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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赊雪换刃 ...

  •   二人对视一眼,柳辰溯便已经进了屋中。

      游时宴飞速扬起一个笑容,“喂,你受了什么惩罚?”

      “停。”沈朝淮出声道,“你可问了这红绳的解法?”

      柳辰溯摇了摇头,“这红绳就是这样,共生共情,也没什么办法。不过摊子上卖的都是些便宜货,过几天便解开了。不用担心,我没受什么惩罚,就是说了几句。”

      那就趁着几天把你们柳府的事给挖出来,再不济还有财神保命。游时宴心底盘算了一会儿,赖到沈朝淮旁边,“那没办法啦,大少爷,咱们还得一起吃饭睡觉呢。”

      沈朝淮果断道:“住在哪间房中?”

      柳辰溯垂着眼,示意二人跟上去,左拐右拐后,便到了屋中。他又看了游时宴一眼,拖来了个屏风挡在中间,把二人隔开后,道:“不要吵架。”

      游时宴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屋中。

      这屋子装饰素雅,桌面上斜插着株不败的杏花,床上挂着白玉穗珠,小香炉摆在床柜上,帷幔一掩,倒有几分祠堂的讲究了。

      游时宴腿一伸,抢先占上床铺,“当然不吵架了!我最好说话了。”

      沈朝淮不咸不淡地望了他一眼,“你去地上。”

      见状,柳辰溯煞白的面上显现出几分不悦,“堂兄,游哥他好不容易回来看我,还是你睡地上吧。”

      你是被他下了什么迷魂汤吗?沈朝淮面色不变,“噤声,熄灯。”

      柳辰溯蹲在桌旁,轻启双唇灭了烛火。香薰怦然一响,亮出几点火光来,一股花香弥漫在鼻尖。

      黑夜里,游时宴陡然睁大了眼睛,他蒙上被子,眯眼见柳辰溯离开,隔着红帘问道:“大少爷,你不觉得有些太香了,咱们灭了呗?”

      “柳家族规,焚香歇息,不可擅自熄灭。还有,你鼻子是真不好使,昨夜你在船上沐浴,身上便是这个味道。”

      “你确定是同一种?”游时宴微微一怔。

      “嗯。”

      他听罢,一把抓起香炉的盖子,也顾不上烫手,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顷刻间,花香浓烈,馥郁到了极致,竟让人难以呼吸。游时宴咳嗽了两声,重新点燃烛火,对着花瓣仔细翻看。

      沈朝淮似乎真的有些倦了,“你在折腾什么?”

      游时宴没理他,专心剥开灰烬,一层层漆黑底下,大片红莲落在他的掌心内。

      他心一沉,想起师父临终前被骗做的那份药,毫不犹豫吃下去。

      先是熟悉的甘甜之香,随即是一种苦涩与冷气,蔓延到舌尖,几乎要冻住舌头。

      沈朝淮掀开帘子,见他对着香炉吃起来,嘲讽道:“可算是疯了。”

      游时宴砸吧了下嘴,一双眼睛却是熠熠生辉,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们为什么从来不缺钱,既然是违禁物,一定不缺人买!”

      沈朝淮不解,“你在说什么?”

      游时宴站起身,着急地对他解释道,“这就是情花,你明白吗?我没有情脉,我不用害怕,你快看,我师父是被冤枉的!”

      沈朝淮那张向来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破裂,“先不说是什么,香薰是助眠安神之物,生吃恐怕要昏睡一天。而且,红绳可以通生死,自然可以平分灾祸。”

      什么?游时宴两眼一抬,见沈朝淮扶额晃了晃身形,一身白金色衣衫一落,闷声栽在他肩上。

      他比游时宴高半头,游时宴被他压到床上,翻身晃着他喊道:“大少爷,沈朝淮,狗东西,装模作样的,你醒醒!”

      沈朝淮呼吸渐沉,烛火映着他的眉宇,仍旧是如枝头白雪般,冷冽而沉静。

      游时宴一咬牙,不舍地掏出怀中最后一个纸符,念道:“神君佑我,结我二人梦境!”

