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进与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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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阶上横陈的尸身仿若瞬间在林越眼前放大，她低下身去，忙稽首跪拜，道：“殿下...草民卑贱之身怎能入殿下青眼...”
文鸢公主是第一次听到这般婉拒之辞。往常她若动心起念，只用对着那些贪恋她美貌或地位的男子勾勾手指，都会乖乖放下一切追随她，今日到了林越这儿，倒有些不同。
她身子后倾，靠在座椅上，姿势极其舒展，闻言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酒杯，语气中略带几丝惊讶，问道：“哦？林画师这是不愿了？”
说罢，将耳畔几缕碎发别在耳后，唇角轻展，眼眸含笑。
太诡异了。
林越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本是女扮男装揭下皇榜，一路畅通无阻地巡府、查案，就凭在这公主府一路迎来送往之间未见到一位女官，便知道这女子身份在东梁怕是不如男子身份行事方便。
方才还与文鸢公主亲密调笑之人，现已横死在其身旁。
公主不说处理尸身，不提审理命案，也不顾他人爱恨嗔痴，这命案仿佛同她无一点干系，转而公然选她作面首。
若林越为了回绝，在这大殿上说了真话，保不齐下场便和被一脚踢开的面首相同，可若应下...林越回想起刚刚进来时，遥遥一望间，看到面首在公主面前殷勤谄媚的笑容，便觉得毛骨悚然。
怎么感觉今天横竖都要折在这公主府，她瞥了一下旁边堆着的木箱，五百两黄金还没拿到手呢...
突然，林越灵光一现。
“系统，你在吗？”
【宿主，我在】
“这种情况我应该怎么办？”
【求人】
“求谁？求公主？我还不想死...”
林越慢慢抬起头，注意到文鸢公主没再盯着她看，而是拿起酒杯侧过身去示意大监给她满酒。
她视线下移，看到笔挺直立的黑衣人，和端坐在他身前、一口一口抿茶的陆昭。
陆昭...她怎么把陆昭忘了。
陆昭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侧过头来看她。
林越从他颇具玩味的眼神中读出来两个字——“求我”。
她不清楚这东梁国的朝堂世事，摸不清陆昭在公主心中的份量，但亲眼见证了刚刚陆昭审讯时的样子，其为人能力还是有几分可信。
如今这殿上，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他了。
林越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怕公主突然注意到她，快速做出口型的同时，脸上表情也配合着，对着陆昭说了让他满意的话。
“求你，陆大人。”
就在她做完这些的下一刻，公主又发话了：“怎么？看来林画师是真不愿跟随本宫了？”
林越忙低下头：“殿下...草民...”她心中默念：陆昭陆大人，快显灵啊！
陆昭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臣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协助查案的画师，正有意收入督查司做助手。”
他在人前还是腿伤未愈的状态，便向台上拱拱手：“殿下能否高抬贵手，让让微臣？”
文鸢本已等得不耐烦，正欲发作，听到陆昭一说，蹙起的柳叶眉瞬间舒展，又换上那副标准微笑：“看来，这林画师的画技确实让人折服。你从前从未向我求过什么，今日竟然开口了。”
林越听不懂正决定她之后命运的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她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因为跪得实在太久，近乎失去知觉。
陆昭想的借口还算冠冕堂皇，拿督查司压一压公主，公主应该会知难而退吧。
“是。督查司中一干饭桶，中看不中用。
京中名门世家众多，这几日驸马命案已叫听到些风声的人心惶惶。以防万一，臣不得不亲选些得力的，以应来日急案。”
陆昭的话掷地有声，他要堵住文鸢那张嘴，只能搬出朝廷来。
被暗中点名是“饭桶”的黑衣人听到陆昭说的话，抬起手抓了几下掩藏在黑巾下的脸庞。
“林画师，你意向如何？”
林越顺着陆昭递过来的台阶：“草民愿意听从陆大人安排。”
“好。督查司既这般缺人手，本宫就不夺人所爱了。”
文鸢从位子上站起身来，衣摆随她动作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
她走下台阶，快步往殿外走去，高声说道：“通知宋家把宋皋的尸身领回去，剩下的，找几个人丢到京郊去，别留在府里碍我的眼。
这院子推倒重建吧，本宫看着晦气。”
跟随在公主身后的大监朝陆昭和林越微微行礼，甩了一下臂上的拂尘，忙快走几步靠近，嘴中迎合：“是，殿下。”
林越随着文鸢的走向跪在地上不断转身行礼，直到抬头望着那抹红色的背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视野中，心中郁结的那口气才吐了出来。
*
黑衣人瞥一眼林越的小身板，二话不说扛起装满她跑路钱的箱子，抬起下巴示意她去推陆昭。
林越扶着双腿从地上缓缓起身，颈上已汗珠遍布，着实被文鸢吓得不轻，一瘸一拐走过去向陆昭致谢。
“谢谢陆大人。”
“我们从后门走。”
