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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孤鸿对影两相照(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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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恨一个人,一定有原因的,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凤箫吟不知死活地追问道。
风曜闻言,如同被人狠狠地在心头甩了一鞭子,让他止不住地有些不自然又不耐烦起来,“不知好歹,这不关你的事,今后别再问起!”
“好吧。”凤箫吟闻言,站直了身子,说道,“这就是我要的回答,现在你总算知道强人所难的滋味不好受了吧?那你还不快点放了我回去?”
“休想!”风曜又白了她一眼。
“很好,简直好极了,我正愁好久没有都没有痛快过了,谢谢你,今天总算让我如愿了!”凤箫吟冷笑着,突然退后几步,提着裙子转身就飞奔进了屋子,很快,屋子里头所有东西都遭了秧,被她踩扁的踩扁,打烂的打烂,一地狼藉,不多时,她又飞奔出屋子,看见风曜远远地看着她。
他依然长身玉立,静止一般地站在原地,隔着太远,凤箫吟看不清楚风曜脸上的表情跟情绪,可是,她一看见他,心里就不解恨,他存心不让她回到君无痕身边,到底是为什么?
凤箫吟不敢太动气,她担心自己体内的邪气再次爆发,但是又不甘心,于是拿了药锄把门前的仙草全部都连根带土挖了出来,累的气喘吁吁,她就是故意做给风曜看的。
“柔儿,这天地之间居然会有一个人那么像你,她跟你是如此的相似,让我好像又看见了你重生了一般...你不知道,她的倔强,她的任性,她的要强,甚至她某一瞬间的眼眉,全都像极了你,让我如何去面对...我该不该再把她送回去,君无痕身边的位置,本只属于你一人的,柔儿...”
风曜的心中流淌着痛苦的源泉,柔儿是他唯一的亲妹妹,是他这辈子最为疼爱的女子,她的音容笑貌,她昔日对他这个哥哥发脾气跟撒娇的情景还一一清晰地浮现在风曜的脑海,甚至是,她临死之前的挣扎跟痛苦,也是那般地历历在目,叫人不忍心去回忆起来一点一滴。
“不要怪无痕,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他所做的,我决不怪他......”风裳,这个被风曜唤作柔儿的轻柔女子,当初在风曜的怀中百般痛苦地说完这句话,就香魂消逝,永远地死去了,她心甘情愿为了君无痕献出了自己的性命,但是临死前,君无痕却都一直不知情。
“不,他不值得你为他交付一点真心,他更加不值得你为他付出性命,柔儿,你太傻。”风曜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凤箫吟挥舞着药锄没几下,顿时觉得双臂酸软,浑身乏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身子才好些又这么动气动力的,自然吃力,虽然气喘吁吁,可是看见那些被自己糟蹋的不成样子的仙草药草,凤箫吟还是颇觉得又成就感。她抬起手去擦擦自己额角的汗水,不由地笑了出来,“哼,好东西全被我糟践了,这下你总不能再留着我了吧,你要还是沉得住气,我就不叫凤箫吟。”
风曜不缓不急地走到凤箫吟的身后,看着那些惨不忍睹的仙根,再平淡自如地看着凤箫吟的背影,清冷地说道,“你在君无痕眼皮子底下,也是这般胡作非为?”
“当然不会。”凤箫吟闻声,拍拍衣裙站起来,转身看着风曜的脸,说道,“少主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在他跟前如此放肆?”况且,况且君无痕已经对她说过,今后不会再允许她任性,这一点她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敢忘记。
风曜眼中不屑一顾,“我料也如此,他虽然有心顾着你,可未必就容得你我行我素。”
凤箫吟一听,愣住了,“他虽然有心顾着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少主他,心里一直顾着我吗?凤箫吟心头不禁砰砰直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好吧,我让你回去。”风曜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凤箫吟一下子抬起头来,明净动人,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赶紧问一遍,“你说什么?你说让我回去,真的吗?”
风曜眼神之中带着嘲弄,说道,“当然是真的,我这逸仙峰从来不留不相干的外人,你既然不愿意拜我为师,我也不喜欢勉强别人,那就不如让你离开。”凤箫吟喜不自禁,却又犯了难,说道,“我可不认得回去的路,你要送我回去,谁让你把我抓来这里的?”