      万事顺遂的符纸飘到半空,快速烧灭燃尽。随即,响起一阵难辨男女的空旷回音。

      “允。”

      下一秒,长风灌入屋中,烛火全数熄灭。游时宴躺在床上,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拉他堕入梦境。

      厢房外,“柳辰溯”的眼眸一闪,莞尔笑道:“情系魂阵,断其意识。凭他沈朝淮两根情脉,短时间内不可能醒来了。等红绳解开,再处理游时宴。”

      光怪陆离的梦境内,大脑跟着浮沉的黑影一路下跌。游时宴感觉到自己逐渐进入深处,意识也缓慢消沉,忽听一声鸟啼,穿破层层雾霭。

      “破鸟,跟我叫什么,我又不是鸟!”床上少年翻了个身,掀开暖融融的被子,肩侧白发铺在月下,映着窗外雪色,竟让稚嫩的眉眼显示出几分脱俗来。

      他从床上爬下来,约莫才十四五岁的年龄,正是该长高的时候,夜里起来便觉得饿,垂头丧气地抱怨道:“都怪师父晚上不做肉,饿死了。”

      游时宴愣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什么不对劲,低头一看,想了想道:“嗯,什么来着?”

      不管了,做事事小饿死事大。他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提上一盏油灯,便往师父屋中跑去。

      山间夜半,寒凉月辉披在廊间。游时宴跑在路上,脚下白而蓬松的厚雪被他踩得吱嘎作响,油灯亮起澄澄的暖光,照亮眼上纯黑闪耀的双眸。

      他跑得很快,雪间全是少年人凌乱的脚印,高声喊道:“师父,师父!”

      夜间鸟啼俱是展翅离去,惊鸿月影,落在他翻飞的衣袖间,恍若飞燕。

      他走到屋前,竟发现师父屋中还亮着灯,正要推开门,却听见一声奇怪的人声。

      这声音听起来比他还小,却用着几个古词。游时宴在山上被关了十几年,还没见过别的小孩,忍不住偷听起来。

      “啧,你就关着他吧,也不看看他是谁,你管的住?亏你还是龙神残魂,脑子扔在哪里了?吾告诉你吧,现在上天庭出手,你再拦着,游时宴就归吾所有,吾也想玩玩。”

      “前尘之事,他俱已遗忘。如今,他记诗经学礼记,已是君子脾性。”

      “君子,君子脾性?这竟然能用来形容他?”此人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呵呵笑道,“你还不如快些死了,反正沈家和柳家人也要来了。这样,吾跟你打个赌吧?”

      游时宴听得专注,师父却没回话。门声枝丫一响,他钻到旁边草丛内,看见一个身着粉衣的小郎君从里面走出来。

      他声音年轻,身量也不高,脸被一个奢靡的金质面具挡住。粉衣本就惹眼,上面又绣着密密麻麻的红线,更是俗气了。旁边配着一柄长剑,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燕子。

      此人轻声一笑,道:“先跑为敬!”

      他轻功几下跑到檐上,游时宴躲在草丛中,见师父出来跟上,却追反了方向。

      游时宴心底犹豫几下,翻身飞到檐上,脚尖轻点几步,便已追上。

      他还没开口,利剑挥向发丝。游时宴侧身一避,眨眨眼睛道:“这位兄台,你先停下!你虽上山,却不知道怎么下去吧?”

      他眼馋地暼了一眼剑,“这样,来者都是客,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利落抽剑回身,“吾姓为倪,单名一个别,小字为管。”

      游时宴浑不在意道:“好,倪公子,我送你下去,你告诉我,你手里这东西叫什么?”

      倪公子微微一怔,讶异后嘲笑道:“哈哈哈,你师父连这个都不告诉你?他真是生怕你学坏了啊!这东西叫剑,你明白吗?”

      剑?这么好看的东西,竟然只有一个字吗?游时宴压下心思,咧嘴一笑道:“好哥哥,你可别诓我,行商便叫商人,做客便叫客人,那你就叫剑人了?是也不是?”

      檐上飞雪,簌簌而落。倪公子眼睫微挑,手腕一折,利剑出鞘,却向游时宴扔来。

      他挑眉道:“想要对吗?吾让你三招。三招之内,碰到吾的衣衫,便将剑送给你,从此,你便是剑人了,怎么样?”

