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山与风

61、众星归位（二）

　　诸葛乌孡将在观星阁授课的消息已然轰动了整个京洛城。

　　谁都没有料想到诸葛乌孡选择的地点会在观星阁。观星阁可是晋国内最与众不同、亦是最神秘之地。

　　太阳西落，天空逐渐暗沉。外面已然乱成一锅粥，但周明却在丞相府中悠然自得地品鉴美食。

　　刘煜坐在一旁，盯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南方佳肴，姿态拘谨，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周明漫不经心地询问：“你对这些考生了解多少？”

　　刘煜紧张地捏紧了衣角，分不清周明是试探还是只是随口一问，“我、我对这些事向来不关心。”

　　“不关心？”周明抬眸冷眼盯着刘煜，拉长了阴沉的声音，“你身为王爷，竟然能说出不关心三个字......太学堂试可是关乎晋国社稷。”

　　刘煜一慌，说不关心那是假的。他早就将大部分考生的底儿摸了一遍。但在周明面前，他是半分也不能透露。他尴尬一笑，道：“侄子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周明抬眸，冷笑一声，也不清楚他信了几分。

　　“那你可知诸葛先生为何将授课地点选在观星阁？”

　　“这......”刘煜面色为难。

　　“只管说。说的不好，我可是要惩罚你。”

　　刘煜沉思片刻，道：“观星阁......是百年前一位仙人所建，是用于观测天象、维系晋国运势之所。平常人是进不去的，只有真正精通天文地理之人才能登楼......莫不是诸葛先生想借观星阁为门槛，筛选出有资格听他讲课之人？”

　　刘煜虽说得语气犹疑，心里还是很笃定自己的想法。毕竟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诸葛乌孡的用意。

　　“以观星阁为门槛，这门槛是不是太高了？”周明轻笑一声。

　　刘煜语塞。是啊，这晋国内已知的能登楼之人，也就不过百来个，且大多数都是些胡子花白、学了一生的老学究。

　　周明用他那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筷子，挑了点青菜送于口中。

　　刘煜微微蹙眉。他每次见着周明吃东西，都有一种难受的感觉。周明整个人瘦骨嶙峋、病态十足，一举一动也给人一种不舒服的阴森之感。明明桌上的都是奇珍佳肴，可他吃起来，这些东西就像是变成了续命的汤药，看得让人食欲全无。

　　因此刘煜每次陪同周明用膳，自己都吃不了多少，不过就是应付周明，自己都精疲力竭。“是，我也如此认为。可若不是如此，诸葛先生为何要将地点选在那里？”

　　周明眼神冷如寒霜，语气全是警告，“问我？”

　　刘煜噤声，好似要是他再说错一句话，周明就会砍下他的头颅。他吞咽口水，思忖片刻，瞳孔一颤，愕然抬眸，略显谨慎而犹疑地凝望着周明。

　　关于观星阁确实还有一个传言：每当临近星图更迭之际，被选中的异星就能登临观星阁。

　　但这终究是个传说。所谓星图更迭，便是改朝换代、或者国破家亡之际。

　　这种事哪里敢在周明面前提及？

　　“莫、莫非——”刘煜额头冒着虚汗，“与星图、更、更迭——”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明冷笑一声。

　　再怎么愚昧迟钝之人，都能听清他这冷笑中的轻视与嘲讽。刘煜微微低头，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下去吧。”周明略显不耐烦。

　　刘煜恭恭敬敬行了礼，忙地退了出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愤怒，出了丞相府，跳上马车，这才敢骂上一句。他忙地吩咐马车，“去临愿书楼。”

　　临愿书楼是临近观星阁的一座建筑，是晋国内一座较为大型的私人藏书阁。登上这藏书阁，应当能有一个观赏观星阁的好位置。

　　匆忙的马蹄声响彻街道。

　　朱凌霄的马车在一座客栈前停下。片刻，谭近墨匆匆从客栈中走出，登上了朱凌霄的马车。

　　“观星阁？朱兄！这观星阁我们该如何上去？”谭近墨一脸担忧，“都说只有学了大半辈子的学者才能登楼。

　　朱凌霄神色凝重，道：“多数人只知道这一个传言，关于观星阁，还有一个传言。”

　　“我对观星阁了解甚少。他们说，这些年来，都只有学贯古今之人才能登楼去观测天象、预知未来。若是诸葛先生将观星阁第一道难关，那能有几个人能听他讲课？”

　　“谭兄莫急。”朱凌霄道。

　　谭近墨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慌乱。但毕竟事关诸葛乌孡，事关太学，事关社稷。

　　“关于观星阁有一个传言极为隐蔽，据说只有皇家子弟。”

