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1200km的十六，十七》九九节节

4、第 4 章

　　善飞寻思得找个话题转移一下，于是低声问起，“你怎么还会缝衣服？”

　　世荷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在家都自己缝啊，还给我爸钉扣子呢，毕竟家里只有我一个女人”。

　　“哦……”

　　他有些意外，以为是娇娇女，没想到还挺有自理能力的。
　　话到喉咙眼，他又给吞下了，他不想把这种称赞说出口，按自己的人设也不该说出口。

　　晚餐时间，善飞看着世荷大把地夹着饭菜，不自觉地低声调侃道：“怎么，不怕吃多了，改好的裙子穿不进去了？”

　　世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打开手机里的翻译app，用韩语一顿输出，然后把手机举到善飞眼前，屏幕上是一句中文：
　　「少管闲事，书生。我又不像某些人，整天坐着不动，坐成大屁股。」

　　善宇从文字中感受到了她的怒气，马上举起两个手掌，耸了耸肩膀，及时阻挡了战火蔓延。

　　然而，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共同生活里，二人的摩擦只会不断继续。

　　某天，善飞因为世荷长时间占据卫生间化妆而无法上厕所，他气得在门外直跳脚，“你到底要多久？是要在里面当美妆博主直播带货吗！？”

　　世荷在卫生间镜子前边刷着睫毛，边不急不慢地回答：“没办法，这里的镜子比较大，灯光也最好，照得最清楚，也最好看”。
　　善飞无语地冷笑了一声，看来娇娇女又回来了。

　　他提高了音调，喊道，“你知不知道做事要考虑别人的感受的，不要影响别人的正常生活，比如上厕所，这是常识吧？”

　　世荷心想，真是服了这日本人，不能给人添麻烦的执念真是入了骨了。

　　她反问：“这里现在是我的家对吧？”说完这才慢悠悠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完成的妆容，直接就把手机上的韩翻中怼到善飞眼前：
　　「我只知道，在自己家还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会生病的，心病！」

　　第二天，善飞看到世荷在准备出门，突然报复心大发，进卫生间把门一反锁，坐马桶盖上看起了漫画。

　　“喂，我急着化妆呢！”
　　“喂，书生，你在里面干什么啊这么久？”

　　任凭她在外头焦急呼喊，善飞就是不出去。

　　世荷感觉到这是一出恶作剧，“你是便秘，还是把这当成你的漫咖里啊？”

　　他隔着门，懒洋洋地说：“你昨天教我的，要在自己家随心所欲，今天就给你机会也感受一下，随心所欲的代价呗。”

　　“书生，你这是故意的，过分了啊！”世荷在门外喊道。

　　善飞一边眉头轻轻挑起，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彼此彼此。”

　　两人的小争执多了起来，被李艾莉看在了眼里。她开始有些担心，这没有血缘的两兄妹突然住在一个屋檐下，到底能不能融洽相处。

　　贤介听了倒是很淡定，“都是青春期的孩子，不免想要装装酷，对自己的空间和生活方式宣示一下主权”。

　　他用宽慰地眼神看向妻子，声音放得更缓慢而有节制，“或许他们潜意识里也知道，其实互相是在了解彼此的过程中，摸索着一种平衡。”

　　到了开学日D-1，善飞终于是把作业都赶完了。走出学习房回到自己房间，他注意到对面房间半掩着，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世荷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虑。

　　看来不管是谁，转校都是让人紧张的，善飞心想着。

　　直觉告诉他应该去帮她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但下一秒理智回归，就他俩现在的紧张关系，还是别惹自己一身骚了。

　　他回到房间，收拾书包时，突然灵机一动。
　　没过多久，他站在了世荷房门前，给自己松了松肩后，才敲响了门。

　　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come in”，善飞推开门。
　　他琢磨着还是得保住对立的人设，决定先嘴欠地打趣几句，“你怎么看上去比刚来的那天还要紧张？”

　　世荷转过身，瞪了他一眼，“我才没有紧张，我只是在想事情。”

　　“哦～看来堂堂杨世荷也会害怕上学呢。”

　　“书生，你少在那里…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啊对，幸灾乐祸！”

　　善飞发现自己并不厌烦两人这样的斗嘴，他恨不得多来上几个来回，甚至感觉有帮到世荷中文水平的回升。
　　不过看着世荷的脸，他感受到她微微紧绷的面部肌肉仍传达着一丝焦虑，还是决定先把正事说了。

