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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众星归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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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言,京洛书院是太学的前院。每年考入太学的子弟,多半的都来自京洛书院。
在以前,京洛书院里的先生都是些顶负盛名的文人名士。济中三贤都曾在这里教过书。而如今这三贤也只剩朱彬一人。很多有骨气的文人名士,早就遭受了周明的迫害而家破人亡。如今留在京洛书院里的先生,真正有实力,也就几位。
京洛书院的实力远不如前,无论老师亦或是学生。
实在令人唏嘘。
每日清晨,数量马车依次停在书院门口,放下几位书生,又匆匆离去。尤其是这些时日,门庭若市。
朱凌霄鲜少来书院。关于朱彬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他总是难以忽视,从而导致心烦意乱。 但临近太学堂试,书院邀请了诸葛乌孡先生来讲课,这是难得一求的机会。
这几日,因为诸葛乌孡的原因,书院里热闹非凡。有些不是书院的学生,也偷偷混进来,只为蹭一蹭诸葛先生的课。
身为书院院长的朱彬并不制止,他看着这些年轻人拥簇在书院之中,一副求知若渴之态,很是欣慰。看着这些年轻人,他在一瞬间,仿佛也觉得,一切都有希望。
或许整个晋国都有希望。
朱彬站在二楼巷道上,望着楼下扎堆的少年,疲惫的双眸透出一丝温和。
朱凌霄从一旁走来,作揖鞠躬,“父亲。”
朱彬看向朱凌霄,见朱凌霄脸色较差,道:“新婚之人,怎么没点意气风发之样?”
朱凌霄眉头一蹙。
朱彬拍了拍朱凌霄的肩膀,“雷姑娘是个好姑娘,纵使无法真情相待,也要相敬如宾才是。”
朱凌霄避开这个话题,“父亲,这诸葛先生已经来书院有三日,可他还是不肯开课,这是为何?”
朱彬望着台下的年轻人,眼神深邃,“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诸葛先生授课。”
“诸葛先生像是在等人?”朱凌霄问出心中疑惑。这几日,诸葛乌孡一直住在书院内,深居简出,明明是来授课的,却迟迟不现身。有的学生鼓足勇气,冒昧求学,却被拒之门外。这种种行为看来,他应当是等什么人。
不过诸葛乌孡出山这件事本身就很古怪。一个隐居于世的几朝重臣,已经有近十年没有参世俗之事,为何会突然出现于书院?听闻来书院授课是诸葛乌孡主动授意,他为何这般做?他所求为何?
朱彬知道朱凌霄的疑惑,只说道:“世道将乱。”
朱凌霄蹙眉。
“传言诸葛先生夜观星象,发现改变局势的异星将要在这几日落在京洛书院。”
朱凌霄不由地双手捏紧。他已经在这书院待了好几日,可诸葛乌孡不为所动,说明这异星并非自己。一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担忧,“那这个人会是谁?”
朱彬从朱凌霄的眉眼中捕捉到一丝不甘,道:“不论是谁,我都不希望那人是你。”
朱凌霄沉默不言,他明白父亲的意思。父亲每日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一日比一日疲惫,他并不希望自己也落入这样的境地。可是朱凌霄很清楚,父亲错了,他不过是无畏的挣扎与逃避。
如今他早已经不是局外人。
忽而,楼下传来嘈杂声。
两人正沉默着,熊图之从一旁走来。
“朱先生,朱小公子。”熊图之朝二人微微作揖。
熊图之,作为京洛诗仙,虽说只有二十七八的年纪,但在这人才稀缺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京洛书院的教书先生。
“熊先生。”朱凌霄作揖。朱彬微微点头。
熊图之展开自己的折扇,一边摇着,一边靠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望着楼下景色。
“你们看见那位了吗?就那人群中心,全身华丽锦缎的公子。”
朱凌霄看去,那人他认识,是朝中重臣之子李楚全,也算是书院里顶有才华之人。这人性格儒雅,为人大方奢华,在书院里很是受欢迎。就算朱凌霄对此人有些许敌意,但他不能不承认,这人的才华与自己不相上下。
“据我所知,无论朝堂众人还是江湖人士,好多人都在拉拢这家伙。”熊图之耸耸肩,“他们都说他必然入太学。太学每年只收四位学子,已然定了一位,这就只剩三个位子,竞争实在是大。”
朱彬蹙眉,“内定?太学堂试可是晋国最为严苛遴选。”
“那倒不是内定。”熊图之解释道,“朱先生,你不知道诸葛先生的一位弟子也会参加今年的堂试吗?”
