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生花长生殿》金西白

13、浮心似梦渺如烟（四）

　　凤小音到底是玩心不改，每每梳妆完毕，都会忽然转头过去朝着窗外做鬼脸，于是窗外树上那一排天天飞来看她打扮的鸟儿便一起齐齐地倒立——假装被凤小音的容颜倾倒。其实是去给凤小音衔来晨露，这也是盈袖几个教会凤小音的保养之法。
　　蟠云国乃是仙界，此处的晨露跟凡间的晨露自然是不同的，每日服下便会提神醒窍、通体舒畅、大有裨益，凤小音这三年经过君无痕的丸药调理，再经过心性上的调教锤炼以及气息上的克制，已经基本稳定下来，身上流窜的那一股邪气已经不见发作，跟其他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
　　这一日，姑娘们都穿了杏色纱裙、挽起云鬓、系了浅红腰带，手上全部挽着百结藤篮，篮子全部装满新鲜采摘的仙棱，迤逦一行从青草地上穿过，风把姑娘们的青丝跟霓裳都扬起，衣香環影，花容半掩，成为美得惊心动魄的风景。
　　凤小音伸出手去跟蝴蝶戏舞，只是捉不到，正在流连之处，忽然遇上蝶鸾的目光。
　　姑娘们哄然大笑，凤小音只好低头站着，等着挨罚，蝶鸾走上前去，也不生气，只是平和说道，“你收拾一下，跟我来吧。”
　　七绕八绕的小路，层层叠叠的仙境，凤小音一路低头跟着蝶鸾走路，眼前只看见蝶鸾的裙角，不敢说话，正暗自想着蝶鸾这次会换个什么新奇的方法去惩罚她，忽然就听见蝶鸾说道，“到了，你端茶上去吧，少主在上面等候。”
　　凤小音一惊，抬起头来，这不是望云亭吗，自己怎么连来这里的路都忘记了，是因为很少来的原因吗？听到君无痕在上面，凤小音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慢慢接过童子手中的茶，去看着蝶鸾，却见蝶鸾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凤小音知道蝶鸾是不会跟自己去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端茶一步一步走上去。
　　隔了这么久的时光，同样的清茶，同样的地方，给同样的人送去，心情却完全不同，至于哪一点不一样，凤小音自己也说不上来。
　　也许是这三年自己改变了不少，所以一切看起来应该也会有所变化吧。她端庄从容地走上去，先是看见青案之边的君无痕，她猛然想起这一方青案，从前时光犹如历历在目。
　　君无痕似乎真的是在等待她，一贯清寒得冰冷的脸上如同三月积雪初融，眼神熠熠，嘴角也微微含笑，别有一番雅致俊雅。
　　他穿着淡青色的长衫，淡淡的烟青之色，远远一眼看去，果真如同远方密林之中徐徐升腾而起的烟火之气，却又那样仙风独立，衬托出他脸色越发清朗，浑身高雅得如得山川水泽之灵秀，不可比拟。
　　凤小音不明白，为什么君无痕换了什么颜色的衣服都那么好看，每一种衣服都像是换了一个他，但是每一种颜色的衣服又都要是他才完整。
　　她依然轻盈移步，规规矩矩走到君无痕面前，看见他嘴角笑意如画，她便姿势婉婉地跪下去，略略低头，将手中的茶盘高高举到君无痕的跟前，清音如歌，“少主用茶。”
　　君无痕微微点头，看见凤小音容光焕发，有天人之姿、骇人之美，越发出落得超逸出群，他伸手拿起茶杯，只觉得茶香比之前更加醉人，于是浅尝一下，由衷说道，“这次的茶刚刚好。”说完，便把茶杯依然放回她手中的盘子上，看着她，“听说你大有长进了？”
　　凤小音低头，依然跪在他跟前，说道，“不敢说长进，这都是姑娘们管教的功劳。”
　　“知道进退跟分寸，这就已经十分难得。”君无痕一笑，问道，“你可还记得之前那曾经吹奏过的曲子？”
　　凤小音稍微一抬头，说道，“少主可是说《凤箫吟》一曲？当然记得，我不敢忘记。”这是蝶鸾经常要求她吹奏的曲子，凤小音怎么会忘记？
　　别人也就罢了，可凤小音时常有心气不通达、元神混乱的病根，蝶鸾便要求凤小音常常吹奏这曲子，以达到宁神益气、聚集真元的效果。
　　“好，你且奏来。”君无痕话音刚落，身后的小童便端上玉笛，凤小音只好放下茶盏，接过长笛，退后两步，眼望流云，神情缥缈，缓缓吹奏。
　　凤凰神音，百鸟朝礼，涅槃为王，傲然于世，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悠扬回转，绵绵意长，如见凤凰朝日之志，如闻凤凰横空之声，实乃仙音神曲。