一路蜿蜒曲折，夕阳渐近西下，霞光照在回廊之上，折下片片树影。
林越出门便看到她来时乘坐的那辆通身由黑铁铸成的马车。车夫看到他们，立刻满脸喜悦地朝他们走来，准备接过陆昭的轮椅。
陆昭捋顺自己衣摆上的褶皱，状似不经意地指了一下林越，车夫会意，便在原地停下来脚步。
林越忙着问黑衣人大哥姓甚名谁，自然没能注意。
“庄大哥，谢谢你帮我扛这么重的箱子。”
“无妨。”庄迷不常收到他人的感谢，回答得十分生硬，将箱子放在车上，转身去了马厩。
林越看陆昭在车夫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坐到车上，利索地遵从记忆把轮椅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跳下马车，拍了拍手。
“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林越拱手致谢，“现下驸马命案已经查清，草民就不打扰了。”说完，便去搬那箱金子。
“慢着。”陆昭发话时已坐端正，腿上盖上薄毯，说起话来一股慢条斯理的劲儿。
“林画师，你这过河拆桥，怕是不地道吧。”
听到陆昭给她按上“过河拆桥”的罪名，林越的动作停下了。
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厚着脸皮问道：“大人，您这话言重了吧。”林越心想，莫不是陆昭想让她“意思一下”。
看来，这看着冷漠，脸上从没有第二种表情出现的陆大人也免不了世俗的爱好。
林越立马露出会意的笑容：“瞧我这记性！”
她话不多说将箱子打开，两只手一手抓几块黄金，陆昭离她太远，她便给陆昭堆在地上，还不忘拿两块给已经分别准备好启程的车夫和坐在马上的庄迷。
林越爱钱是不错，可她并不吝啬。五百两黄金分一些出去，只要大头还在她自己这儿，她都接受。
分发一圈，林越看着还是满满当当的箱子，心满意足地合上，再次发力准备拿起走人。
“慢着。”陆昭再次拦下她。
林越探头过去，陆昭的脸上已全然换了一副表情，阴森森的，仿佛风雨欲来，见她来瞧，右脚踢了一下旁边堆在一起的金块。
她看着滚落到地上的金块，不由得心疼起来。
“你若不想回督查司，想走，可以走。我现在便让庄迷同殿下讲，你已回绝督查司差事，甘愿追随她。眼下文鸢应当还未走远，你如今反悔完全来得及。”
一旁庄迷听到自己的名字，准备翻身下马。
“不不不，陆大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林越连忙摆手阻止陆昭继续说。让她回去，不如现在了结了她。
*
转眼间，车轮压在石板路上，马车在车夫的驱赶下摇晃向前。
林越收拾好散落在各处的金块，将箱子竖在车的一侧后，满眼幽怨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陆昭。
没等林越开口，陆昭睁开双眸：“我从不平白无故地突发善心，你在殿上只说救你，却没提如何救你。
我们两人素昧平生，若我一点回报都不要便帮了你，你难道会放心接受我的帮助吗？”
林越闻言反驳道：“可是若没有我，这个案子七日之内破得了？命案超时不破，陆大人这督查司司长一职怕也坐不稳吧。”
陆昭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皇榜是文鸢所求，与我本人无半点干系，她急着破案，也不过是想还宋家一个交代，撇清自己。
我想你初来京城，应该是不清楚，陆家在京中是何等显赫。
再者，你不想做公主面首，求我帮你。我要的报酬便是你来督查司做画师，当时殿内形势如此紧迫，我为你成功解了围。你给报酬，便是应当的。
督查司隶属大理寺，向来执掌京中贵族官宦的邢狱案件，连一般人常避讳的尸身你都不怕，尸臭你不遮口鼻便能忍受，又为何要一直推辞这份差事？”
陆昭盯着她的双眸，“莫不是一开始对我说的便是假话？”
问完，他又回到最初的话题：“这点关系还理不清？破了命案怕不是侥幸所致。”
陆昭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林越心里就是在质疑她的专业能力。
林越这辈子从来都没见过有背景还炫耀得这般理直气壮的人，一时间百口莫辩，想不出什么说辞来回绝他。
【宿主，友情提醒：画像系统只在案件中才能发挥作用】
林越内心烦躁得很，气鼓鼓地在心中默默回复：“知道了。”
她没穿越前从警校一路干到刑警，说实话做侧写还没做过瘾，不过她想拿钱跑路的原因，本就是因为...
“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有话不妨直说。”
“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误会，家里人一直在找我。我若进督查司，必须保证在我家人发现之时也能保护我。
我不想再回去。”林越双眸异常坚定，看得陆昭错开与她对视的眼神。
林越听到对面人咳嗽一声，说：“当然。”
得到承诺，林越解脱般仰靠在车板上，晃动的感觉从后背传到她的眼眶，她感受到一股冷风从门帘中钻了进来。
陆昭侧身打开窗户，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起风了。”
林越透过那一点方形的小窗，看那车外阴沉背景之中闪过的街道。
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京城，好像真的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进与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