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生花长生殿》金西白

29、孤鸿对影两相照（十）

　　风曜松开她的手：“你长得，跟风裳相似。我本以为，君无痕是因为这一点才会留着你在身边，也以为，君无痕看到你的时候，一定会心有波动。如今看来，他根本清醒的很，对风裳的思念也没有我想象那么深刻。若不然，你就不会轻易失手。”
　　凤箫吟忽然想起，君无痕很久之前看到她的某一刹那，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在君无痕心里，分明是装着另一个人的，那个叫做风裳的女子，永远不会有人替代她在君无痕心里的位置，谁也比不过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
　　“总之少主他，可不是护被人轻易算计的！”凤箫吟一副维护主子的姿态：“还有，我会记得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你少主人的命迟早是我的，而你，至始至终改变不了什么。”风曜恢复了几分邪魅不羁的笑意：“等我杀了君无痕，我会把你留在身边解解闷。”
　　“你敢留着我，我就一定会杀了你！”凤箫吟对着他远去的身影喊着，嗓子沙哑，眼泪已经滑落，她头一回体会到要失去君无痕的恐惧，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害怕，君无痕给了她如今的一切，也是她如今的一切。
　　“哭什么？”君无痕清淡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
　　凤箫吟猛然一惊，回过身去，看到君无痕站在一丈之外，神色温和看着她，凤箫吟连忙擦干眼泪跪下：“箫吟失仪。”
　　“过来。”君无痕吩咐道。
　　“是。”凤箫吟起身近前：“听凭少主差遣。”
　　“这一刻开始，你可以修仙。”君无痕看着她睫毛上还沾着细末的泪珠，想起刚才她对着风曜的决绝，不禁微微动容。
　　“什么？”凤箫吟惊诧抬头看他，一脸难以置信，她跪着三天三夜换来满身伤痛都没有打动君无痕的心，为什么忽然之间，君无痕就松了口？
　　“你身上虽然有魔气，但是你心底保有善意，你对我下手的瞬间拼命保持自己的一丝清醒不愿意伤我，说明你并非邪恶之人，将来只要调理得当，仙魔之气就会得到平衡。”君无痕解释道：“有言在先，修仙同时，你体内的魔气也会随着仙气增长，若你今后作恶，我会震碎你浑身仙脉，将你驱逐出蟠云国，你可记住了吗？”
　　“箫吟记住了，若有恶行，甘愿仙脉断裂，永无怨言。”凤箫吟跪下去，伏在君无痕跟前。
　　接下来的日子，君无痕亲自传授凤箫吟修仙的口诀，重新跟打通她的气息，凤箫吟果然觉得自己提升了好几层境界，想着终于可以有朝一日为爹娘报仇，她高兴坏了。这晚上跟沉烟、盈袖、雅颂一起制茶，盈袖等人就笑道：“箫吟，少主终于肯让你修仙了，这下子你再不用苦苦哀求了，受苦受难的。”
　　“对呀，修仙可是非常苦的，要一层层一步步蜕变，你要耐得住性子，受得住煎熬。”雅颂也说道。
　　“不管多难多苦，我也要学的。”凤箫吟笑着：“少主对我太好了。”
　　手上抓到一把制凝露茶的叶子，凤箫吟一下甩手，沉烟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啦，这叶子不好吗？”
　　“我讨厌这叶子，让我想起风阁主。”凤箫吟的脸色有点阴郁。
　　盈袖一阵沉默，忽而说道：“这也难怪，他忽然就把你抓走了。”
　　这事情，君无痕不准凤箫吟再说，蝶鸾她们也不敢问，如今凤箫吟自己提起，她们少不得要追问一句。
　　凤箫吟忍了忍，终于还是问道：“姐姐，能不能告诉我，风阁主跟少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总觉得，风阁主对少主，似乎非常痛恨，恨到要让少主跟这天地一同毁灭一样，为什么？”
　　“箫吟！”雅颂吓得一把捂住她嘴巴：“你想干什么！”
　　凤箫吟知道追问君无痕的事情是大忌，但是她心里有苦无法说。风裳的梦境还一直在她脑中，那些闪过的回忆，或美好，或痛苦，但却是零碎不完整的。她不知道君无痕跟风裳的过去，不知道风裳到底是怎么死的，但这些事情，她全部不能说。越是不能说，她越是想要知道，越是想要揭开这个谜团。风曜，到底为什么那么痛恨君无痕？
　　还是沉烟拉住雅颂：“你别吓到她。”
　　雅颂放了手，沉烟看着凤箫吟空洞无神的眼睛，轻声问道：“箫吟，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凤箫吟捂着自己的心口，木然摇头：“风阁主说我长得像是他的妹妹，你们是见过他妹妹的是吗？我长得跟他口中的风裳，是不是真的有几分相似？”
　　雅颂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不得不点头：“你跟风姑娘，有一样柔婉灵飞的眼睛。”
　　“为什么？”凤箫吟拒绝道：“我就是我而已，我不要像任何人，不要跟别人混为一谈。”
　　“箫吟，你怎么这样激动？跟别人相似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再说，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这天地之间相似的人太多了。”盈袖说道：“我倒是想问你，你跟风阁主，跟少主，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你在少主的偏殿......”
