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落魄剑修》拾叶与青

28、心魔

　　符羽艰难地转了转头，颈上一圈的皮肤蹭在石面上，一片湿漉漉的疼。

　　“我一直不明白……师尊你既不是魔修为天道不容，又不是世家那样靠着别人的供奉修为不稳，偏偏要我的能力做什么呢？”

　　悬在面前的人突然直勾勾朝她望过来，符羽只觉得胸口的石板又沉重了几分，“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你能替步云轻逃过因果，为何不能是我的机缘？可惜你认不清自己的价值，竟然叛出宗门而去，害我白白多耗费这几年光阴。”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明明从修为到寿命都是她这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了，偏偏总想抓着她这个金丹期都不敢破的去当补药样……“师尊你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不肯满足吗？”

　　她挣扎着想在巨石中寻一条出路，却被源源不断的灵力一次又一次封闭其中。

　　“满足？我弃了世家铺就好的路，可不是为了缩在这处山峰之上，到死都只做个不上不下的修士。既然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只差一步就能触碰到的东西，谁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指尖溜走呢？”

　　“可你的这一步，是宗门上下那些无辜修士的命啊……”符羽的手在石缝间挤出一道空隙，灵阵中重新填补而上的灵力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着实是牺牲颇多，”男子轻笑了一声，“如今加上一个你，我定不会让你们白白浪费了性命。你们能助我成大道，是你们的荣幸。”

　　阵法之中再一次多了一瞬的灵力凝滞，符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档，屏息凝神，手指擦过粗糙的石壁，生生破开一道裂口。

　　胸口一轻，她猛然从空中坠落，摔倒在一地的碎石中间。

　　“别这么理所当然地安排别人的性命啊！”她抄起手边一片尖锐的碎片，挟着全部的灵力，不管不顾地向着面前的人影刺去。

　　人影倏然散去，“轰”地一声，身后的巨石彻底崩裂开来。如水的月光下，立着一人一鸟两个身影。

　　“步师姐！小乌鸦！”

　　步云轻收起长鞭，“玄鸟说你被困在里面我还不相信，你不是去了孤冢，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黎百枝呢？我们先走，这阵法是师尊设下，吸取全宗门修为的阵法……”她扶着坍塌的残垣断壁爬出石阵，一边伸手发出一道传讯符，一边喘着粗气对步师姐说道。

　　那道散去的人影渐渐在远处变得清晰，白衣修士静静地立在那里，毫发无伤，隐隐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能斩下我一道虚影，异者的力量果然有趣。”

　　“师尊……”步云轻猛地刹住脚步，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歪倒在地上的石块腾空而起，在空中拼成完整无缺的巨石，重新落回原位，无意间荡起一点尘土……

　　“小心！”玄鸟张开双翅，飞扑在二人身前。符羽只觉得心脏被猛击了一下，眼前一黑，摇晃着后退了一步。

　　这才是真身的力量吗，不过是巨石落下振起的一点余波，于她而言都如同地动山摇。

　　甚至不屑于多看一眼。

　　如果她现在把自己交出去，能给步师姐和小乌鸦换一条生路吗？

　　空气中闪过一道灵力波动，一把剑横在符羽面前。

　　“陆山……”符羽看着从传送阵中出现，护在她身前的人影，突然眼前一热。

　　“陆掌门，”黎落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身边立着黎子玙和黎百枝二人，“你宗门内的事与我黎家无关，我不过是想保住这几个人而已，不如我们大事化小，就此揭过吧。”

　　她没有等到回答，远处却传来一道淡淡的命令，“陆山，杀了她。”

　　“不行！”黎落落下意识地射出一道寒光，却被远处的陆明挡住了。剑奴受心誓约束，若他真的听从命令动手杀了符羽……黎落落狠狠咬了咬牙，陆山对她说异者出事那留下的力量也会受影响，求她一同来救符羽，不然她才不肯来趟这一趟浑水。虽然并不全然相信陆山的话，可她绝不想在这里冒险亲自试一试真假。

　　“陆山！”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符羽握住他的手，陆山削瘦的后背微微颤抖着。

　　“你……你别强撑着，他本来也没想放过我……”明明这个人被下了动手杀掉她的命令，符羽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挂在身前的那枚剑意烫得吓人，如果拿它挡下一击，再用自己的力量消解掉心誓的影响……

　　“强撑吗？”锁链嘎吱嘎吱地游走在皮肉里，陆山仿佛浑然不觉。他看着周围的阵法，就算没有听到传讯符，只是看一眼也明白了。身上的旧伤生生撕裂一样的疼，原来那不只是阵法留下的攻击，而是无意间对抗主人的惩罚。

　　“师尊，为什么……”曾经光风霁月，领着他以新的身份真正走进这个世界的人。曾经教他做个称职的师兄，照顾好宗门的师尊。同一张脸异口同声地命令道，“杀了她。”

