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生花长生殿》金西白

28、孤鸿对影两相照（九）

　　“蝶鸾姐姐。”凤箫吟高兴地踏进屋子：“少主已经允许我出宫，跟着姐姐们出去，姐姐就带我去吧。”
　　“少主？”蝶鸾等人一惊。
　　凤箫吟用力点点头：“对的，我到处找不到摩崖护领，却碰到了少主，少主说我可以跟着姐姐们去，只要不要生事。”
　　蝶鸾跟雅颂相对看了一下，对凤箫吟说道：“既然是少主发了话，我们哪敢不从？你就跟着我们来，或许今后送药这种事，你也是少不得要做的。”
　　凤箫吟正纳闷要怎么出宫，好认认路，蝶鸾等人长袖一挥就已经腾云而去，凤箫吟在云雾之中几乎睁不开眼睛，惊奇地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蟠云宫已经在自己脚下，如同一块精美琉璃。她很少腾云驾雾，此刻还很头晕，“姐姐，不是走着去吗？”
　　“你可知道蟠云宫多大吗，又知道蟠云国多大吗，要走到什么时候呢？”蝶鸾笑着：“你不要东张西望，不然就会掉下去的。”
　　凤箫吟想起自己曾经在云雾之中头痛欲裂的事情，只好屏息静气。蟠云宫之外别有广阔天际，秦家是个显赫大家族，楼宇高苑连绵不尽，放眼一派磅礴恢弘。蝶鸾等人是君无痕的人，因此秦家兄妹还是亲自出来拜谢君无痕赐药。秦羌问起明月楼的伤势，蝶鸾笑道：“明姑娘不碍事了，上次赐药，亲见明姑娘已经复原，过几日蟠云大会再续，料定无虞。”
　　秦羌这才放心了，把蝶鸾等人送出门外，凤箫吟回首，看到秦羌一身青松磊落姿态，不但是个有风魄的堂堂好男儿，也是个心心念念不忘佳人的痴情种，心头万般感慨，却也不好多言。
　　直至到了明家，凤箫吟就感叹单就这家世而言，秦羌跟明月楼就可谓是门当户对的一双佳偶，虽然什么门当户对在凤箫吟心底看来都是愚蠢的话。
　　明月楼容色绝丽如画，长发光可鉴人，每一眼都让人格外惊艳，她的美是天地之间最清冷的一朵映雪白梅，因此明月楼也冷若冰霜。对于蝶鸾，明月楼落落下跪拜赐，那样的倾国身姿让凤箫吟自惭形秽。
　　赐药之后，明月楼便吩咐上茶，蝶鸾笑道：“我等有命在身，不敢多留，多谢明姑娘赐茶。知道明姑娘大好，君上也安心了。”
　　明月楼提到君无痕，气场也不减半分：“多谢君上挂念，只是小伤，对蟠云大会，明家自会倾尽全力。”
　　“秦家也是如此表态。”蝶鸾说道：“方才秦家少主还问起明姑娘的伤势，可见对于明姑娘的伤势，秦家少主仍然是颇为在意。”
　　此话一出，明月楼脸上有些沉默，她的目光忽然转向一旁低头的凤箫吟，轻声问道：“君上身边，何时添了新人？”
　　蝶鸾一看，笑道：“凤姑娘是少主亲自挑选的人，我等总有无暇分身的时候，凤姑娘在身边，能分忧许多事情。”
　　凤箫吟抬头，对上明月楼清月一般熠熠生辉的眸子，立刻低头回答：“小奴凤箫吟，跟姐姐们一样，是君上身边服侍的人，见过明姑娘。”
　　“你是君上的人，如此见礼，我消受不起。”明月楼隐隐有着一丝笑意：“那天蟠云大会上，我已看到君上身后多了一位天资仙子，眉目不俗，仪容出尘，君上的眼光一向非我等可比。”
　　“明姑娘过誉了。”凤箫吟心里难为情，脸红起来，很少人这么夸她，其实她心底也是高兴的。
　　明月楼并未亲自送她们出门，只是叫下人相送，凤箫吟感觉明月楼神情慵懒，似乎对于什么都是淡淡的，不大上心的样子，她的波澜不惊，让凤箫吟想起了君无痕，他们两个一君一臣，其实也般配。蝶鸾转头看她：“难得明姑娘这么夸你，她可是个从来不会多话的人。这天界本就全部是仙子，她这般夸你，可见把你看做是仙子之中的仙子了。”
　　凤箫吟也跟着笑了：“明姑娘真是美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美的人。”
　　“明姑娘的美自然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箫吟，你可知自己美吗？”蝶鸾看着她：“除了明姑娘之外，这蟠云国中，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美的人。”
　　“姐姐说笑了。”凤箫吟的声音低了下去，心里有几分欢喜，她想起了娘亲的美丽，不免又有几分心酸，她的美丽是娘亲给的，但娘亲呢，那样鲜活的美丽却永远香消玉殒了。凤箫吟忽然又想起了脑海之中出现过的风裳，脑海之中，曾经有风裳跟君无痕在水中的倒影，那是一张何等让人想去呵护备至的脸，轻柔纯美得如同心上一朵雪花，舍不得融化。
　　因为有过风裳的记忆，凤箫吟才会有千年前就来过蟠云国的错觉，这么说来，风裳千年前就已经来过蟠云国了，那么蝶鸾等人，说不定会知道风裳的。但凤箫吟不敢问，那是君无痕的事情，就算问了，蝶鸾也不会说的。
　　凤箫吟其实只想问一句，难道就连风裳那样的美丽，也已经永远成为不再被人提起的过去了吗？
　　几天后，凤箫吟再次回到君无痕身边奉茶的时候，看到君无痕跟风曜相对而坐，不禁眼睛直了。
　　君无痕跟风曜都盯着她，凤箫吟心情复杂地上好茶，退到了一边，满是静默，低着头，看不出她的情绪。
