谁道深情抛弃久（三）

　　凤箫吟把宫灯暂时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站了半天，她也累了，索性也坐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摩崖不是个随意的人，依然直挺挺站着，但此刻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没有了平日的威风跟架子，显得和蔼。凤箫吟抬头说道：“今日，你跟蝶鸾姐姐她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说史家向少主逼婚对吗？但是，蝶鸾姐姐告诉过我，四大家族是不会从其他三个家族里面联姻的，可是为什么，史家会向少主提出那样的要求呢？”
　　摩崖震惊得合不拢嘴：“怎么？你居然都听见了？”
　　凤箫吟很认真地点头，并且等待着答案。
　　摩崖看看四周，立刻坐在凤箫吟旁边，压低了声音：“你不要到处宣扬，要是少主知道了，谁都不好过。”
　　“这么说，史家真的有胆子逼婚？”凤箫吟不由地瞪圆了眼睛：“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荒唐又离谱的事情。”
　　“是真的。”摩崖说道：“四大家族虽然一直不互相联姻，但是少主不同，少主是一国之君。只有四大家族的高贵血统，才配得上少主的身份，因此可以说是一种破例，是君王的权利。”
　　“那史家的女儿就那么好吗？别的家族就没有好女子了吗？”凤箫吟不服气：“那明月楼姑娘是最好的，凭什么轮到史家，还有，秦家少主的妹妹看着也是极为贤惠的姑娘......”
　　“这里面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那明月楼姑娘跟秦家少主本来是......不说也罢，说了你也不懂。”摩崖叹气；“至于那史家的姑娘，只有两个的年纪适宜婚嫁，一个是史天桀的小女儿，一个就是史天骜的大女儿，但史家兄弟是那样的人，他们的女儿又怎么配得上少主？”
　　凤箫吟当然知道明月楼跟秦羌是一对有情人，但她继续问道：“蟠云大会怎么没见史家姑娘呢？那秦家小姐呢？”
　　“史家从不轻易让女子出门，那秦家小姐年纪尚幼，再说，她或许也不是少主会喜欢的人。”摩崖回答：“少主登基已经三千年，从来没有过立后的念头，我们不敢多问，但总会有人利用这点事情兴风作浪。”
　　君无痕为什么不成亲，凤箫吟或许是能够了解一些的。
　　就像是蝶鸾她们曾经所说的一样，如果有了后代，两边的家族少不得要争抢这个孩子，双方都卷入了创世神剑的争夺之中，亲人手足之间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才罢手，这应该是君无痕不想发生的。
　　“少主不喜欢秦家小姐，那么，他喜欢过风阁主的妹妹吗？”凤箫吟一时间口无遮拦。
　　“我不知道，这不是下人应该问的事情，以后你也别再问了，免得惹祸上身。”摩崖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风阁主的妹妹？莫非，也是蝶鸾她们跟你说的？”
　　凤箫吟又是一点头。
　　“回头我要说说她们，怎么什么话都收不住？”摩崖摆起了神威。
　　“是我缠着她们说的，护领还是罚我好了，别为难姐姐们。”凤箫吟求饶：“上次风阁主把我抓走了，所以，蝶鸾姐姐才告诉我一些过去的事情，她们不是故意到处说的。”
　　“原来如此，我差点都忘记了你被抓走这件事情了，你一定吓坏了。”摩崖一下亲切起来：“不过，听说少主很是照顾，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
　　“我哪里活蹦乱跳了？”凤箫吟奇怪道。
　　“你是收敛了不少，但性子是藏不住的，看着规规矩矩，其实心思活络得很。”摩崖说了大实话，“这是少主说的。”
　　“少主是这样说的吗？”凤箫吟很少听到君无痕评价她，很是惊奇。
　　“是。”摩崖点头：“我看着你也是这样的，当初在山洞碰到你，都被人追杀了，你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想着要一个人在山里活下去，真是勇气可嘉。那时候看你雄赳赳的气势，真以为你是个小子呢，谁知道一回到蟠云国，转眼你就变成个标志动人的姑娘了。”
