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生花长生殿》金西白

23、孤鸿对影两相照（四

　　沉烟摇摇头，说道，“没事，我只是想不到，少主他怎么会......”蝶鸾急忙示意她住嘴，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说道，“最好什么都不要提，其实，你我心头都有数，少主虽然嘴上不说，可怎么搁得住心里不去想呢。”说完，又转过头去看着那只还不曾融化一丝一毫的飘花茶杯。
　　蝶鸾跟沉烟也是修仙之人，冰与火对于修仙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有能力去化解这点小仙术。但这是君无痕的仙术，谁都不可以去化解，况且，君无痕的仙力比她们高出不知多少，法力强劲，所以就连沉烟这样一贯比较沉得住气的下人都不免惊了起来。
　　自从凤箫吟在君无痕的大殿之外离奇消失，这几日蝶鸾等人也过的十分压抑，很想问问君无痕关于凤箫吟的事情，可君无痕是主子，谁敢冒冒失失去冲撞他？君无痕自己不说，她们也只有不做声，君无痕看起来是一点不上心，就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让蝶鸾几个摸不着头脑。
　　若是君无痕对凤箫吟的生死真的如此不在意，为何当日要救她回来，还给她治病的仙药，还让她到身边服侍，还对她处处宽容？
　　君无痕伸出手掌，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方才还是寒气非常，此刻，寒气却慢慢消散了去，手掌重新变得红润而秀气，修长灵飞，如同他本人一般。
　　摩崖大步朝君无痕走过去，来的路上摩崖等已经遇见蝶鸾跟沉烟，得知君无痕情绪不是很好，摩崖深知君无痕近来大小事情不断分心，这蟠云大会就是头一遭要事，君无痕着实心情不好也并不意外。摩崖三人在君无痕身后朝他恭恭敬敬行礼，摩崖开口道，“少主，灵鸠跟天鹰回来了。”
　　君无痕点点头，头也不回地望着天外的红云，那红云被日光映衬着，更加美丽无暇，像个正好年华的少女，那么温婉娇媚。君无痕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平静地问道，“事情如何？”
　　天鹰回答道，“禀少主，史家暗地里跟魔族有牵扯，时日竟然足有百年之长、牵扯人数之多恐怕有小半个家族以上。”
　　灵鸠也接着说道，“启禀少主，我们查到史家兄弟在魔族头领无间诞辰之际，还差人秘密送上了一份厚礼，并且还勾结魔族多次作恶，把不臣服史家的小家族一个一个地铲除，手段十分凶残，其他人受了威胁，对这些事情也是敢怒不敢言。”
　　“时日足有百年之长？”摩崖惊道，“这一百年左右，少主都在潜心闭关修炼宝典，史家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胆大妄为，趁着少主闭关的时候跟魔族串通一气，实在是太过可恶，简直不可饶恕！”
　　君无痕放声道，“这千百年来，我见的事情也多了，史家妄图勾结魔族以求做这蟠云国的王，但魔族的话岂能相信，可见史家也是利令智昏、有勇无谋。”他转身看着三人，说道，“你们的事情已经办完，很好。”君无痕再也不说话，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们退下。
　　摩崖朝君无痕行礼，准备退下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正要开口，却又犹豫，不想让君无痕发觉。君无痕眼光淡淡，问道，“你还有事？”
　　“少主，摩崖斗胆问一句，凤姑娘她......”摩崖硬着头皮问道。
　　“自从鹰嘴峰一战，无间已经知道她是仙魔一体，并且跟史家勾结，想要对她下手。”君无痕的语气越发深寒：“这次她被风曜掳走，魔族紧追不舍，我也担忧她会落入魔窟，被邪魔利用。”
　　“既然如此，少主为何不找风阁主要人呢？”摩崖不解。
　　其中的隐情，君无痕难以言说，他淡淡说道：“我相信她还会回来的，这一点我不会看错她。”
　　摩崖一看君无痕的神情，也不好再问什么，行了一礼，转身退下了。
　　风中忽然带来一股奇异而熟悉的气息，这气息对于君无痕来说，永远都不可能判断错误，他长袖一挥，整个人已经从长廊边消失，不见了踪影。
　　风曜独自一人坐在君无痕的偏殿之中，风度翩翩，脸上微微含着笑，暖如春风，只是这暖意之间永远带着三分不羁，盈袖跟雅颂端上茶来，风曜接过茶，先闻茶香，再品尝了一口，才说道，“这蟠云国虽然让我瞧得上眼的东西不多，可是这茶确实不错，君无痕真是有口福之人。”
　　盈袖跟雅颂面面相觑，凤箫吟还在暖阁中躺着，依然是不省人事，她们忍不住问道，“风阁主，凤姑娘她......”
