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落魄剑修》拾叶与青

29、同生

　　“靠你的力量能撑多久呢？”师尊的眼神里甚至带了一点怜悯，“宁愿把力量浪费在几个死人身上，也不肯助我一窥天道吗？”

　　他随手挥出灵力，打在黎落落苦苦支撑的屏障之上，“蠢人连死都死得毫无意义。”

　　“您这话说得可真伤人，我也想活着呀。”

　　符羽划开一道更深的伤口，轻声说道，“多撑一会。”

　　她仰起头，提高声音，“您要的既然是我的能力，又何必为难旁人呢？异者的能力换几条命，这笔生意您不吃亏。”

　　不待对方回答，她径自走出屏障，走到阵眼的巨石旁。

　　“不自量力，我何须与你交易？”陆明挥了挥手，灵力席卷而过，将她拦腰扯入虚空，再狠狠掷向下方的石阵——

　　另一股凌厉的力量自下而上，止住她下落的势头，步云轻收回长鞭，玄鸟立在她肩头，上蹿下跳地吼道，“你犯什么傻？他怎么可能放过我们？”

　　“师尊果然是瞧不上这笔生意，”她看着下方已是强弩之末的几人，翻身跃出灵力间的空隙，落在一块巨石之上，几颗亮闪闪的小东西散落在她手边。

　　“怎么办呢，”符羽在巨石边缘坐下，两条长腿晃悠悠地悬在空中，“我们都想活着呀。”

　　她仰头看着立在空中的人，又像是越过他，望向更遥远的存在。

　　无数颗银色的茧悬浮在符羽周围，静静地旋转着，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她坐在淡淡的银光之中，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别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啊。”她支起一条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银光骤然亮起，悬浮在符羽身周的茧齐齐震颤着，刺目的光芒自每一颗茧中射出，化作银色的光带将她盘绕着包裹在其中。

　　一遍一遍煎熬着痛苦，逆经脉而行将灵力编织而成的茧。一次一次安慰自己，或许有一天能找到办法，逃过异者金丹破境时的天道惩罚……

　　那时候的她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期待着致命的天雷快一点降下……

　　曾经被压抑着的灵力疯狂涌入符羽干涸的灵脉，生生将枯瘦皱缩的河道强行拓宽成汹涌湍急的激流。

　　“什么？”陆明低头看着脚下那团光亮。异者该是他握在手中的工具，是任他取用不能浪费的资源，理应在他手中实现其真正的力量，而不是……

　　他抬手想要抹去那道愈发刺眼的光，灵力却不受控制得扭转方向，臣服在更强大的力量之下。

　　修士破境历劫乃天道规则。天道之下，纵是他修为再高，也不能撼动根基本身。

　　便是成了金丹又如何！他催动灵力深入她身下的石阵，突然脸色一变。

　　“她想靠破境时的雷劫……击毁阵眼！”黎落落看不懂她在做什么，却能感受到她体内的修为在迅速增加。

　　“可惜只是金丹境界……”

　　“不是入金丹境的雷劫，”陆山的声音在黎落落身后响起，“是诛灭异端的惩罚。”

　　雷光闪动，在墨蓝夜色上撕裂开纵横交错的伤口，破碎的天幕间溢出丝丝缕缕的云，层叠着笼罩在这一方天地之上。

　　第一道天雷坠落的刹那，符羽害怕得闭上了双眼。即使是自己做下的选择，她还是会怕，还是会……痛。

　　疼痛像一把冰冷锋利的剑将她洞穿，又像水一样冲激过全身，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要将她碾碎成最细微的尘埃。

　　五感偏偏在这种时候格外敏锐，连时间仿佛也变慢了，每一秒都像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折磨。疼痛拆解开每一寸血肉，她能感受到每一根骨头的颤抖，每一条灵脉被撕裂又重塑。

　　她跪在巨石上，像一条离水的鱼一样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有一双手落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安抚着她。眼泪混着汗水落下来，她眨了眨眼，看见陆山立在她身边。

　　“别过来，我……”灵力源源不断地冲刷着她的经脉，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陆山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举起剑，护在她身侧。陆明缓缓落在石阵之上，目光掠过那指向自己的，微微颤抖的剑尖，叹了口气。

　　“我可以和你做一笔交易。趁着雷劫还未完全成形，现在从石阵中心的传送阵离开，不要再挡我的路。我给你们这一个机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只一直轻轻抚在符羽背上的手僵硬了一下，落了下去。符羽抬起头，雷光闪烁间点燃堆叠的云层，忽明忽暗的裂隙刻在天空之上，仿佛一块破碎的琉璃，下一瞬间便会纷然坠落。