　　“摩崖护领也来取笑我了吗？”凤箫吟有些羞涩：“总觉得少主心里背负了许多东西似的，这一国之君，看样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呢。”
　　“三千年前，真是蟠云大会即将对决的时候，魔族挑衅蟠云国，来势汹汹。”摩崖回忆起当年的惨重：“四大家族作为仙族宝物的守护者，理应一致对外消灭魔族，但考虑到蟠云大会，谁都想保存自己跟家族的实力去争夺宝剑。只有君家出手了，其他三大家族坐视不理，最终，魔族被逼退，而君家悉数惨死，只有少主幸存下来，已经伤痕累累。”摩崖当时刚刚跟在君无痕身边服侍，当年的情景的确吓坏了本领还十分弱小的他：“所有人都以为少主是一命归天了，就连我也这么想，但是少主却活了下来。其他三大家族对于君家一族击退魔族非但没有丝毫的感恩戴德，反而马上就要进行蟠云大会，没有人把重伤的少主放在眼里，都以为可以把少主排除在外了。”
　　“那么，少主他，是怎么登上王位的呢？”凤箫吟听得出神，她想不到君无痕居然经历过那样的大起大落、九死一生，之前她问过君无痕有没有失去过家人，怪不得君无痕会有那样狠戾的眼神，凤箫吟虽然也失去了至亲，但跟君无痕比起来，还是觉得君无痕沉痛了许多。
　　“那时候，创世神剑在史家手里，少主虽然受伤严重，但不知为何，身上的仙法却突然升格了许多，是原来的好多倍，最终把创世神剑拿到手，没有人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包括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摩崖低着头叹气：“我想，因为失去过家人，所以这应该也是少主迟迟不肯成婚的原因，有了家族，加上神剑跟王位之争，就免不了有诸多顾虑跟牵挂。”
　　凤箫吟一瞬间想起娘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仙魔从来都是相生相克的，所以君无痕跟魔族大战之后虽然受了重伤，但却因此而仙法飞升，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三千年前，少主失去了所有族人，一千年前，少主又失去了风裳姑娘。”凤箫吟心里如同黑沉沉空荡荡的深渊，冰凉又恐惧：“少主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风姑娘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是不是，也是蝶鸾她们说的？”摩崖眨着眼睛问道。
　　“是的。”凤箫吟承认。
　　摩崖想了很久，这才说道：“其实，风姑娘的死，在少主心里，悲痛是真的，但说到失去就不那么准确。不过，风姑娘的确是死的可惜，若是她如今还活着，我想，少主跟她，是有可能......”
　　“有可能？”凤箫吟接着他的话。
　　“好了，不说了，这样在背后谈论少主的事情是大忌，我先走了。”摩崖走出两步又转身回头：“少主从来没有亲自教哪个人修仙，你一定要好好学，你不是说过要报仇的吗？”
　　凤箫吟立刻从石头上跳起来：“当然。”
　　君无痕得到龙魂珠之后，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修炼，他已经练到第七层宝典，若是修炼圆满，则王位永远是他的囊中物，至于蟠云大会，到那时候就没有延续的必要了，没有人可以赢过他。闲暇之余，君无痕指点了凤箫吟不少，他发现凤箫吟不止头脑聪明，而且是个修炼的奇才，悟性远在摩崖跟蝶鸾等人之上，君无痕几乎不费力，而凤箫吟也很刻苦，终于在两年之后跟蝶恋她们一样出色了。
　　两年的时光在仙界不算什么，在为所欲为、目空一切的魔界更加是一转身的事情。
　　魔宗无间本是数千年前天地之间诞生的一株魔根，魔气跟魔根渗透到千百个山头，当年的魔族的老魔宗冒着被上天降服的危险把魔根挖起来，想要全部吸收魔根的魔力。
　　不料魔根反过来把老魔宗的毕生魔力全部吸走灌输到自己体内。
　　老魔宗死后，魔气无人能抵挡的魔根变成新的魔宗，名为无间。数千年来也不知道大战小战多少次，也不知道生生死死多少回，但只要回到原本生长的地方变回魔根，吸取魔界养分，居然就能起死回生，无间自诩是不死之身。
　　但这个法子总是太过冒险，魔根真正的生长之地是无间一人的秘密，就连魔窟之中也绝对无人知晓。
　　只要拿到传说之中的龙魂珠就能有龙魂护身，不用动不动就回到老地方扎根太久，那种在黑暗之中只能慢慢等着自己恢复的滋味无间受够了。