　　雅颂一扯盈袖的衣裳：“盈袖，你怎么也沉不住气起来？”
　　盈袖立刻住口，凤箫吟从这气氛当中也明白了什么，开口道：“那天晚上，我只是旧病发作了，突然就倒下去，醒来就发现自己睡在偏殿，并无其他，或许是少主怜我，才会让我天亮才回。”
　　凤箫吟这番话自然是立不住脚的，尤其是盈袖，那天清晨她分明亲眼看到凤箫吟失魂落魄从偏殿出来，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何至于那样？再说，打发一个下人回来只需要吩咐一句话，少主怎么会就容许凤箫吟在偏殿栖身一夜，而且还裹着他自己的龙袍，那可是没有人敢以命去轻易触碰的皇权之物。虽然守夜的宫人说君无痕离开偏殿一夜，但这事情足够耐人深思。
　　“姐姐。”凤箫吟拉住盈袖的手：“你告诉我，是不是少主害死风阁主的妹妹，是不是？”
　　“当然不是。”盈袖马上说道：“箫吟，这事情你不要瞎猜，跟你无关，跟我们都无关，以后，你不要问了，这是要命的事情。”
　　“可是，我的心里始终也不能释怀。”凤箫吟说道：“我不能糊里糊涂被人利用了去，如果不清楚这件事情，说不定，以后我又会不明不白地被人抓走利用，难道，姐姐们也希望我变成别人对付少主的暗箭吗？”
　　“箫吟，你怎么说得如此严重，莫非这一次你被抓走之后......”雅颂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凤箫吟拼命否认：“这次是什么都没有。好姐姐，告诉我吧，我发誓，不会再告诉别人的，是不是少主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提起？”
　　“少主倒是没有下过命令，但是谁又敢随意提起这样的事情呢？”蝶鸾在外间走进来：“箫吟，罢了，如今你是少主跟前的人，又发生了风阁主这样的事情，告诉你也无妨。”
　　“蝶鸾姐姐？”凤箫吟瞪大了双眼。
　　“一千年前，少主闭关修炼，魔族趁机来犯，少主提前出关，在蟠云国设下庞大结界，并将魔族引入结界之中厮杀，昏天暗地，却没有想到，还有一支魔族遗漏了。”蝶鸾说到此处，眼中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是魔族当中不容小觑的一支，在蟠云国的结界之外涂炭生灵，摧毁仙城无数，但结界之中斗争惨烈，风姑娘就是那时候开始与结界外的魔族对抗的，她仙法高深，但寡不敌众，最后惨死在魔族手上。”
　　“那...后来呢？”凤箫吟实在是想不到，居然发生过这样令人心碎的事情。
　　“风阁主赶到的时候，风姑娘才咽下最后一口气。风阁主悲愤交加，闯入结界之中不管是仙族还是魔族都一概掠杀，直到少主把风阁主震慑住，那时候不但魔族死伤无数，就连仙族也无辜死伤不少，若不是风阁主的恨意，仙族本不用死去那么多人。”蝶鸾叹气：“风阁主出于对少主的恨意而对仙族出手，使得他们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风阁主一直认为，若不是为了少主，风姑娘本不可以丧命。”
　　“少主呢，对于风姑娘的死，少主没有悲伤过吗？”凤箫吟脑子一片空荡荡，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少主的悲伤，是表露不出来的那一种，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痛到骨子里，但少主是一国之君，他不能轻易露出那种悲痛。”蝶鸾继续说道：“那一场大战之后，虽然把魔族退去，但是整个蟠云国元气大伤，少主也元气大伤，估计风阁主也是，这一千多年的时光，风阁主跟少主几乎不见面了，蟠云国没人敢提起这件事情，那是少主心上最痛的地方。”
　　“这么说来，都是魔族惹的祸，风阁主太不会分辨是非，为什么不去找魔族算账，却要找少主报仇呢？风姑娘虽然是为了少主丧命，但是，她的死是少主不知情的，也不是少主愿意看到的呀。”凤箫吟眼眶潮润，抓着自己的衣裙：“少主跟风姑娘曾经那么相爱，不是吗？风姑娘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少主不可能会舍得她这样为自己付出的，少主他当时，是无可奈何。”
　　“箫吟，你怎么知道风姑娘跟少主相爱过，你......”蝶鸾吃惊地问道。
　　凤箫吟想起脑中曾经闪过的那些画面，回答道：“我只是猜测，如果不是深深爱过，风姑娘不是蟠云国的人，跟少主又非亲非故，怎么会甘愿为了少主牺牲自己？”她忽然心酸，想起了爹为了娘亲而死去的画面，若不是那样爱过，在生死面前，谁会那样毫不犹豫？
　　“你这样说，似乎也没有错。”蝶鸾看见她心神涣散，猜想她是被这事情吓到了，于是说道：“你大概知道事情是什么样子的就好，至于风阁主跟少主之间的恩怨，不是你我该管的。箫吟，少主看重你，是你的福气，你要珍重自己的福气，不要傻傻去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明白吗，虽然我们都理解你的直率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