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复合B

1、第 1 章

　　急诊室里刚刚结束一轮抢救，方真为死者的盖上了白色的被子，对正在收拾残局的小护士说道：“小胡，我走了。”
　　“谢谢你了真哥，快回吧。”
　　方真洗了个手，赶紧到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爸。”简短稚嫩的童音通过电话传入方真的耳朵。
　　方真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六点了，急忙提起背包直奔摩托停车场：“对不起悦悦，爸爸刚下班，马上就去接你。”
　　经过市政大桥的时候，橘黄的夕阳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就像撒了满湖的碎金子一般，微风吹过，江水泛起层层涟漪。
　　就在方真一边赶路一遍赏景时，眼角无意间瞥到前方一个身形修长，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垂着头走在大桥上。
　　市政大桥很长，一般不会有人徒步上桥。
　　方真疑惑的同时也放缓了速度。
　　只见那人走到最高点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扒上栏杆做了一个往上爬的动作。
　　方真立即刹车，箭步上前一把抱住那人即将跨出栏杆的腿，硬是将人拖到了地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才将他压在身下。
　　男人奋力挣扎着骂道：“妈的，放开我！”
　　就在方真快压制不住挣扎的男子时，一旁的热心人也停下车来帮忙，三五个大男人这才将他控制住。
　　一个老大哥上前询问了方真有没有受伤，方真拍拍身上的灰尘摇头表示无碍。
　　“哎哟长得挺帅一小伙子怎么就想不开了。”
　　“估计是欠钱了。”
　　“我看是受了情伤。”
　　路人很快就聚集了过来议论纷纷着。
　　控制住男子老大哥拿出电话报了警，跟警方确定了位置之后方真也跟几位热心人道了声忙，骑着小摩托往幼儿园赶去。
　　到幼儿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孩子在门房伯伯那里正吃着小面包，老师也早就已经下班回去了。
　　门房万伯把孩子交到方真手里后也准备回去了。
　　“赶紧带孩子吃饭去吧，这小子饿坏了。”
　　方真赶紧道了声谢，把背包里的小点心送给万伯。
　　“悦悦，我们今晚吃面好吗？”
　　方真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小孩一言不发，只一个劲的搓着衣角。
　　回家后方真赶紧给方悦做了一碗面，推到他的面前。
　　“对不起悦悦，爸爸今天迟到了，你能原谅爸爸吗。”
　　方悦手里拿着橡皮鸭揪着，没有回答方真的话。
　　方真把自己通红的手指给方悦看，可怜兮兮的道：“悦悦，爸爸刚才给你做面条的时候手被烫到了好疼啊，你能给爸爸吹吹吗？”
　　方悦抬眼看了一下，确实红彤彤的，这才撅起小嘴给施舍般的吹了几口。
　　方真亲亲儿子的脑袋：“悦悦真乖，快把面吃了吧。”
　　晚饭后方真刚把碗筷洗好手机就响了起来。
　　“你好，这里是A市人民警局，请问是方真先生吗？”
　　“你好，我是。”
　　方真擦擦手，一边拿着抹布擦干灶台的水渍。
　　“今天下午市政大桥上的跳江事件这边想请你明天过来录下口供，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中午可以吗？我明天得上班。 ”
　　方真跟对方确定好了时间，刚拿起要给儿子洗澡的衣服时手机又再次响起。
　　“房东太太。”
　　那边传来房东太太“噼啪”打麻将的声音：“小方啊，下个月的房租要涨一涨了，你还要不要续租啦？”
　　方真闻言顿了一下：“涨多少呢？”
　　“你是这里长住的租客，就给你一个月一千三吧，一筒。”
　　方真闻言皱起了眉头：“一千三？”
　　“是嘞，现在的经济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考虑一下吧啊。”
　　方真挂断了电话，叹了口气。
　　房东太太狮子大开口，一个月就给他涨了四百块的租，今天都已经15号了，留给他找房子的时间也不多，如果不续租的话这一签下去又是大半年，自己现在可没有那个条件。
　　看向桌子上的合照，方真伸手抚过上面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女人，柔声道：“阳阳，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悦悦的。”
　　把儿子哄睡之后，方真迅速的将房间打扫了一遍，便打开租房网站找起了房子。
　　第二天一早，方真把儿子送去幼儿园后，就赶去上班了。
　　“诶小真你找房子啊？”护士长湘姐看到方真划拉着租房软件便问道。
　　方真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湘姐，你帮我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一室一厅的屋子租吧。”