　　谭近墨声音一低，“是何传言？“

　　“具体内容我也不知。但我推测，诸葛先生将地点选在观星阁，应当与此传闻有关。如果真如传言所说，诸葛先生以观星阁为门槛，来遴选出上知天文、下至地理的学子，那我们这些人怕是都进不去。”

　　话语之间，马车通往临近观星阁的主街上拥堵停止。朱凌霄撩开窗帘一看，街上是密密麻麻的马车与行人。

　　“堵上了。”朱凌霄微蹙眉头。

　　谭近墨被这场面镇住，“这......倒是盛大。”

　　“这段路我们走过去吧。”

　　“行行。”

　　两人下了马车，汇入人流，朝观星阁移动。

　　一时间行人拥挤，行动起来跌跌撞撞。朱凌霄发现，除了考生与读书人外，还有不少商人、朝廷官员已经其他的平民百姓拥挤在这里。

　　或许只有少部分人是来看热闹的。

　　街道两旁的酒楼客栈，也是挤满了人。

　　真可谓是热闹非凡。

　　走着走着，朱凌霄已经看不见谭近墨的人影，大概是被人流挤散了。

　　不知在街道上挤了多久，他终于望见夜空下的观星阁。观星阁是晋国最高的建筑，有“上可摘星辰”的美誉。它的外观修建得更是富丽堂皇，在月光下，整座楼熠熠生辉。

　　观星阁外围满了身披甲胄的士兵。士兵检阅考生的推荐信后，才将他们放入观星阁外的大理石台阶之上。

　　前往参加太学堂试的考生，都需要有一个推荐信，以此作为凭证。朱凌霄忙地翻出自己的推荐信，还好刚才也提醒了谭兄把推荐信带上。

　　朱凌霄排在队伍后头，等了好一会儿才到自己。通过检查后，他走了进来。

　　场地上站着的都是些同他一般大小的男子，倒有零星几位女子。

　　他抬头张望，寻找谭近墨的身影，却不小心撞上了李楚全的目光。

　　“朱兄。”李楚全朝朱凌霄微微抱拳。

　　朱凌霄回礼，“李兄。”

　　两人都未打算进一步深聊。

　　好一会儿，朱凌霄终于发现了谭近墨的身影，正要上前时，观星阁的大门“哐当”一声打开。

　　顿时金光乍现。

　　所有人愕然望着那个方向。

　　整个观星阁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甚至点亮了一半的黑夜。

　　顿时，无数颗星星从里飞出，飞在考生们的头顶之上。

　　此情此景，就连一旁的士兵都为之震惊。

　　朱凌霄抬头望着那些星星，见有些星星飞落在考生身上。正在他疑惑之际，一颗星星也朝他飞来。

　　他不禁伸出手，却见那星星落入掌心，瞬间溶解。刹那间，他的整个身子也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芒。

　　他抬头，看见一旁的李楚全也被一颗星星选中。

　　大抵天上的星星都落下后，门口的少年毕恭毕敬道：“请被飞星选中的考生，进入此楼。”

　　四周一片哗然。不少未被选中的考生勃然大怒，不甘心地想要闯入观星阁，却被一股神力弹飞数里。

　　顿时无人再敢造次。

　　临愿书楼上，刘煜与熊图之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景色，皆是诧异不已。

　　刘煜愕然，“这——这怕是神仙人物才能做到的吧......”

　　熊图之道：“诸葛先生本就是神仙人物。”

　　“那人也被选中。”

　　“谁？”

　　“朱凌霄。”

　　熊图之毫不意外，“以朱凌霄之才，被选中并不意外。”

　　刘煜敛眸，喃喃自语，“不知他是否有黎禾姑娘的消息......”

　　熊图之无奈摇了摇头，有时候他不清楚这六王爷是真傻还是装傻，“王爷，如今这局势，还是莫要担心一个姑娘了。”

　　“她不是普通的姑娘。”

　　“这我赞同。但你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而且傻子都看得出来，黎禾不喜欢这个六王爷。

　　刘煜看向熊图之，犹豫的双眸更加伤感起来，“我觉得黎禾姑娘绝不是凡人。难道你不觉得？每次看见那双眼睛，仿佛就有什么东西扼住了我的心灵。”

　　熊图之回忆起黎禾的模样，确实，黎禾具体长什么样他已经记不清了，但那双眼睛，那双宛若冰晶的眼睛，依旧闪烁在记忆深处。

　　但这都不重要，“你若实在放不下，不若直接去问朱公子。”

　　刘煜眼神一冷，“怕是他也不会告诉我。”

　　他望着朱凌霄走进观星阁，眉头紧锁，“哎，罢了。我已经自身难保，找到她，又能有什么奢求？”

　　熊图之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