　　“她没事，若不然，我还费力送她回来做什么？”风曜放下茶来，说道，“你们的少主要是还不到，我可就要走了。”说罢，真的站起身。
　　盈袖跟雅颂一急，刚要说话，却发现殿外出现一个人影，不是君无痕又会是谁？盈袖跟雅颂有些欣喜，君无痕跟风曜一见面，凤箫吟这事情也许就会有个解决。她二人屈身行礼退下去了，君无痕的目光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地看着风曜，跟风曜脸上的三分温暖当真是鲜明的对比。
　　“我的人呢？”君无痕让人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只有这短短三个字。
　　风曜颇为潇洒，笑道，“看来，你一早就知道我会把她带回来？所以你才会如此放心，甚至一点也不着急。”
　　“是。”君无痕回答道，“我知道你会送回来，就算她不愿意，你也会再送回来的，因为你耿耿于怀的，始终是我。”
　　“哼！”风曜轻蔑地冷哼一声，说道，“看来你很有把握，你就那么自信我不会杀了她？”
　　“她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个仆人，可有可无，我关心的只是她的仙魔之气。”君无痕比他更加轻蔑，“你堂堂的玉清上仙绝不会愚蠢到认为只要杀了她，我君无痕就会受牵动。再说，以你的身份，怎么会轻易杀了她这样没有还手之力的人？”
　　风曜朝君无痕走过去，背手而立，坦白说道，“你不用故意激我。我不过是觉得她有趣，我头一回发现一个敢跟你对着干的人。你对她如此无视，我本想拉拢她对付你，可惜，她始终不愿意，非但不愿意，还把我的逸仙峰给折腾得不成样子。我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麻烦送回给你。杀不了她，难道还留着她？”
　　就像风曜自己说的，他不杀凤箫吟，不是因为害怕君无痕，而是因为凤箫吟在君无痕心里根本没有地位，她只是下人，杀了她又有什么用呢？况且，风曜已经发现，比起杀了她，凤箫吟有着更好的利用价值，会让人防不胜防。
　　“你可知道从我这蟠云国带走一个人会是什么下场？”君无痕清冷自如，声音不大地说道，“她虽然只是个仆人，但也是蟠云国的人。”
　　“收起你身为君主的威严，对我可不管用。”风曜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真的要对你这蟠云国做点什么事情，远不止带走一个人这么简单。”
　　“你的话已经说完了，请便吧。”君无痕侧过头去不看他，“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你我之间的事情，永远不要扯上别的人。”
　　“君无痕，好自为之。”风曜无情地嘲弄道，“你以为装作漠不关心，我就看不出来你心里装着这个叫凤箫吟的女子吗？只要你心里有弱点，就等于给了我机会。你对她如此不近情理，她还如此一心维护你，的确值得你上心。君无痕，你身边有这么个人，你总不至于会太寂寞。”
　　“我就坦白问你好了，魔族是不是找上她了？”君无痕不留情面，一针见血。
　　“是又如何？这一次是无间亲自找上门，若不是顾及你这个仆人，我诛魔阵早就把无间碎尸万段了！一千多年来，这还是无间头一次主动现身。若不是因为你的人，若不是因为她，哼！”风曜眼神锋利如刀：“君无痕，如果我对柔儿的死有十分恨意，那么魔族要承担七分，而你，则要承担三分！”
　　“我早就无话可说。”许久，君无痕才像是幽幽叹气。
　　“我会等着，君无痕，等着看这个仙魔一体的凤箫吟是如何一步步消耗你的心血、让你心力交瘁的，等你为了她跟魔族天翻地覆的时候，就是我对你下手的最好时机。”
　　风曜说完，瞬间化身到了大殿之外，隐身离去。他心里后悔，也在恨着，为什么要顾及凤箫吟的存在，哪怕要任何人的性命，都要杀了无间报仇才对，哪怕立刻让凤箫吟跟无间坠入诛魔阵也要做到。
　　风曜开始恨自己是仙，若不然，他就不会考虑什么“枉杀无辜”之类的道理，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报仇，但他在仇人面前居然还要顾及自己身为仙家的道义，真是可恶又可笑！
　　君无痕还伫立在原地，方才风曜说的话，他一点也没有动摇，自从他君临天下，就不会轻易被人抓住自己的弱点跟把柄，不，应该说，没人会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因为君无痕从来不会给别人有机可乘。
　　但是有一点，风曜或许说对了，君无痕虽然面上冷冰冰，甚至漠不关心，但对凤箫吟这个女子还是上了心。
　　至少，君无痕对待凤箫吟跟别人不同，这一点或许就连君无痕也不能去否认。看来这一次凤箫吟是有惊无险，无间亲自出马，若不是忌惮风曜的诛魔阵，无间不会轻易退让的。
　　诛魔阵虽然不会立刻致死，但就像是虫子撞到蛛丝网，不可能脱身，只能受尽折磨、听天由命，玉清上仙的机关阵法可不是浪得虚名。
　　侍女收拾着凤箫吟换下的衣裙打开门走出去，恰好碰上蝶鸾跟沉烟，二人一看见凤箫吟衣裙上的污秽跟泥土，不禁失色，问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侍女摇摇头，说道，“送回来的时候还没醒呢，姑姑们叫我们好生服侍着，这会子换了衣裳，又喂着喝了点汤药，还没见动静。”
　　听说人还活着，蝶鸾二人不免松了口气，急忙走进去，华帐帘子放着，熏香点着，二人掀开帐子进去，拨开了珠帘，又拉起了轻纱，这才看见松软床铺上静静躺着的凤箫吟，她长长的头发拖曳在枕畔，光可鉴人，显得脸色俏丽。只是不知这几日她都经历了些什么，脸色颇为苍白憔悴，也消瘦了不少，气息很弱，那么沉沉睡着，疲倦得我见犹怜，仿佛不愿意醒来。
　　蝶鸾跟沉烟对视着，叹了一口气，不敢惊醒凤箫吟，二人放下轻纱跟帐子，全无一点声息地出去了。沉烟便说道，“她可算是回来了，不枉费咱们担心了这几天，只是她这般光景回来，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风阁主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把凤姑娘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