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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九夜 雨 ...

  •   邓孟姝被余悯阳的话惊到了。她下意识露出个笑,安慰道:“不至于会走到这种地步。”她伸手去抹余悯阳眼角溢出来的泪,“这不是你的错。”
      “我是绝对不会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她再三保证道。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
      余悯阳松掉的那口气又提起来。他几乎是不经思考地说:“我可以照顾他!”话说出口后将邓孟姝砸得一愣,余悯阳却看着自己莽撞地吐出口的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急忙忙地继续说:“刚好於缃文也要离开了,我愿意接着照顾他。”他绞尽脑汁地举证,也不顾说出口的话颠三倒四,“我喜欢他,我能接受他,没关系的。我绝对不会放弃他。我能承受的,我真的可以,相信我!”他伸手去抓邓孟姝垂下来那只手的衣袖,恳求地望着她。
      他甚至有点口不择言了:“您既然都照顾不好他,为什么不让我来?”他其实有点耿耿于怀那晚的事。
      邓孟姝没有回答,拍了拍余悯阳的背,在他冷静了些许后用脚勾过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没有计较他的出言不逊,反而认真地和他讨论这件事的可行性:“我知道你能。但是你已经辞了职,马上要去外地发展了……”
      余悯阳连忙打断道:“我可以带他过去,我……”他看着邓孟姝宽慰的目光,终于彻底从那种狂热的状态中脱身,一句话梗在半截。
      “我来替你说。”邓孟姝温和地说,“你可以带他过去,确保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也相信你是爱他的。”
      “只是,悯阳,你要去一个新地点,在一个新公司里发展,不是吗?你即便再尽力周全,也难免不会遇到什么疏忽,因为你将会很忙,忙得昏天黑地,忙得可能连饭都没有机会吃。你觉得你在那种疲惫的情况下还能应付发病的小阳吗?”
      “更何况,即使你做到了,抗下了所有压力,那小阳会怎么想?他会愿意看着你这样拼命地为他付出吗?他不会觉得自己是累赘吗?”
      “他会的,然后想尽办法去付出,再把自己整得一身的毛病。后面这些都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隔阂。你也是知道他的病的。”
      邓孟姝苦笑道:“我知道,因为我们当初就是这样的。”
      邓孟姝其实记得每次万盛阳情绪崩溃时候的发泄,也曾设想过如果。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被迫扭曲成了一个无解的莫比乌斯环,无论那种选择都会导致链式反应般的痛苦积累。她甚至有时候恶毒地想这都怪万盛阳敏感的良知,但是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却说不出口责怪——他又哪里错了呢?他只是太好,他只是被病魔缠住了,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有时邓孟姝都分不清万盛阳的自残行为到底是因为寻求快感还是因为渴望解脱,或者,解脱对他来说就是幸福。
      而这一场陡然恶化的情况仿佛在告诫她她应该改变她以往的策略。但要变成什么样,她却畏畏缩缩地不敢决定。
      邓孟姝看着面前有些木然的余悯阳,其实心里很高兴,为有人在爱着万盛阳,热烈而真挚地。
      “我本来以为小阳会更喜欢更有共同话题的小於。还好他遇到了你。”邓孟姝冲余悯阳笑道,“这是缘分。我一直这么觉得。”
      “你们说不定不会走上我们的老路,但没必要去赌这个可能性。”邓孟姝温柔地抱了下也在流着泪的余悯阳,算是对他的道歉的回应,“你是最后的退路,好吗?精神病院从来不在我们的选择范围里面。我保证。”
      她既不愿意看这段关系承受不属于他们的恶果,也不想过多地去插手。

