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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不愿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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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像一把利刃刺入眉心,世界瞬间坠入黑暗,随即被无尽的痛苦淹没,无数只手凌迟般一片片割开皮肤筋骨,再翻搅着每一片破碎的血肉。支离破碎的光影,拥挤着交织出金属刮擦的轰鸣——陆山剧烈地抽搐着,不受控制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漫天雷劫下,他摔倒在雨水和泥泞里,挣扎着奔向最后一丝天光。
——身后是昏暗的牢笼,他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下,耳边尽是同门绝望的哭嚎。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还不肯说吗?”
思绪混乱得像被摔碎的镜子,满地碎片里是无数个举剑向自己刺来的自己。记忆划过识海,连呼吸间都带着剧痛。混沌中他似乎看到一双眼睛,沉默不带一丝怜悯,只是远远地注视着。
“别这样,别这样……看着我……”
陆山身体一震,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抬起手,苍白的手掌缓缓向上滑过锁骨,下一瞬,战栗的手指骤然锁紧,死死地钳住了自己的咽喉。身体陷进了一片无梦的眩晕,麻木得越飘越远——
“陆山!”符羽从断续的浅眠中惊醒,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床上的人胸口剧烈起伏,手掌却依然狠狠地勒在脖颈上,青筋暴起。
“放手!你疯了吗!”符羽扑过去,双手用力掰开死死锁住的手指,身下的人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她用力拉下他的手臂,翻身跪坐在他身上,膝盖压住他的双手,将人牢牢固定在床上。
涣散的目光一点点聚起,喘息不止的人抬起头,目光下意识落在符羽脸上。四目相对,陆山本能地移开目光,避开那双直视自己的眼眸。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吗?”陆山盯着床榻上的褶皱,哑声说道,“我还以为……这一次做得到。”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身体随着笑意微微颤抖着,震得符羽心口生疼,“我本来就该死,居然还想拿这条命换点什么。”他艰难地试图抽回手,体内凌乱的灵力左冲右突,隐隐间竟要崩裂开来——
“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符羽的手狠狠落在他脸上,打得陆山头微微偏过去,脸上迅速浮现起一道红痕。
“你的命是我拿回来的。”符羽更用力地将他的手压回床榻,“欠我的还没还清,你别想这么轻易就死了。”
四散的灵力渐渐稳定下来,陆山不再挣扎,偏着头没有动弹,一滴泪蓦地滑过侧脸,渗进被汗水浸透了乱发里。
“符羽。”步师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醒着吗,出来说话。”
符羽松了口气,刚想起身,手腕却突然被拉住了。
“别走……求你……”陆山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措的茫然,“你可以原谅她,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符羽愣住了,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盯着陆山那双泛红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道,“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总不能看着你去死。”
陆山怔怔地看着她,手掌固执地环住她的手腕,不肯松开。面前的这个人……很重要。头隐隐作痛,冰冷的黑暗缠裹着他的四肢,向更深处拖去。手指无意识地一动,指腹划过的地方,有一处微微凸起的粗糙,带着一种不规则的潮湿。
符羽终于拉开了陆山,他缩回手举在眼前,迷惑地盯着指间染上的鲜红,“你的手……受伤了……”
“嘶——方才太用力了吗?”符羽把右手藏在身后,遮住腕上依然没有愈合的伤痕,左手别扭地掏出一颗药丸,眼疾手快地塞进陆山嘴里。
“是你还没彻底清醒”,她一只手推着陆山乖乖躺下,“睡觉,不许胡思乱想。”
药力迅速发挥,陆山头一歪,再一次躲进了无梦的沉睡。
符羽看着那道裂开的伤,舔了舔渗出的血迹,舌尖触到温热的咸腥。“真是……麻烦”,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推门走了出去。
步云轻靠在门外的廊柱上,丢了只清洁符给她,符羽抬手接住,指尖释出一点灵力催动,顿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陆山他怎么样?”步云轻淡淡地问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符羽的手一顿,“已经好些了,醒来说了几句话,又喂他吃了药,让他继续睡下了。”
“那就好”,步云轻拍了拍手,“医修说他损耗太重,昨夜里又叫得那么惨,我还以为他撑不过去了。”步云轻叹了口气,“我放了隔音的阵法才勉强休息。在暗牢熬了好几天,神魂又被折腾了一遍,确实够受的了。”
对哦,还可以用术法隔音来着。符羽慢慢地想着。自己怎么会那么蠢,缩在床榻边呆呆地熬了一夜。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符羽望着院子里方方正正的天空,许久才说道,“我想去天寻宗看一看。”
长桌后的黎落落侧着身子,双眼微眯,玩味地看着符羽,“你的意思是说,要带着小玙回天寻宗?”