“我当然会送你回去,就算你认得路,但以你现在的一点仙力,不走上几百年你也休想回到蟠云国。”风曜毫不留情地揭她的短处,继续说道,“你总归还是君无痕的人,他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碰,不想惹上无谓的麻烦。”
凤箫吟冲口而出,问道,“你是怕了我们少主吧?害怕就害怕,何必还掩饰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既然不愿意招惹少主,又何必抓我回来,这话可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吗?”凤箫吟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可看见风曜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她只好乖乖闭了嘴。
风曜不同她辩解,只说道,“你懂什么,君无痕欠我的,我迟早会收回来。可你,就这样子回去吗?”凤箫吟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满身狼狈,衣裙都是污垢跟泥土,简直是直接从泥坑里面出来的一样,不禁皱了皱眼眉,可是很快她又释然了,抬头挺胸,回答道,“对,我就这个样子回去,少主他是不会嫌弃我这个样子的。”
“很好,可你毁了我这么多的仙根灵药,我总该让你受一点惩罚。”风曜说完,一步步朝她逼近。
凤箫吟再傻也知道也逃跑,她转身就没头没脑地朝着远处青翠的树林跑去,就算躲在树林里也比面对风曜这个阴阳怪气的人要好。
他一时温暖一时冰冷,君无痕虽然也会冷暖无常,可从不让凤箫吟心里觉得发毛。风曜看着她跑远了,脸上浮起笑容,他知道她还会大声求饶的,那林子可不是美景,而是陷阱,里面全是沼泽跟深坑,迷宫一般。他只让两个人守在林子外等着凤箫吟呼救,就转身回到紫阳阁中清闲去了。
凤箫吟是在万分慌乱的情况下遇到那个身穿黑袍的年轻人的。
她已经在林子转了很久,几次差点一脚掉进坑里,又差点踩到烂软的沼泽,晕头转向、心慌不已,她擦着满头大汗,想要就这么出去还真是不甘心,后来她最终妥协,想要找到来时的路,却发现自己迷路了,光线越来越暗,似乎是要天黑了,只有夕阳淡淡的余光懒懒照射下来。凤箫吟双手提着裙子,感觉无助的凄凉跟绝望。
身后的落叶沙沙轻响着,凤箫吟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那人看到她的脸,竟然也是惊诧万分的神色。
凤箫吟看着对面这个不知从哪里忽然钻出来的人,他身形挺拔伟岸,浑身罩着一件黑袍,长发跟浓黑袍子化为一体似的,乍一看叫人心惊胆战。
他肤色像是水中泡过一样的白,完全没有气血,跟黑袍形成鲜明对比,但鼻梁高挺,眼窝略深,一眼看去也是个清秀俊雅的年轻男子。他看着她,眼中起初的淡漠可怕渐渐专为震惊,再转为意味深长的笑意。
眼前的凤箫吟美得脱俗出尘,绰约如仙,这稀世容姿,就跟当年他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是谁?”凤箫吟后退两步:“你也是这逸仙峰中的人吗?”
黑袍男子笑而不语。
凤箫吟心里更加害怕,直直退到大树边:“你是风阁主的朋友吗?你认识我吗?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是谁的朋友,但我认识你凤箫吟,从前你叫凤小音。”黑袍男子开口,声音清透:“我知道你,还可以把你带出这片林子。”
“你认识我?你真的可以把我带出去?”凤箫吟一下子忘记了害怕。
黑袍男子靠近她,看着她这张纯净无暇的脸,脑海之中一下子浮起多年前那个给他献酒的绝美女子,眼中的冷酷一闪而过,“当然可以,但你愿不愿意听我的?”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凤箫吟再笨,也要知道对方的底细。
黑袍男子仰天一笑:“只要跟我走,你就会知道我是谁。至于你,可是长得跟你娘一样,这张脸,简直叫人过目入心,久久不忘。”
“你说什么?你知道我娘?你怎么会知道我娘呢?”凤箫吟的心立刻紧缩着,她大声地追问着。
“你娘叫做明姬,是魔族的叛徒,嫁给你爹生下了你,最后双双无端送了命。”黑袍男子一一说道:“你若想知道更多的,就跟我走。”
“我娘是魔族叛徒?你知道我爹娘死了?那你知不知道我爹娘死后的下落,村里的人把爹娘怎么样了,求求你告诉我。”凤箫吟急切地拉扯他的黑袍,却被一股力量震出,重重摔在林子里。
这黑袍男子就是无间,他的黑袍是魔族至宝,没有人能轻易碰得了他的身。他走过去,将摔得伤痛的凤箫吟抱起:“只要跟着我,你什么都会知道,至于那个村子,你将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刚转身,一点光亮穿透林子朝他袭击过来,回头一看,居然是风曜的袖箭,那袖箭带着破魔的威力,要是被击中,就算不会致命也有大麻烦。无间闪身而过,风曜已经出现在这林子深处,目光似乎要迸出鲜血:“无间!”
