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骊》赦原

19、Chapter 19

　　新学期开学后班里的学习氛围更浓了，每天要做的题堆起来比人还高，但好在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白天越来越短，阮诤也有些睡不醒了。

　　程彧表情猛然变得有些奇怪，阮诤眨了眨眼睛，看向他：“怎么了？”

　　今天有些飘雪，感觉人们总是期待雪的，可能是几千年来对于瑞雪兆丰年的影响。

　　程彧摇摇头，动作轻柔地帮她拉好围巾：“没事——围巾怎么总是不好好围——突然想起来给你买的抱抱熊到了。”

　　阮诤不是很理解他这种总是送她点东西的行为，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写作业写到一半阮诤抱住他，突然说：“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程彧一顿：“什么时候？”

　　他以为阮诤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掩饰地不是很好的紧张从眉宇间泄露出来。

　　阮诤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眼神缥缈，似乎是在回忆，她缓慢又犹疑地开口：“好久好久之前，在我还很小的时候……”

　　久到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情。

　　程彧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见到过她，他迟疑地说：“我记不清了。”

　　他当时确实没有精力去记其他的事情。

　　阮诤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件事情，而且恍然觉得那个人应该就是程彧。

　　但其实她已经记不清楚那个人的样貌了。

　　她忘了是因为什么被打骂了，反正是她赤裸着身子哭着跑出家门了。那时候她可能刚上幼儿园或者更小？反正没有几岁，她记不太清楚了。当时天刚刚黑，街上没有人，她越跑越远，然后撞上了一个小哥哥，她蹲在地上哭个不停。

　　小哥哥个子很高，她都看不到他的脸，对方看到她这幅样子明显愣了下，然后连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上。

　　“你家在哪里？”

　　小阮诤哭得撕心裂肺说不出话来，抽泣着掉眼泪。

　　程彧伸手：“你……”

　　后来她被家人找回去了，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哥哥。

　　阮诤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果不是他呢？

　　“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小哥哥帮了我。”

　　程彧对“哥”这个字PTSD，听到这个字就自动吃醋，“什么哥哥？你到底有多少哥哥？”

　　阮诤的情绪被他一打岔散了许多，忍不住笑道：“你这个人是醋葫芦转世吗？”

　　程彧抱着她轻声道：“你跟我讲讲，万一真的是我呢？”

　　阮诤：“我……”

　　她声音有些艰涩，缓缓说出了来龙去脉。

　　“为什么打你？”

　　程彧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她还那么小……

　　阮诤一愣：“我忘了。”

　　程彧轻轻帮她蹭了蹭眼角的泪，程彧还想他根本没有帮助过谁，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他偶然一次的善意，帮助了他的挚爱。

　　那时候他的养父母虽然不务正业，但刚戒毒回来，他没有那么害怕，但他还是不喜欢回家，他总是在外面晃到夜色深了才回家，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光溜溜的小孩子。

　　程彧当时虽然年纪小，个子高，看起来比她大好几岁，他连忙脱了衣服套在她身上，他里面只剩一个半袖，不过当时并不冷。

　　程彧看着女孩子朦胧的泪眼：“你家在哪里？”

　　小姑娘只埋头委屈巴巴地哭，他说不通，打算把人送去公安局，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太不安全了，正巧这时候她家人找来了，程彧没松手。

　　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什么喜欢小女孩的变态，程彧说把她送去公安局。对方倒是很礼貌，但并不愿意跟他去公安局。

　　直到她叫了声“哥”程彧才松了手。

　　程彧现在也没有意识到那个人就是江岩。

　　他想起来了，只是这段记忆实在不算美好。

　　阮诤哭累了，在他怀里睡着了，程彧把人抱着放到了床上。

　　他推开阳台的门，目光一顿。

　　真的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这段时间他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只是不知道是在跟踪他还是在跟踪阮诤。

　　不过是他的几率大一点。

　　雪下大了，树枝禁不住越发沉重的负担，“咔嚓”一声断了。程彧担心吵到阮诤轻轻拉上了窗帘。

　　第二天下课阮诤想要去看程彧，发现他没有在座位上，她愣了下，以为程彧去厕所了，只好坐回去。

　　程彧没有去厕所，他甚至没在学校。

　　他回家了。

　　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又来了。

　　看来目标是他。

　　他第一反应是那些讨债的人，但他们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程彧也早就跟他的父母断绝了关系。

　　程彧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有记忆起就是跟着养父母生活。养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动辄打骂，程彧的童年几乎没有一点好的回忆。

　　程彧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收养自己，可能是因为他养母吸毒生不了孩想要找个孩子养老送终吧。

　　但他们没想到自己死得那么早，还没等到老就死了。

　　程彧那时候整天都很害怕，他对毒品有种近乎本能的恐惧，他害怕他们丧心病狂，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在家里吃任何东西，战战兢兢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