朱彬脸色大变,随即紧蹙眉头,神色深沉。
“这诸葛先生的徒弟,怎么可能落选?”熊图之感概,“朱小公子,你可得努力了。今年太学堂试,热闹得紧。而且怕是今年太学堂试的目的,也绝非遴选官员如此简单的目的。”
朱彬意味深沉道:“连诸葛先生的子弟都出山了......果真要乱了。”
“可不是!”熊图之的声音却很轻快,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据说十年前诸葛先生就预测到如今之局面,所以退出朝堂,寻遍天地,收下三位子弟,用尽全力培养他们,只为今朝。”
朱凌霄敛眸,倒是处变不惊,让人看不住他的心思。
但朱凌霄心中多少有些不甘。所有势力都在蠢蠢欲动,而自己明明想要努力地挤进来,却是最被忽视的一方。
只要考入太学的学生,都会在学有所成后被委任重职。朝堂上的重臣,除个别文臣以及武官外,几乎都是出生于太学。因此不少官员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会在太学堂试之前,就拉拢他们看好的考生。然而至今,却没有一个其他官员或者任何势力朝他伸出手。
换而言之,根本没有人重视他。
朱凌霄看向楼下的李楚全。李楚全似乎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抬头朝他们这个方向微微点头。
朱彬转身,“走吧,该上课了。”
熊图之让到一边,伸手,“请。”
“请。”
朱凌霄抱拳道:“今日课程,我就不去了。”
朱彬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课堂开始,院中学生已经前往书堂,顿时院中安静下来。
今日已经过半,依旧不见诸葛乌孡有任何动静,大概今日他也不会授课,朱凌霄便准备回府自学。
刚走下楼,却见一位公子走进院中。两人四目相对。
朱凌霄打量来着:一位皮肤褐黄、面容却秀气的书生,一副风尘仆仆之态,甚至还背着行李,一看就像是赶了很久的路,还来不及收拾,就急匆匆来了书院。
来者忙地抱拳,“在下谭近墨,岐城人。听闻诸葛先生今日在书院授课,我便忙地赶来,确实有些失态。敢问兄台,不知这诸葛先生的客堂在何处?”
朱凌霄回礼,“朱凌霄。”
“朱公子。”
“诸葛先生确实在书院,但还未授课。”
谭近墨一愣,“那诸葛先生多久授课?”
“不知。”
谭近墨一脸失望,“如此......也罢......”他看了眼自己的狼狈之态,“正好收拾好了,再拜访诸葛先生也不迟。”
朱凌霄道:“今日去拜访诸葛先生的人不少,都吃了闭门羹,公子要有心理准备。”
谭近墨并不气馁,作揖道:“多谢朱公子提醒。诸葛先生本就是神仙人物,吃闭门羹才是正常,不是吗?”
朱凌霄微微一笑,“在理。”
两人相视一笑。
朱凌霄上前一步道:“谭公子可找到落脚地了?”
谭近墨面露窘态,“一心想见诸葛先生,还未来得及。”
“我为谭公子推荐一处,如何?”
“若是如此,甚好。但不知会不会太麻烦公子你了?”
“不麻烦。我今日觉与谭兄你有缘。这边请。”
“请,那就麻烦朱兄了。”
两人客气一番,一同出了书院。
书院里的隐竹阁,是整个京洛书院最为隐蔽、清幽之地。茂密的竹林将一三层楼阁包围,院里溪水环绕。
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池塘旁,正在喂养池中鱼儿。
此时,他身后的屋门打开。他忙地转身,朝走出之人深深鞠躬,“老师。”
诸葛乌孡,一身白袍,他已近百岁,满头白发,但身姿挺拔、气质庄严。
少年忙地上前,侍奉在诸葛乌孡一旁。
“守初,去亭下坐坐。”
“是。”
两人坐在亭台下。四周竹叶沙沙作响。
少年耿介时为诸葛乌孡沏茶。
“嗯。”
“老师,可是众星归位?”
“嗯。”
耿介时不露声色,嘴角挂笑,“学生我倒是有些期待。”
诸葛乌孡看向耿介时,这是他最小的学生,也是几个中城府最深之人。就连诸葛乌孡自己有时都看不透他。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无论你如何选择,初心莫忘。这也是为师为你取字守初之因。”
耿介时恭敬抱拳作揖,“学生谨记于心。”
“去吧,告知他们,今夜我有一课。地点......便就在观星阁。”
耿介时微微敛眸。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
他没有任何疑问,应了声,便起身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