“凤箫吟居然值得你跟君无痕如此不冷静,看来我是来对了。”无间的面目开始狰狞,笑意令人恐惧。
凤箫吟被他紧紧抓着,一点动弹不得,她激动地看向风曜,风曜看着无间,他的眼神恨不得要把无间撕碎一般。
“为了她,你不也是如此不冷静吗?”风曜咬牙切齿:“这是你自投罗网,拿命来吧!”
整个林子的树木倒了一大半,轰然几下惊天巨响,风曜恨透了无间,因此出手也不大顾及凤箫吟。无间向来残酷无情,出招更加狠戾。凤箫吟在他怀里晃来晃去,心里却着急,她从摩崖那里听过魔宗无间的名字。因此虽然好奇娘的事情,但她怎么能跟这样可怕的人挨在一起?趁着无间不备,凤箫吟抽出小刀朝无间脸上刺过去。
无间身体的结界起了作用,凤箫吟是刺不到的,但也让无间稍微分了心,让风曜有可趁之机。他连续的出手袭击让无间有了尽快脱身的念头,风曜记挂着凤箫吟,用尽全力连连进攻,逼得无间连连退后,“ 天黑之后,你无间就算三头六臂,也难以逃出我这里的机关重重。”
夕阳的光线黯淡了下去,无间是魔宗,本就是黑暗之王,但风曜是个善用机关的顶尖高手,在仙魔两界赫赫有名,他用意念驱使的天罡诛魔阵让魔族闻风丧胆。
权衡之下,无间暂且抛下凤箫吟化为黑云穿透林子而去。
凤箫吟又一次重重摔落,比起骨头的痛,心里的恐惧滋味更甚,无间的怀里冰冷冰冷,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冰冷,一点温度也没有。
魔族果然都是冷冰冰的,小时候娘也说起过魔族是个可怕的地方,那里的人奇形怪状,跟禽兽一样没有人类的情感。
凤箫吟是仙魔一体,但她只接触到仙界,还没有接触到魔界,初次见到的居然就是魔族之首无间,如果当初不是先遇到君无痕,而是先遇到魔族......想到这,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知道难受了吗?”风曜眼神绝狠地看着无间跑远,又不屑地盯着凤箫吟:“知道乱跑的后果了吗?”
无间身上一向有隐藏魔气的炼天石,因此来无影去无踪,但风曜是上仙,隐隐感知到不对劲,这才急忙赶过来,还好来得及,凤箫吟差点不见人。
凤箫吟没有了危险,变回之前的性子,她捂着自己的心口:“你就是趁机想要我死是吧?出招一点没有顾忌我。”
“若是顾忌你,此刻你早就被掳走了。”风曜讽刺道:“看样子,你很想跟他走?”
“我不想,娘以前说过魔族是个可怕的地方。”凤箫吟顿了顿:“但是,他知道我娘的事情,我想知道娘死后的事情,我......无间他为什么要抓我?”
“因为你身上的仙魔之气。今后不止是无间,要打你主意的人多了去。”风曜转身:“不想死就跟着走。”
凤箫吟赶紧忍着痛爬起来,跟着他后面:“仙魔之气怎么了?为什么个个都要我的仙魔之气?”
“这个我没办法告诉你,但将来有人会不厌其烦地给你解释。”风曜口气轻蔑。
“谁?谁会跟我说清楚?”凤箫吟问道。
“你的救命恩人,君无痕。”风曜神色冰封。
“少主?”凤箫吟惊呼。
风曜不说话,凤箫吟一路缠着他,不知不觉走出了林子。看到外面开阔的地界,凤箫吟总算是舒心:“刚才吓死我了。你的林子真可惜,断了那么多树木。”她说着话的时候,眼中分明有一丝幸灾乐祸。
“君无痕救了你,你就感恩戴德,我刚才也救了你,为什么你一点感激之意都没有?”风曜问道。
“你救我,是因为你把我抓来才引起的,这不叫救人,叫做后果自负。”凤箫吟分辨道:“少主救我,是因为我当时真的走投无路......”她一瞬间想起因为君无痕,鹰嘴峰的巨石才滚落村子,心情突然有点复杂,说不下去了。
“好,你既然这么想念他,我就送你回去。”风曜倒是大方自如。
“真的吗?”凤箫吟欣喜不已,在蟠云国总比在这里有安全感,何况还有蝶鸾她们作伴。
“愿赌服输。我跟君无痕打赌过,若你不怨恨他,我就送你回去。”风曜走近她:“我一向言出必行。”
凤箫吟看他朝自己伸手,慌乱不已,还来不及说话,甚至来不及往后退缩,就被风曜一把扼住了手腕,他在她头顶灌进了二分元神,凤箫吟意识模糊,瘫软下去。
“柔儿,去吧,回到你最想念的君无痕身边去,此生你不得与他厮守,可就算你死了,哥哥也会把他送到你身边去,让他永生永世陪着你......”