      邓孟姝吃过饭后就去休息了,待会儿她还要去公司那边。上楼前,她对刚刚洗过脸回来的余悯阳建议道:“去看看小阳吧。”她微笑道,“他会想你的,你应该知道。”
      余悯阳理解她的用心,为了这句话赶去了医院,临到病房前终究还是踌躇了。病房门上的小窗被帘子遮住了,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在门口徘徊了会儿,才伸手去按把手。门刚推开一条缝,他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心想是於缃文的声音。此情此景,余悯阳本想带上门,但临别前那句突兀的道歉促使他停留在这道门缝后——他无法克制地想要听下去。
      “……这是一种威胁吗?如果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就让我悔恨终生?这就是我的第一反应。”
      “你想听实话吗?”
      “实话就是我没法继续和你做朋友。我迈不过去那个坎。”
      “你不需要哄骗,对吗?”
      於缃文的声音低下去了,余悯阳觉得已经足够了,哪怕从头至尾都没有听到万盛阳的声音。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去了护士站,在了解了大概后,估摸两人的谈话时间,决定去楼下花园待会儿。
      今天的太阳很好,只可惜快入冬了,一阵风刮过来凉意直往衣服里面钻。花园里大部分都是常绿阔叶林,唯有中心那棵树叶子呈橙黄色,现已经落了一地。余悯阳忍不住盯着那棵独特的树看。
      “是吧,看着就会很难过。”
      余悯阳转头,见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披着厚外套,被另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扶着,正在冲他微笑。男人应该是生了很重的病,瘦到脸颊都深深凹进去,像麻秆一样插在衣服里面;但他眼睛很有神采,透过那双明亮的褐色眼睛能看到支配着这具形如枯槁的身体的强大灵魂。男人伸手点了点那棵粗壮的树,抬手时袖子滑到手肘,露出了手臂上的疤痕:“听说,是因为它年纪大所以才留了下来,要不然,早砍了换棵树了。毕竟病人看到了难免会难受——孤孤单单的,冬天还光秃秃的。”
      “但是我总在期待它落叶又发芽,看生命的交替,感知到自己又熬过一年。”男人冲身边的医生道,“邱医生,你说,我还能看到它下一次发芽吗?”
      邱医生站在他身边,全程充当一个完美的支架,闻言愣了一下,皱起眉让他别瞎说。
      男人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又转过头来问余悯阳:“您呢?您在为什么难过?”
      余悯阳想了想,说自己差点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男人有些愧疚,为提起他的伤心事道歉。
      余悯阳摇了摇头:“他已经没事了。”他再次去看那棵突兀的树,“只不过,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过往的经验因为陡然靠近的死亡从而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余悯阳开始束手无策,他在这种情况下总是会失了方寸。那盏红灯没有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反而融进了雨夜里,成为了新的噩梦。
      余悯阳现在重新处在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跟当年的状态一模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提出分开的时候到底心里有没有期待,也不知道在被邓孟姝泼了凉水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侥幸。他当初无法处理小晖的死亡,现在依旧无法处理笼罩在万盛阳头顶的死亡阴影。他既无法像邓孟姝一样假装无事发生无声地迈过这个坎继续维持表面平衡,又无法像於缃文一样快刀斩乱麻地直言不讳。他就像看到了一个易碎的瓶子,脑袋里一直在告诉他这个瓶子易碎,他无法决定将它供起来还是摆出来,纠结但不舍得直接扔掉。
      男人笑了,用胳膊捅了捅邱医生:“简直和当初的你一样。”
      “我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基本离不开那些仪器,经常一个并发症给我送进抢救室。”男人平静地说,“但我仍然很讨厌那种怜悯的目光。”
      “你把他架起来,他反而会难受。”
      这怎么不算一种哄骗呢?
      男人说完,冲余悯阳挥了挥手:“出来的时间够久的了,我得回去了。”他眉眼弯弯,“您既然差点失去了他,那一定要抓紧他,这样也不会太后悔。”他说这话时刻意撇了一眼一旁的邱医生。但邱医生只是皱了皱眉。
      余悯阳也冲他挥了挥手,目送男人跟着邱医生进了住院部的后门。他们默契地没有交换姓名,没有借此进入彼此的生活,仅仅只是在那个唯一的交点上稍作停留,随即分开。可能缘分比擦肩而过深,但也仅仅只够说上两句话。

      余悯阳回病房时在门口遇到了於缃文。於缃文冲他点了点头,说万盛阳刚刚打了安定,已经睡着了:“你守着他,我就先走了。”
      “对了,你那边,估计租金多少?”
      余悯阳报了当时房东给自己的价格,看於缃文蹙着眉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心软地加了个折扣:“只不过过段时间房子才会空出来。”
      於缃文说邓孟姝让他找好房子了再搬,不着急。这事便算定下来了。
      临别前,於缃文将万盛阳的话跟余悯阳说了:“我当时看到门锁动了一下,猜是你来了。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把那个残忍的真相说出来了而已。”
      於缃文不是没想过这么优越的条件是凭什么,只不过最终没有落实被选择性忽略掉了。万盛阳的恨来得莫名其妙,说出口的话却是直往他的傲骨上戳,把他的长衫扯下来踩。於缃文缓过神来不觉得这是坏事,但却保留了不原谅万盛阳的权利,反正两人也不一定会再见面了。
      和余悯阳告别后,於缃文轻快地走过窗户,被透进来的阳光刺得眯眼。明明前路未卜,但他却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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