　　“师尊您认得庚六吗？”

　　“什么……”陆明皱起眉。

　　“没什么，”符羽艰难地直起身，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只是第一次知道，掌控别人的命运，竟然是这样的感觉，”她牵起唇角露出一点自嘲的笑意，“我把她推进了更糟糕的命运里，不会有人来怪我，甚至都不会有人知道。”

　　“您手里握着宗门那么多人的命运，也不过是可以随随便便踩在脚下，助您登天的垫脚石而已。”

　　“还以为你总算聪明了一回，”陆明冷哼一声，“这天寻宗的事与你又有何干？你早已不是宗门的人了。”

　　“无关便无关吧，我只是不想再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而已。”

　　陆明的神色微微一变，眼中一抹杀意一闪而过，“蠢货。”

　　他抬手一道灵力击向符羽，银色的茧骤然放出耀眼的光，将那道灵力生生挡下。茧上的光芒越发刺目，每一颗都仿佛在燃烧。

　　雷云翻滚，气息愈加暴躁，无形的威压下几乎整座山峰都颤抖起来。

　　“你疯了！”黎落落惊叫出声，她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恐怖，这是任何修士都无法抗衡的天罚。

　　符羽没有回答，她的视线落在陆山身上，“你走吧，只是破境的雷劫而已，我……我只不过是不甘心，未必真的能奏效……”

　　陆山安静地看着她，“我知道这是什么，”他缓缓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对不起，我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异者继续修炼，免受天罚的办法。”

　　符羽愣了一下，“你……”

　　他没等她说完，白色的印记他的手腕上盘旋着，化作一条真正的锁链，陆山拾起缠在腕间的冰冷金属，将另一端放在符羽手中。

　　“无论你怎么选，我陪着你。”

　　符羽的眼眶猛然一热，下意识想要推开他的手，“你既然知道，那快走啊！能多活一个是一个，陪着我干什么……”

　　陆山露出一抹笑意，语气却异常认真，“解心誓的时候你说过，我是你的。”

　　锁链飞速缠绕在手腕之上，与天地间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轻响。下一瞬，一道粗壮的雷霆如巨龙般怒吼着劈下，直直落在二人头顶。

　　巨石崩裂，符羽和陆山的身影一同淹没在炽白的光芒里。

　　她在天道的漏洞里躲躲藏藏了多少次……

　　谁会在乎她的命……

　　或者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轰——”

　　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地面剧烈晃动，碎石飞溅。刺目的光芒中，二人身影被雷霆吞没，血肉炙烤的气息弥漫开来。

　　待尘埃稍定，山巅之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陆山和符羽的身影从半空中坠落，狠狠摔在地上。

　　远处的陆明脸色煞白，脚下的灵阵已然失控。精心排布的纹路杂乱地扭动着，失去了方向，无数细密的丝线闪现在空中，随即破碎消散。他咬牙强行催动灵力，试图稳住阵法，却反被阵法反噬，喷出一口鲜血。

　　“怎么会……”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曾经掌控一切的手，此刻却无法控制住一丝力量。

　　“明明……只差一步，天道，你终究不肯放过我。”陆明摇摇欲坠，眼中的不甘与绝望逐渐化为疲惫的空洞。体内最后一丝灵力猛然炸开，与阵法一起彻底崩毁。

　　一切归于平静时，四周只剩下满地的废墟。陆明虚弱地抬起手，试图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意识在模糊与清醒之间游离，符羽此刻最清晰的感知却是皮肉被炙烤后的焦糊味，身体飘荡在温柔的水波里，疼痛曾把她撕扯得支离破碎，但如今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如果死亡是这种感觉，那大概也不算坏。

　　符羽不知道自己是睁开还是闭着眼，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没有时间和方向的虚无。直到一点微光乍现。

　　一颗金丹悬在无尽黑暗之中，从这个新世界的原点，充满生机的灵脉交织扩展。意识随着灵脉的跃动逐渐清晰，丰沛的灵力在符羽体内流转交替，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重新开拓这片全新的天地。

　　她睁开眼，看见一张满是焦痕的脸。

　　“原来还活着啊。”符羽伸手触碰着陆山的脸，指尖绊在斑驳的疮疤上，粗糙的裂痕下有粉红的血肉生长。她知道自己脸色恐怕也是这幅黑乎乎的模样。她也知道他该有多疼，就像她自己一样。

　　符羽张开手臂抱住陆山，皮肉干结的脸上咧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陆师兄，我现在是金丹啦！”

　　陆山感觉两条手臂僵硬得忘记了如何打弯，可他终于还是抱住了怀里的人，揉了揉她的发顶，也笑着说道，“嗯，做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