风曜搂着怀中不省人事、面色苍白的凤箫吟,他眼眉蹙蹙,用手一挥,聚拢起一团云雾将二人密集地包裹,朝着蟠云国的方向飘然而去。
君无痕手里握着洁白莹润的玉圭,这玉圭是天地灵宝,是当年君家祖先从上古神山的山脉采集出来修炼而成,时常把玩在手,就会吸收玉圭本身的灵气跟仙质,对修仙之人大有辅助,虽然以君无痕如今的能力已经用不着靠玉圭去提升什么,但或许是出于对君家先人的怀念,君无痕对着玉圭倒是经常不舍得离手,带在身边已经成为了习惯。
他此刻站在高离楼的长廊之上,这高楼逼近云端,仿佛抬头就可以看见天上的日月星辰,这长廊足足有三千里,可放眼望去,除了无边的美景,就只有君无痕一人在伫立着,他不知已经这样伫立了多久,似乎已经石化,只有呼呼的清风不断扬起他的衣角,君无痕的神情渺茫而又凝重。
蝶鸾跟沉烟端着清露茶上来,看见君无痕轩昂萧朗的背影,两人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对着君无痕半跪下去,“少主,请少主用茶。”
君无痕回过身去,脸色依然俊美,却蒙上了一层清淡的寒霜,他上前两步,看着她们,“秦、明两边的伤势如何?”
蝶鸾低着头,回答道,“启禀少主,已经按照少主的吩咐把灵药赐予秦、明两家,用药之后均已大好,但还要调息一阵时日。”
“嗯。”君无痕漫不经心地应着,伸手过去拿起了飘花茶杯,修长灵飞的手指慢慢揭开清雅不凡的杯盖,静静看着杯中青如竹水、黄若琥珀的透明液体,那茶杯之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着整个楼宇跟长廊,飘香到了天外,君无痕沉默着,似乎有些出神,他眼神一变,手渐渐失去了温度,变得冰透,连带着这杯中的清露也瞬间冰冻起来,变成了寒冰。
君无痕眼神幽暗,不着痕迹地把茶杯重新放回去,很快背过了身去,“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暂且不用送茶过来。”
“是。”蝶鸾跟沉烟答应着,慢慢起身,不敢抬头去看君无痕一眼,后退几步,就无声无息地下去了。
君无痕身边自然从来不缺少喝的茶,但这清露茶却是极费功夫跟时间才做成的,因此君无痕把这制茶的事情交给了蝶鸾几个。平常的时候,君无痕喝一般的茶,想起清露的时候才叫她们送来。因此蝶鸾等人时时刻刻不敢怠慢,都尽力提前预备好等着君无痕的吩咐。
有一次天时不佳,做清露茶的叶子品相十分不好,蝶鸾等还怕君无痕会责罚。谁知君无痕只是风轻云淡地笑笑,说道,“要品尝的就是这份难得,要是那么容易随手可取,喝起来倒是索然无味了。”自从换了凤箫吟到君无痕跟前奉茶之后,君无痕似乎越来越喜欢这清露茶,任凭谁都能够看得出来。
沉烟端着大红底琉璃茶托往回走,那茶杯的寒意不断延伸,最后延伸满了整个茶托,连同沉烟的手也瞬间触摸到了一股刺骨的冷意,她一下子猝不及防,惊出了声音,“哎呀,不好,蝶鸾快来。”蝶鸾回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心里暗叫不好,急忙掀开杯子,看见杯口冒着丝丝冷气,极为冰封。蝶鸾一下子把茶托夺过来放在廊檐外的阑干,转身去看着沉烟问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