　　此刻正直长夏，亭子之外行云清风，花雨正浓，这箫音之声回旋在天外一般，听来叫人心生痴意，君无痕静静坐着，直到凤小音吹奏完最后一个音色。
　　他抬眼看着她，问道，“从现在开始，你可愿到我身边服侍？”
　　凤小音重新跪下去，再抬头去看之时，满眼全是他的清辉，他眼眸的深邃跟温暖缓缓流入她全身，凤小音后来把这一刻叫做命运，她说，“我愿意。”
　　“好，从此之后，你改名叫凤箫吟。”君无痕轻声说道。
　　凤小音改了名字叫凤箫吟，感觉更加比以前不同，因为留在了君无痕的身边，所以她也跟蝶鸾、盈袖几个算是平起平坐了，别人便只有羡慕的份。
　　君无痕是个省事的人，但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该做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凤箫吟着实手忙脚乱折腾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应对自如，妥帖起来。
　　“姐姐，你们也是从灵童里挑选出来的吗？”凤箫吟好奇地问道，以前因为自己身份太低，不敢造次，现在不由得问出声。
　　“不是。”沉烟说道，“我们，我们几个是打小就在少主身边服侍的，少主登基之后心里似乎一直不大快乐，也不喜欢别人称呼为王，于是特许我们这些原本的贴身之人还依然称呼他少主。”
　　盈袖接着说道，“少主登基之后，便在国中广选灵童，而且不问出身门第，这可是国中之福，从来也没有过少主这样宽厚体恤的人，不以身份选才，少主可谓是深得人心。”
　　凤箫吟听到这里，对君无痕又多了几分了解与好感，忽然又听得雅颂对她笑道，“箫吟，少主对你这般特别，将来你必定是在我们之上的了。”
　　凤箫吟便惶恐起来，轻声说道，“姐姐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公子捡回来的罢了，要不是姐姐们不嫌弃，管教得好，哪里会有我今日。”
　　沉烟、蝶鸾几个便面面相觑，有些意外，凤箫吟一直不说自己的来历跟身世，她们也不好问，看到君无痕对凤箫吟如此特别，还以为她来头不小，这捡回来又是怎么回事？蝶鸾忽然想起来摩崖把凤箫吟背回来的时候，她浑身破烂肮脏，可不就是捡回来的一样吗？
　　雅颂笑笑，“以后你要记得改口，跟我们一样时时刻刻叫少主了，虽然少主人不喜欢咱们这里的人尊称他为王，可你有时候叫少主人为公子也未免太无礼了。”
　　“是。”凤箫吟只有答应下来，暗暗记住。
　　过得两月，便是蟠云大会，凤箫吟感觉所有的气氛都不同了，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都是埋头做事，很少说话，凤箫吟一直追问着蟠云大会的事情。
　　蝶鸾不得空闲，身份低也不好乱说话，只好让凤箫吟想办法问摩崖，凤箫吟一直找机会，终于在绛雨轩下“偶遇”摩崖，朝他行了个大礼。
　　摩崖看见是她，便笑起来，“原来是凤姑娘，怎么不在少主身边服侍，跑到这里闲逛来了？”
　　“不是闲逛。”凤箫吟摇头，笑道，“少主这会有事要做，我便退出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摩崖护领，这蟠云大会是怎么回事？”
　　摩崖一愣，便看着她，问道，“你可知道这蟠云国的来历吗？”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凤箫吟从来也没有听人说起过。
　　“你如今是少主跟前服侍的人，这也不算是什么大秘密，告诉你也无妨。”摩崖说着，便把蟠云大会的来历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上古有元极仙翁，倾尽全力打造了创世神剑一把，能够斩妖除魔，宝剑之中蕴藏着的七级宝典也有助于修炼，元极仙翁成神返天之际，把创世神剑交给自己手下的四大徒弟守护，以继续维护天地正义，这四个徒弟分别姓君、秦、明、史，也就是当今蟠云国四大家族的祖先。
　　元极仙翁曾经给四大弟子立下过规矩，因为创世神剑可除魔也可修炼，为防止四人当中有人存二心而引起自相残杀，让敌人有机可乘，于是规定四人比较能力，最强者可亲手守护神剑，其余三人便要在齐心从旁协助，此外，为求公平，四人每隔千年便要比试一次，神剑最终也会落入胜者手中，而胜出者，便可以学习宝剑的一到七级宝典，直到下一次比试的时候被打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