　　无论是符羽，还是……宗门，原来他都不曾被允许去在意。

　　可他偏要在意。

　　陆山伸手握住紧紧扼在喉咙上的锁链，手掌间升腾起皮肉炙烤的白烟。不会比被困在阵法里的人更痛了，他缓缓向外拉扯，深得仿佛嵌在骨头里，每拉动一下都撞击着他的每一根骨头。

　　“不……”陆山轻轻地吐出一个字，他已经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锁链上有一道裂痕，碰在他锁骨上，细微却无比清晰地划过他的血肉。

　　“啊！”陆山猛然一扯，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锁链应声破碎，化作细小的灰烬散在风中。

　　“陆山！你……你怎么……”符羽颤抖着手抚上陆山脸上暗红色的烙痕，手掌下的人回给她一个虚弱的笑，

　　“没事了，你看，我解开心誓了……”

　　“不过一个剑奴，竟然自己，自己破除了心誓……”黎落落眼睛里藏不住的震惊。

　　“轰隆隆——”天空中一声巨响，一道闪电重重劈在几人身后的巨石之上。那块被重新拼起的巨石晃了晃，落下一片碎石。

　　“废物。”

　　一道灵力挟着风袭来，仓促间步云轻和符羽迎上去阻挡，那道灵力却丝毫不退，狠狠压在二人身上——

　　半跪在地上的陆山直起身，烧得焦糊的手掌捡起落在地上的剑，一齐击碎了那道灵力。

　　来不及喘息，一道更强大的力量毫不停歇地袭来，猛然撞在一道灵力屏障之上——

　　“陆掌门别生气，”黎落落撑起屏障护住几人，幽幽地说道，“谁叫你把个剑奴养到了金丹期呢。”她瞥了一眼靠在符羽身旁的陆山，“已经是绝无仅有了，便再破一次例，放人一条生路吧。”

　　“黎家的小辈，”黎落落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下一瞬，陆明已经立在了屏障前，“你只替他求情，是笃定自己能全身而退吗？”

　　他迈步穿过那道屏障，仿佛面前空无一物，身后屏障轰然破碎。“什么？”黎落落忙聚起灵力，再次竖起一道屏障。

　　“你的修为来得太容易，养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无人能敌。”他脚下一踏，飞掠到石阵中心，“如果不靠着世家，你这样的资质，凭什么与我相争。”

　　巨石之上亮起一道道古拙的纹路，沿着巨石流淌而下，汇入阵法之中。

　　“不好！阵法运行得越来越快了，”步云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赌上一切不死不休，恰如魔修间的争斗一般。

　　远处的一座山峰之上，垂眸打坐的女孩突然眉头紧皱，痛苦地倒在地上。暗金色的纹路从庚六，和她身旁数个新入门修士的脸上浮起。

　　一排排简陋的棚屋中，无数只灵兽嘶吼着翻滚在烂泥里，被地下升起的细丝牢牢束缚着，几只侥幸跃出隔间的灵兽一下下撞在墙上、门上，却怎么也撞不开，惨叫着被细丝拖了回去。

　　符羽一张脸变得惨白，“他启动了另一重阵法，他想……吸净宗门所有人的修为！”

　　“小心。”黎百枝喘着粗气，指着几人脚下。黎落落随着他的示意扫过一道灵力，爬在几人脚腕上的细丝不甘心地缩回了地面。

　　“我们先离开……传送阵……”黎百枝说的每个字都带着呼哧呼哧的气音，勉强支着身子站在那里。

　　“恐怕不行，”黎落落试探着放出传送阵，灵力在空中一闪而过，迅速地消散了。

　　“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陆明居高临下地说道，看着她再一次徒劳地想要放出阵法，摇了摇头，“当真是个被喂大的孩子。”就算自己修行受阻，也远远强过这些世家强行竖起来的傀儡。

　　细线盘旋着缠绕上黎落落的小腿，符羽抢过陆山手中的剑，反手划开手腕，鲜血洒落在黎落落身上，细线像枯萎的藤蔓般畏缩着垂落在地上。

　　她额外多放了血抹在几人身上，“可是这样也只能顶过一时，”她抬头向空中望去，“我们能有多大几率胜过他吗？”

　　黎落落呛了一口，“我虽然修为高，可家主少主这种东西，更像是族里立下的镇宅兽。各家都有，可谁家也没有真让我们上场去拼命的。”

　　黎子玙不服气地仰头瞪了一眼，“他也不过是靠着这些阵法，算什么本事。”黎百枝伸手拍在他头上，“这次要被你害惨了。” 他瞟了一眼被小玙拖着的长剑，捏了捏他的手，没有说话。

　　打是打不过师尊了，那如果是，摧毁阵法呢？符羽低下头，看着手腕上已经合拢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