　　湘姐问道：“你预算多少的？”
　　“一千以内吧，这个月就得搬。”
　　方真又补充了一点：“最好是别动不动就涨房租的。”
　　湘姐了然的点了点头：“行，姐得空帮你问问。”
　　忙了一上午的方真正打算换衣服去警局，不料快下班的时候救援队送了来一个急诊患者。
　　“刚从江里捞上来的。”
　　方真一看这不是昨天那个跳水哥吗？看来这哥们求死欲望还挺强烈啊，但哥们你早不跳晚不跳，非赶着我下班的时候给我添绩效这不好吧？
　　心中吐槽，手下却熟练的给这位跳水哥接上了心电监护仪。
　　医生快速地检查了患者的身体和意识状况，只跟救援队说赶紧联系家属。
　　好不容易将患者的病情稳定住，警察也就到了，好巧不巧就是昨日出警的黄警官。
　　他看到患者的时候无语的直摇头：“这年轻人意志挺坚定啊，就非得跳水，你说有这坚定的意志能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
　　转头看到方真，一脸惊讶：“诶？你是不是昨天救人那小哥？”
　　方真点头：“你怎么知道？”
　　黄警官无奈的笑了：“看监控呗，这样吧，你下午也不用去局里了，待会在这简单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
　　方真从黄警官处了解到男子名叫林瑞雨，才20岁，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关了一天一夜才刚从警局里放出来，就往局旁边的河里一头扎下去了。
　　好在当时下游有支救援队正在河里捞尸，结果尸体没捞着捞出来个还没咽气的。
　　林瑞雨眼皮动了动，恍惚间好像又看到那个在桥上抱住他的男人，心里骂了一句多管闲事之后，很快就又晕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紧紧的绑在床上，耳边机器嘀嘀嘟嘟的声音吵的他脑瓜疼，连呼吸都难受，他试图咽了口口水，鼻咽顿时迎来一阵呛水后的刺痛和憋闷感。
　　因为是自杀患者，护士发现他醒来后就通知了医生和警察。
　　医生把他上下检查了个遍，警察却只是简单只走了个过场，第二天就转到了普通病房。
　　而在病房迎接他的，是一个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与他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只是气质上要更加冷峻英挺。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林瑞雨差点从轮椅上跳起来：“哥？！”
　　林瑞云看他一眼，放下手中的文件袋，一声不吭的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哥。”林瑞雨沙哑着声音又唤了一声：“哥，我......”
　　林瑞云并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越过他离开了病房。
　　见兄长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林瑞雨不禁红着眼眶颓丧的垂下了脑袋。
　　“小伙子，吃橘子吗？”
　　林瑞雨抬起头，只见一个笑的眼睛眯成缝的老太太坐在他隔壁床上剥橘子，从她凹陷进去的嘴巴和乌青的面色来看，这显然是一位时日无多的无牙老太。
　　老太太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林瑞雨：“你是什么毛病进来的啊？”
　　林瑞雨觉得没什么不好说的，伸手结接过橘子回道：“溺水。”
　　“说谢谢。”
　　林瑞雨即将入口的橘子僵在在嘴边：“......谢谢。”
　　“不用谢。”老太太吃了一瓣，示意他快点吃：“是跳水还是溺水啊？”
　　“......跳水。”林瑞雨如实相告，把橘子扔进了嘴里。
　　酸酽的汁水在口中爆开的那一刻，林瑞雨的俊脸就像被揉成了一团的纸。
　　看着老太太满是褶子的笑脸，林瑞雨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好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酸吗？”
　　林瑞雨点了点头，酸到说不出话。
　　老太太笑着说：“没关系，哪有个个都是甜的，再尝尝。”老太太又剥了一半递给他。
　　林瑞雨抬手拒绝：“不用了，谢谢。”
　　“你都敢跳水了，吃个橘子还不敢呐？”老太太塞到他手里：“拿着。”
　　林瑞雨闻言，把半个橘子都塞进了嘴里。
　　“好甜。”林瑞雨抬头看向老太太。
　　“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嫁了人。”老太太突然说道。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我男人好赌，没几年就把家底都输光跑路了，我为了躲债，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进城，过马路的时候我手里牵一个，背上背一个，剩下一只手拿行李，另一个就跟在我的身后，只是没想到孩子太小，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到了马路对面把东西放下回过头来，就看见马路上拉着一道长长的血痕，而这道长长的血痕，就是我那被拖成肉糜的儿子，肠子器官撒了一地，剩下最多的部份，是在那道血痕的尽头，几十米开外的拖拉机下面。”