　　在他小学的时候其实他们被强制戒过毒，但很快就复吸了，后来养父又染上了赌博，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养母一个人待了几天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程彧猜想他们可能是死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久都不回来了。

　　初中三年是程彧虽然为生计苦恼，但其实并没有多么担惊受怕，直到初中毕业那年，讨债的人找上门来，程彧没有跟他们争执，只收拾了自己的一点东西，准备出去找房子，但讨债的人发现了他身上的钱，把他的钱也拿走了。

　　程彧气不过，但双拳难敌四手，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活着很没有意思，他靠在一个大树旁，看着远处的人来人往，他死在这里了又会怎么样呢？

　　就是那时候他看到了阮诤。

　　她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弯腰在仔细地找，看起来挺着急，程彧后来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阮诤专心地找东西没有看到他，走近了才看到他，吓了一跳，倒是没有叫出声，只是吓得往后退时摔了一跤，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眼底有些惊恐，但很快掩饰起来了。

　　阮诤瞪大眼睛，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怎么了吗？”

　　程彧其实意识有些不清楚了，他甚至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了。

　　他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了女孩儿向他走了过来。

　　阮诤在他腿边发现了自己掉的发簪，然后默默退开。

　　她离远了一点悄悄观察程彧，他为什么受伤了？她怕遇到麻烦，但还是打了120。

　　那段短暂的光怪陆离又满是血色的经历很快被她抛之脑后，她没有注意到高一那个奇怪的整天睡觉的同班同学就是她曾经救过的人。

　　程彧很难形容自己看到她那一瞬间的心情，兴奋？激动？悲伤？他形容不出来，那种情绪埋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深沉凝重。

　　他不是不想学习，只是他总要先活下去，他得先活下去才能再选择其他。他聪明，想赚钱其实没有那么难，但难的事情很多，而且他还是个无依无靠的未成年。

　　人的精力有限，他再聪明也不可能不听课看一眼就学会了，况且他根本没有时间学习。

　　他不是没有想过未来，但他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说他痴心妄想也好，说他不自量力也罢，可是如果他的未来如果没有阮诤那么将毫无意义。

　　他总有一天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他没有想到机会来得那么快。

　　他们猝不及防地有了机会相处。

　　或者说他有了接近她的借口。

　　程彧欣喜若狂，但表面装得人模狗样。

　　而阮诤从始至终都没有认出他来。

　　程彧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向自己走过来了，就像当年一样。

　　这次程彧清楚地知道，他没有做梦。

　　所以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不论是谁都不可以。

　　对方的跟踪技巧很高超，程彧废了很大功夫才找到对方，但他忍不住怀疑对方的目的。

　　不像是恶意，但能有多少好意呢？

　　程彧盯着对方：“你跟着我干什么？”

　　对方年纪不是很大，大概二十五六岁，对方惊了下：“我没有恶意。”

　　“所以你跟着我的目的是什么？”

　　对方有些着急，他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他，只好说：“我是为了保护你！过几天会来有人告诉你真相的。”

　　程彧一哂，开什么玩笑？

　　程彧一回学校就看到了阮诤靠在门口等他。

　　程彧过去拉她的手，“怎么在这里？”

　　阮诤直觉他不是很对劲：“你去做什么了？”

　　程彧顿了下：“我的父母找我有点事情。”

　　阮诤盯着他，不知道相信还是没有相信，点点头：“那去吃饭吧。”

　　放学把阮诤送回去之后，程彧又看到了跟着他的那个年轻人。

　　“你知道你现在的父母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吧？”

　　程彧眼神凉薄：“所以呢？”

　　“我知道你的亲生父母，他们是缉毒警察……”

　　程彧眉头皱起：“所以呢？”

　　可能是他的语气不太好，年轻人顿了下：“他们已经去世了。”

　　年轻人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们是英雄，我们都很尊重和崇拜他们。

　　程彧一怔，没有说什么。

　　“我有带他们的照片……”

　　年轻人把照片递给他，程彧愣了几秒才缓缓伸出手接过来。

　　照片上的夫妻抱着一个小孩子，两三岁的样子，但程彧其实不爱照相，一个人对自己小时候的样貌其实也没有那么敏感，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照片上的小孩子是他。

　　他跟他们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应该是有几分相似吧……

　　他看不出来。

　　程彧捏着照片的边缘，眉目有些伤感。

　　程彧后退一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年轻人望着他：“这是我的证件，我没有骗你。”

　　程彧看了眼，递回去，“抱歉，这跟我没有关系。”

　　他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印象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的生活。

　　程彧转身表情冰冷，他闭了下眼睛，清楚对方并没有说谎。

　　程彧只觉得荒唐，为找他最真心的是犯罪分子，为他被那样两个人收养，为他心爱的人……

　　也许从那时开始，他就隐隐预感到不详的预兆，他们要说的话不是他想要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