“是,黎少主”,符羽平静地说道,“既然天寻宗中也有许多人中了阵法,若是我能多研究几个人身上的伤势,或许能找到救小玙的方法。”
“小玙他又许给你什么,让你愿意这样帮他?”黎落落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哪有那么贪心。审判时他肯站出来帮忙,现在又收留我们留在他那里疗伤,这就足够了。我欠了他这个人情,自然也想要救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黎落落嗤笑一声,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人情?你和你那个师姐,自己不敢回天寻宗,就来拿小玙作幌子。怎么?指望我黎家能替你们撑腰?”
符羽笑了,“看来黎少主也不忍心小玙灵力耗尽而亡。若是黎少主肯助我们一臂之力,派人一同调查,自然是更好了。”
黎落落抬起眼盯着她,符羽也安安静静地看回去,沉默了片刻,黎落落移开视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你别来诈我,我疯魔了才会去和那些宗门牵扯在一起。说不定谁背地里正等着捅我一刀呢。”
“是吗。”符羽缓步上前,手腕上的伤口红得刺眼,她闭上眼,沉心感受着渗透在黎落落灵力之中,那一丝属于异者的力量。
“你怎么敢?”黎落落霍然起身,灵力瞬间凝成锋刃,划破空气直直朝着符羽射去——
“我对黎少主你有什么威胁呢?”符羽盯着悬在鼻尖的利刃,忍下逃跑的冲动,“我不过是想继续同黎少主做生意而已。”
黎落落警觉地看着她,锋刃依旧悬在空中,纹丝不动。
“少主啊,如今你我性命绑在一起,你总要给我点保命的东西。”
灵力迫近的威压瞬间消散,符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眨了眨酸疼的眼睛,看着落在手心里的玉佩。
“算是给小玙的,会有人带你们混进去。”
像是全身的骨骼经脉被打碎了重又拼起来,疼痛轻车熟路地霸占了这具身躯,陆山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热闹的世界。有轻快的脚步声走近,他认得这个声音,脚步声的主人停在院子里,同另一个清亮的嗓音低声交谈着,第三个声音加入进来……
门轴缓缓转动,发出一丝极为谨慎的吱呀——
陆山注视着偷偷溜进来的符羽,问道,“为什么要去宗门?”
被当场抓包的符羽……“你醒了啊”,她露出一个做贼心虚的笑脸,“宗门里的人不是也中了阵法,我想着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救人的方法……”
“宗门里的人……并不可信”,陆山勉强地撑起身,“你不该去冒这个险,不值得。”
“不值得?现在一身是伤差点死了的人是谁啊?”符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声音,看着陆山冷汗涔涔的样子,深吸口气,强压下声音里的怒气,
“你明明就很在乎,你恨不得一次一次拿命去换了。我只是想帮你,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这不一样……符羽……你不一样……”心誓感知到他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颈上的刺青骤然滚烫,炮烙般将皮肉烤得焦黑,锁链沉沉地压住他的咽喉——
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身影越来越近,他伸出手去,落进一双仓皇失措的手臂里。
“陆山,你别逞强了!你神魂不稳,先别说话。”符羽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着药丸,这时候让他睡下有用吗?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怀里的人目光空洞,身上热得吓人,嘴角却还挂着一抹笑意。锁链压得越来越沉,越来越紧……
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符羽俯下身去,听见陆山微弱地喃喃道,“是师尊……对不起……宗门想霸占你能力的人……是……主!人!”陆山突然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张着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符羽猛然想起暗牢里,在无尽折磨下苦苦哀求的陆山……这不是神魂不稳,是心誓!她手忙脚乱地触碰着陆山身上狰狞的锁链刺青,
“别说了别说了!你这个疯子!”她试着探出灵力,被锁链烫得一缩,咬着牙驱动更多的灵力涌进陆山体内,将锁链层层包裹起来。
紧紧扼住的锁链终于松开一丝缝隙,渐渐平息下来,回归沉寂。陆山重重地呛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是病人,他是病人。符羽忍着再扇他一巴掌的冲动,带着哭腔吼道,“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就为了提醒我有危险,你要死在我面前吗!”
有一双手臂环着陆山,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背上早已愈合的伤疤。
“我在暗牢里,看到了的。大风大浪都撑过来了,别为了这种事犯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