　　林瑞雨十分动容，看着老太太讲述她的丧子经历，心里想着这种连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的老太太内心一定不像他现在所看到的那样轻松。
　　这种看别人把的伤口刨出来撒盐的事，让林瑞雨觉得有些难为情。
　　老太太叹了口气，眼眶有些湿润的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巴不得被拖烂在地上的那个是我，要不是为了剩下的两个孩子，那个时候我就寻了短见了。”
　　老太太长叹了口气：“不过后来我就想通了，我要把我儿子的命也活够了，我至少要活到80岁。”
　　老太太比了个枪的手势，看起来十分可爱。
　　83岁，林瑞雨看到老太太手上的病号手环：“那你做到了。”
　　“是啊，够本了。”
　　老太太笑眯眯道：“但是你还没啊。”
　　林瑞雨呆呆地看着她，突然眼眶也开始湿润起来，他垂下头，突然转身上床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林瑞雨，打针了。”
　　护士敲门进来，伸手去拉他的被子。
　　林瑞雨抓紧了不让碰，只伸了个手出来，护士无奈，只能给他打上。
　　“你认识急诊一个高高瘦瘦的医生吗？”
　　护士被他突然一问，有些懵然地想了一下，没想出来。
　　“你说的是谁？”
　　林瑞雨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就长得挺好看的，跟我差不多高，呃...有一米八左右，力气很大。”
　　护士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方真吧。”
　　林瑞雨睁大了眼睛：“你认识他？”
　　护士说起方真就笑着点点头：“他谁不认识啊，他不是医生，是个护士，我们医院公认的帅哥，都说他不去当明星真可惜了。”
　　“怎么说？”林瑞雨来了兴趣。
　　护士一边收拾东西边问：“你打听他干什么？”
　　林瑞雨眼睛看向别处：“......他救的我。”
　　“阿婆你怎么又在吃橘子！”护士一把将老太太手里的橘子夺了过来：“这都谁给你买的？没收了哦，想吃明天再给你拿。”
　　老太太跟个小孩一样商量着：“我就吃了两个，你再给我留一个。”
　　“不行，你看这一袋子的皮，哪里是两个呀？”
　　护士给她掖了掖被子：“听话。”
　　她收拾好了东西便对林瑞雨说道:“你要想找方真就去急诊，他今天有班。”
　　看着护士离开的背影，林瑞雨记住了两个字——方真。
　　林瑞雨翻了个身，屁股压到了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他哥留下来那个。
　　林瑞雨打开纸袋，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一本房产证和一把钥匙，其他的除了他的身份证和手机，只有一张红色的住院缴费单。
　　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林瑞雨眼眶一下就红了，把头埋进了手臂里，半晌后他抬起头，红着鼻子把东西都收回袋中。
　　“真哥，过来帮我打个针。”
　　护士小胡缩头缩脑的对他招手：“那个王大姐又来了。”
　　方真刚给一个患儿做好治疗，无奈道：“好，你让她等一下。”
　　“真啊，今天你怎么在这边啊？”
　　王大姐挎着她的名牌包一步一扭地走到方真身边。
　　方真头也不回：“王姐，这里是‘小儿区’，你先去‘成人区’等会儿。”
　　“真啊，那你快点哦，我等你。”
　　王大姐扭着屁股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方真只能摇摇头，抓紧手头的工作，然后去“成人区”帮忙。
　　“不好意思啊，真哥，今天又要麻烦你了。”小胡抱歉的说道。
　　方真接过她手里的止血带：“没事。”
　　王大姐看到方真过来，赶紧伸出了戴满五个戒指的小胖手来。
　　方真心中翻了大个白眼，迅速给她扎上了针。
　　王大姐满意的笑道：“真啊，你可真厉害，打针一点都不疼，不像那几个，每次都扎的我鼓包。”
　　方真无奈的解释：“王姐，你的手要不老乱动，也不至于总是扎不好。”
　　王大姐顺势摸了他的手一下：“哎呀，打的痛当然就会动了，还是你打的好，等你下班了我请你喝杯咖啡呗。”
　　“不用了，我还得接孩子。”
　　方真缩回自己的手，把王姐带到她输液的位置上，迅速返回护士站洗手。
　　几个小护士看他手都搓红了忍不住调侃他。
　　“你都快把皮搓掉了。”
　　“要不真哥你就从了她吧。”
　　“连着一个星期来找你打维生素，这份心也是挺难得的。”
　　方真抬手假意要甩她们水：“你们几个这么能说，先把自己嫁出去吧。”
　　几个小护士忙笑着躲开了。
　　“小真，有人找。”
　　“来了！”
　　当方真看到眼前身着病号服，和他身量差不多高，面色还有些苍白的男人时，不禁蹙起了眉头：“林瑞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