　　“蟠云宫的凝露茶，的确是难得的仙境至宝。”风曜端起茶杯，扑面就是一阵醍醐灌顶的香气，通体舒畅。
　　“知道你喜欢，一早叫人备下了。”君无痕淡淡说道，他一向只喝清露茶，也端起了茶杯。
　　凤箫吟捏着茶托的之间因为用力而变白，她想不通君无痕的心思，风曜如此设计害他性命，他怎么还能这么从容地跟风曜坐着喝茶？
　　其实，君无痕跟风曜一见面，也是势如水火的，只是面上仍然平静，没有爆发出来。
　　风曜等着看君无痕的下场，但到了蟠云国的时候，却发现君无痕似乎是一早在等着他。君无痕毫发无损，这怎么可能呢？风曜几乎不敢相信。
　　君无痕看到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宁静：“你来了？”
　　“我来品尝你的凝露茶。”风曜眸子之中净是寒意。
　　“那就请吧。”君无痕吩咐让凤箫吟上茶，这本不是凤箫吟服侍的时辰。
　　风曜听到凤箫吟，也有些意外，看到凤箫吟脸色如常地走进去，并没有哪里不妥，风曜更加疑惑，他是玉清上仙，难道会在一个小小的婢女身上失算吗？
　　“你的人，果然要在你身边才会调教得出色。”风曜看了一眼凤箫吟，又看着君无痕。
　　“我的人，是谁也无法改变分毫的。”君无痕定定看着他，弦外之音，就连凤箫吟都听得明白。
　　“我一早就知道，我要对付的是君无痕，不会容易。”风曜还是不解：“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做到的。”君无痕看向凤箫吟：“是她做到的。”
　　“这不可能。”风曜放下茶杯，眼神绝狠。
　　“你忘记了她是仙魔一体吗？”君无痕透着比他还要深寒的冷：“别人不能做到的事情，或许她就可以做到。”
　　凤箫吟一抬头，看到风曜在紧紧注视着自己，不禁心慌，可在风曜那里，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反而还是受害者，想到这一点，凤箫吟又理直气壮起来，居然也不会莫名害怕了。
　　“换句话说，她竟然能对抗我的意念法力？”风曜的眼神是空洞的，似乎要让人陷进去一般。
　　“你对我的恨意持续千年，这一战无法避免，但是要等到蟠云大会之后。”君无痕表明了立场：“还有，我的人你最好不要再碰。风曜，有些事情你跟我一样清楚，我不想做君王，却不得不做，我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却不得不活着，蟠云国，已经不能再动乱。”
　　“这全是你贪生怕死的借口。”风曜长袖一挥，茶杯飞溅碎裂：“难道柔儿就不想活着吗，她想跟你长长久久地活着，君无痕，你不配，你永远不配，这蟠云宫和你，迟早会毁灭在我手中，你说过，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
　　君无痕眼色一变，风曜已经消失在门外，凤箫吟蹲下身去收拾杯子，君无痕就发了话：“退下去。”
　　凤箫吟知道君无痕此刻心情不好，因此答应着退下，可是她很快追上了风曜：“你站住。”
　　风曜倒是想不到凤箫吟还是这么有胆，他一回身，凤箫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开口问道：“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不见得要回答你。”风曜的情绪也有几分焦躁。
　　“少主说，你把自己妹妹的记忆打进了我的脑海中，控制了我整个人，你利用我去杀害少主，是不是？”凤箫吟说起此事，还气得满脸通红，止不住发抖。
　　“怎么，你不开心？你可知要多大的法力才能伤得了君无痕吗？能杀了他，你身上就有无穷的仙法，你不是一直想要学法吗？”风曜毫不在意。
　　“那不行，我不会做出伤害少主的事情。”凤箫吟气愤道：“我虽然微不足道，但也不能被人这样随意利用轻视，这样龌龊的仙法，我宁愿不要。再说，那也不是什么仙法，那只是你的恨意，是你的杀心，是你所有的卑劣，我全部都不想要。”
　　风曜一下子扼住她的手腕：“你这么说话，不要命了吗！”
　　“我是卑微，我是渺小，但是我从来不肯认命，因为渺小就要被人欺负，被人任意对待，为什么？”凤箫吟的眼眶红了：“我以为，只有我以前所在的那个吃人的村子才会有这样可恶可耻又可恨的事情，毕竟我爹娘都死在村民手上，但这里是仙界，为什么像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修仙之人，也会有这样的心机，也会做这样暗地里的算计？我不明白。”
　　风曜没有想过她会突然这么说，暗地里算计君无痕，的确也不是光彩的事情，他的语气终于松懈下来：“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凤箫吟一愣，呆呆地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