      游时宴踩上剑柄,寒光飞起,落在他的手中,他借力飞起,“可以!但我不当剑人,那是骂人的,你自己当去吧!”

      檐上身影掠过几步,月色揉杂着飞雪,一起被利刃切断。倪公子身形迅猛,他靠近便撤身,形如鬼魅,两剑之内,距离已经拉开数米。

      “就这点本事了?”他半勾唇,双手插起,原地看向他。

      最后一剑,游时宴飞走几步,见他仍然不动,直接从天上劈来。

      这一剑不快,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天地慷慨铺陈,如一樽玉酒,落在他的眉睫之上。

      倪公子玩味一笑,微一后撤,这剑却落在他的额间。

      二人之间,距离正好是一寸月光。猎猎风声内,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开口笑道:

      “我输了,给你。”

      “吾送你。”

      游时宴摇摇头,将剑扔过去,“愿赌服输。是我输了,不过我很痛快,有朝一日,我一定能赢回来!”

      “哦?很有骨气嘛,”倪公子伸出手,收剑回鞘,伸出手来,“你得为吾立誓。”

      游时宴弯弯眉眼,一把握上去,“好哥哥,你快跑吧,还立什么誓?我师父要是追上来,你可真就完蛋了!”

      倪公子对他一笑,原地吹了个口哨,身影却原地消失了。地上孤零零地落着一把剑,还有一张红纸,飘起落到他眼前。

      “天下至宝,应送爱惜之人。”

      游时宴连忙掏起剑,藏在怀里,喃喃道:“不要白不要。”

      他落到地上,见师父已经回到屋中,屁颠屁颠凑上去道:“师父,我饿了!”

      师父没出声,屋内也没有灯,游时宴只能隔着帘子站着,“师父,师父?”

      “嗯,”师父声音有些低,“明日,沈家和柳家会派人来。其中,一个叫做沈朝淮。他修的是怀情道,又天生两根情脉,容易产生执念,情道不可破,不要与他多说话。另外一个,是柳家二公子,唤做柳辰溯。前来治病调理,身体不好,年纪也比你小,你多照顾一下。”

      游时宴微微一怔,开口却道:“师父,你生气了吗?”

      师父笑了一声,“我永远不会对着你生气的,先回房睡觉吧。”

      “哦,山上来外人了,师父不高兴吗?”游时宴垂下眼,“师父不愿意的话,我也不愿意了,不如明天把他们赶下去。”

      师父听见他说直接赶下去,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声,“是我错了。”

      他说完话,后门吱呀一响,屋中已无人。

      游时宴呆愣了一会儿,越想越委屈。

      上不上山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每天学的东西已经够无聊了,还要天天背书,又不能和别人说话。凭什么怪到自己头上?

      而且,师父是医圣,可以治病救人,自己又不是,还要照顾什么姓柳的病人,不应该夸一下自己吗?

      想罢,他撇了撇嘴,饿得踹了一下桌子,“饿。”

      身后一只玉手马上将桌子扶正,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在他面前。

      师父摸摸他的头,温声道:“吃吧。”

      游时宴饿狠了,却哼哼唧唧一声,“不吃。”

      师父问道:“又怎么了?”

      游时宴拿起勺子,晃悠了一下碗中的白团子,“那个,师父,你知不知道,龙神是什么啊?”

      身后温柔的呼吸声停了一下,师父道:“嗯,三帝之一的龙神,怎么会不清楚。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

      游时宴眼前一亮,咬开白团子里的黑馅,黏黏糊糊地拉住他的手:“快讲,快讲吧师父!”

      师父轻笑一声,“不讲,讲了你便不肯睡了。等明日沈公子来了,你去问他,他们州信的是龙神。”

      游时宴拉长音哦了一声,怀中剑被他碰响,他心里咯噔一跳,“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见人呢。”

      亭前雪落,簌簌落在年长者的掌心,化作寒凉的雨水,凝在纹路与心间。师父挑起帘子,微微哼了一首曲调:

      “一朝英雄拔剑起,换作苍生十年劫。”

      “半步天才赊捧雪,求剑意酒游红尘。”

      他微一敛眸,无神的眼内,隐约听见了时光的絮语。

      “长厌万古,昭昭无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赊雪换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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