　　但龙魂珠一问世，居然就被君无痕拿走了，他无间急于求成居然栽在君无痕的小把戏里面。至于凤箫吟，她既然有一半魔气就不该落在仙界，她的仙魔之气或许是他无间来日可以用来对付仙界的法宝。
　　但龙魂珠跟凤箫吟，接连两次都失手，让无间自觉颜面无存。
　　若不是不想困在威力无穷的天罡诛魔阵之中多做纠缠，他又怎么会轻易丢下凤箫吟逃走？自从风裳死后，风曜的诛魔阵简直就是特意为他无间而设的。千年前仙魔大战，风裳死后，风曜杀了魔族许多人，无间不久后还去挑衅过风曜，不料就在那一次撞击到了风曜的诛魔阵之中，差点不能脱身，从此再不轻易露面。
　　一想起过去种种，无间心头就恨意非常：“仙和魔都是世间的存在，凭什么仙诛魔就是正义，魔杀仙就是逆天？我不甘心，魔族跟仙界，都是这世上光明正大的存在！”
　　但一想起凤箫吟那张脸，无间又心神荡漾、冷笑起来：“君无痕、风曜，就让你们再调教她一段时日，他日我无间必然把她抢到手，坐享其成，为我所用！”
　　十六岁的凤箫吟，已经长到了十八岁，更加有灵光姿容，两年对她来说是那样的漫长，因为她还不是完全的仙，过的是凡人的日子，但两年在蟠云国来说，几乎就是弹指一瞬。
　　君无痕惊讶于她的成果，很是满意：“不错，你的确有资质。以你现在的能力，要找那些人报仇简直是轻而易举。”
　　“少主，这是允许箫吟回到村子去了吗？”凤箫吟跪在君无痕身前，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柄长剑。
　　“报仇之后，你可以回来。”君无痕的声音始终带着大殿的空旷跟森然。
　　“少主是要废掉箫吟的仙法吗？”凤箫吟有些惶恐不安，虽然她曾经那样说过。
　　“摩崖会陪你去。”君无痕转身。
　　“少主。”凤箫吟猛然抬头，发现君无痕已经站在几步之遥，他长袍的灿灿金花灼伤了她的眼眸。
　　“少主，箫吟不想再回来，处理完事情之后，爹娘葬在哪里，箫吟就在哪里过完终生。”凤箫吟脸色煞白，手掌却被自己掐得通红：“这是箫吟一早就决定的事情，少主跟箫吟之间的约定，也是到箫吟能报仇为止。”
　　“我有让你回来的理由，与你我之间的约定无关，至于废不废掉你的仙法，在那之后再说。”君无痕的侧颜磊落生辉：“若不想再做我的仆人，就换个身份。”
　　“换个身份？”凤箫吟久久回不过神来，她完全不明白此话的意思，而君无痕已经渐行渐远了。
　　凤箫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去顾虑君无痕的话，不管君无痕说什么，此刻还是爹娘的事情比较重要，君无痕允许她回去，这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凤箫吟慢慢站起来，身材更加柔韧修长，这是日夜修炼的结果，她绝美的眼神退去了天真跟柔婉，多了一层冰封跟杀机，此刻若有人接触到她眼神会有一种不寒而栗，不断渗入骨子里。
　　让凤箫吟离开蟠云国，对君无痕来说是一件为难的事情。无间一旦知道凤箫吟的来历，纵然不在蟠云国外虎视眈眈，也必定会在落凤村广布耳目，这下子，凤箫吟必然会凶多吉少，她跟摩崖是抵挡不住无间的。
　　临行之前，凤箫吟也表示过对无间的担忧，君无痕拿出清犀丸给她：“把这个服下，就能隐去你身上的气息，尤其是你的仙魔之气，不会被任何人感应到。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你去吧。”
　　凤箫吟拜谢过君无痕，穿上宽大斗篷就跟摩崖在夜色的掩盖之下出了蟠云国。君无痕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对凤箫吟说过的话。
　　“你只是个仆人，但我已经为你分心太多。”
　　凤箫吟是个神奇的人，不知不觉就已经打开君无痕的心门，不知不觉就已经走进他心里，他所有的高高在上，到凤箫吟面前似乎都成了不由自主的迁就，甚至会尊重她有时候的想法，他允许了她跟别人不同，她就真的跟别人不同。君无痕看着自己的掌心，第七层宝典即便有龙魂珠在手，他依然还是参不透其中要领，修炼一再推迟。
　　但每次跟凤箫吟相处之后再去修炼，就会发现龙魂珠有了别样的蠢蠢欲动。君无痕不明白，神剑的宝典是斩妖除魔、维护仙界安宁的存在，难道修炼最后一层宝典的玄机，就是要利用凤箫吟身上的仙魔之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