　　他把手上的一叠资料甩到了世荷床上。
　　“看你这么可怜，我就把我去年进霍德前拿到的介绍资料借给你看看。”

　　那是去年李艾莉选定霍德给善飞后，提前带他Open Day（开放日）去学校体验探访时，拿到的详细介绍学校课程、设施、社团和组织构成的各类资料。
　　由于世荷是中途转校，没机会去Open Day，自然没有机会了解到这些。

　　世荷接过资料，饶有兴趣地翻了起来。
　　善飞看她好像并不抵触，迟疑片刻后说道：“有感兴趣的，也可以明天找我，抽空带你去看。”

　　世荷抬起头，朝他撇了撇嘴，“英语学校，我可比你熟得多，估计你是用不上的。”

　　善飞别过头浅笑了一声，然后又恢复了真挚，“你明天第一门课是什么？”

　　“英文，怎么了？”

　　“不管怎么样，明天我会跟你一起去学校，陪你找到你的英文老师和教室，之后有任何事，手机找我，知道了吧？”

　　世荷看着善飞认真的表情，似乎不是开玩笑。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些意外，也不好再嘲讽什么，乖乖地点了点头，“Thanks.”

　　最后，她还是嘴欠地补了一句，“放心，小事我都能handle，大事嘛…你也帮不上。”

　　“那…拭目以待。”

　　这时的他们都还不知道，这句话在日后真有了被验证的时候。

　　第二天早晨，世荷准备好一切走下楼时，门口已经有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背影。

　　善飞双手插兜，瘦长的身影被透射进玄关的阳光拉得老长，被微风时不时吹起的发丝，在晨光下被染成了焦糖色。

　　透光的白衬衣下，他瘦削的身型和细长的肌肉线条如同薄纸剪出的剪影，边缘清晰而锋利。

　　他似乎不愿直面外头的灿烂，眯着眼，把脸别向屋内，缓慢地伸了个懒腰。

　　世荷从未在早晨见过这样的光景，竟有些怔住。一早上的慌张忙碌，被此刻的温柔和美好松弛下来，她感到一种微妙的满足在心中扩散。

　　善飞发现了呆站在楼梯口的女孩，冲她喊了过去，“巴里巴里，杨酱！我会的韩语就这么一句了”，随即走向世荷，“知道女生慢，没想到能这么慢…”
　　（*巴里巴里，韩语谐音，“快点、快点”的意思）

　　世荷这才反应过来，不情不愿地往门口迎了过去。
　　“又没让你等我”，最后下意识冒出嘴的，果然还是句别扭。

　　善飞不甘示弱地回道：“谁说是等你，我是在看风景、醒梦，u know？”

　　他试图在脑里搜索出对应的英文，开始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a way, to, wake myself up, ok?”

　　世荷冷笑了一声，“这里？能有什么风景？”

　　“木漏れ日(komorebi)，”说完善飞意识到，这个词没有对应的中文，一时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明。

　　“你们韩语里有这个词吗？就是…”他还是决定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翻译app，再将手机递给了世荷。

　　「从树叶缝隙中透射下来的阳光」

　　“嚯，一个词包含得还挺多”，世荷下意识感叹道。

　　再抬头看向门口，的确，家门口虽然只有个没什么特别的小院，但院里有棵大约三层楼高的树。就在大门东南方向不到三米远，就像一扇大滤网，把洒向屋内的阳光，都切割成了树叶边缘的形状。

　　这是世荷未曾注意到过的景色。或者说，她未曾意识到，哪儿都有的树和阳光，也能构成一种景色。
　　她更没想到，日语里居然还专门有一个词来形容它.

　　嚯，还挺有诗意的…

　　定睛观察了片刻，她逐渐感受到，玄关地上随着摇曳的树叶跳跃着的金色碎片，带给了她一丝静谧的美好。

　　这个片刻，她暂时忘了关于学校的猜想，忘了脑里那根一直绷紧的神经。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小确幸”吗？那估计是她在北京感受到的第一个小确幸了。

　　“世荷！”贤介叫她的声音，把世荷的思绪拉回。反应过来时，看到继父已经坐在门口的车里，而自己已被善飞拉着书包背带，拖着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