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凶兽定契之后》符游

4、抉择

　　“小道士，这么大个鬼魂，你居然不收吗？”玄厉突然出声询问，这把沈萤徽吓了一跳，急忙叫他闭嘴。

　　玄厉不屑：“他早就发现我的存在了，没必要装。”

　　“胡姑娘身上没有业障，而且她只想再陪陪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错呢？”星璇回答，“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她的结局不该这样凄惨。”

　　“惺惺作态。”留下这句嘲讽后，玄厉不再说话。

　　看到沈萤徽一直望着胡大叔的背影，星璇露出了然的表情，道：“胡姑娘再过两日就要去投胎了，希望她能解开大叔的心结。”

　　“劳烦小仙师了。”沈萤徽调整情绪，客气地保持距离，“多谢你之前给的药。小女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家师曾教育过我，山精鬼魅尤其狡猾，切不可轻信，更不能与之交易，否则后患无穷。”星璇没有追上来，但他的话却让沈萤徽驻足，“姑娘，人生苦短，莫要因为一时冲动，就赔上自己的后半生。”

　　沈萤徽愣了愣，苦笑一声：“我知道，谢谢你。”

　　玄厉说得没错，星璇果然发现了。

　　好在目前来看，他似乎不打算动用武力。

　　正欲离开，迎面却撞上来一堆人。

　　为首两人金冠玉带，一派富贵公子哥的打扮，仔细一看，那高个的不正是二皇子赵呈安?

　　而他身后那个矮个的，虽然穿了男子装束，也看不清脸，但看身形很明显是个女子。

　　其余的人，自然是他们的侍从。

　　“星璇，你可让我们好找。”二皇子摇着折扇，将有些害羞的女子推了出来，“我好不容易把斐宁带出来，你可得招待招待我们。”

　　星璇有些为难：“感谢两位殿下的盛情，但今日是中元节，恐怕会有鬼怪作乱，恕在下不能作陪。”

　　不管二皇子如何邀约，他都没有答应。

　　且他态度恭谦，又有正当理由，叫人挑不出错来。

　　二皇子面子上挂不住，环视一周，将火气发泄在低头行礼的沈萤徽身上：“星璇，你不是说要除妖吗，那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孤男寡女的，在这清静无人的街角。”他语气嘲讽，“难不成，这女子是妖精……”

　　“哥哥，莫要扯上无辜的人。”斐宁公主出声打断，“星璇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事要忙，我们先告辞吧。”

　　二皇子却恨铁不成钢，拉着斐宁公主嘀嘀咕咕了一阵，似乎在劝她。

　　沈萤徽不关心他们的闹剧，只想早点退场。

　　只可惜对面是身份高贵的皇族，没有免礼，她不能起身离开。

　　兄妹很快就商量出了结果，开始安排：“星璇，妖怪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处理。斐宁废了这么大功夫才出来一趟，你就陪她走走吧。”

　　二皇子说着，便将斐宁公主往前一推，然后转向沈萤徽：“至于这个女人，就由本皇子送她回家，可以了吧？”

　　不等星璇拒绝，他便吹了个口哨，两个暗卫不知从何处蹿出来，将沈萤徽架走了。

　　一直到星璇和公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二皇子的笑容消失，露出凶狠的神色。

　　“又是你。”他盯着沈萤徽，“我警告你，别动什么歪心思，星璇可不是你这种下等人能肖想的。”

　　他恶狠狠威胁:“以后都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见到你。不然，我不介意护城河里多一条尸体。”

　　但沈萤徽完全没有被他震慑，她脑海中浮现出姐姐生前的画面来。

　　那时沈岚慧还在长怀王府中，面对老畜生的折辱，她没有像其他姑娘一样选择轻生。

　　她撑了下来，哪怕面对的是加倍的屈辱与白眼。

　　但她的坚强并没有换来动容，后来他们厌烦了，就想把她处理掉。

　　沈岚慧听到风声，便想趁着长怀王府设宴，借府中的混乱偷溜出去。

　　可她还是被捉住了，被捆成麻花一样丢在柴房。

　　她知道长怀王之后一定不会放过她，于是费力吐掉嘴里的抹布，一点点咬开绳子。

　　她的嘴唇磨破了，口中全是鲜血。

　　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她向外界求援，希望这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能高抬贵手，留她一条生路。

　　可满座贵胄，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他们的眼神中，有的怜悯，有的嫌弃、有的看笑话、有的幸灾乐祸……

　　“皇叔，你自己私下要处理干净，闹到台面上，丟的是皇室的面子。”二皇子坐在上首，摇着折扇。

　　见到终于有人搭理自己，沈岚慧也管不得这是鄙夷，将头磕得邦邦响。

　　“呵，求着攀龙附凤，如今又想回去？真是便宜占尽。”二皇子笑容轻蔑。

　　而后他面向长怀王，道:“既然这样，皇叔不如将她送到宫里吧，刚好最近缺人。”

　　可怜沈岚慧还以为这是她活下来的机会，不停地对二皇子磕头言谢。

　　她是十二日被送进去的，等到十五日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堆灰烬。

　　……

　　看着二皇子这幅神情，沈萤徽忍不住想：当初他面对姐姐的求饶时，也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吧？

　　这双刻薄的眼睛，要是能挖出来就好了。

　　恨意不断滋生放大，怨毒也浮上心头，沈萤徽的理智逐渐被吞没。

　　玄厉也察觉到她的变化，变得格外兴奋，在她耳边疯狂叫嚣：“把这臭小子杀了吧，他身边那几个暗卫不足挂齿。”

　　“小病猫，杀了他吧？你还在等什么？”

　　四周是空无一人的小巷，只偶有冷风掠过。

　　沈萤徽不再犹豫，黑气快速从她额间漫出，将二皇子等人包围。

　　那是玄厉放出的迷烟，霎时间，几个男子都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终于舍得叫我了。”玄厉松了松筋骨，笑得张狂，“说吧，要生吞还是活剐？”

　　沈萤徽狠狠踹了二皇子两脚：“随便你，别让他死得太轻松就行。”

　　玄厉拎起二皇子，一脸嫌弃：“身上全是‘恶’，闻起来就不好吃……那就割开他的喉咙，等血慢慢放干吧。”

　　它刚打算动手，一道金光瞬间穿过黑雾，直逼过来。

　　躲闪不及，它只能被迫丢掉手上的男人。

　　“玄金印?”玄厉面露诧异。

　　动手之人面目清正，额间红印隐隐发光，正是那星璇小仙师。

　　“梼杌，果然是你!”星璇孤身一人，一手掐诀一手执剑，直冲玄厉而来。

　　“没想到，你居然是那老头子的后人。”玄厉也不甘示弱，“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两人缠斗不休，玄厉身形灵活，实力显然在星璇之上，但它似乎很忌惮那道名为“玄金印”的符篆。

　　眼看玄厉被缠住，沈萤徽迅速从暗卫身上搜出匕首，朝二皇子的脖子扎去。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只要扎中，必能将其一击毙命。

　　但匕首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姑娘，你莫要冲动行事。”星璇牢牢箍住了她的手腕。

　　他既要制住沈萤徽，又要分心对付玄厉，很快落了下风，只能靠着玄金印苦苦支撑。

　　趁星璇势弱，沈萤徽将匕首换到了另一只手，可星璇抓得很紧，她还是无法刺中二皇子。

　　“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可是你若杀了他，可能会被连坐。”星璇分身乏术，只好劝她，“你想想你的家人朋友，想想你的邻居，他们都是无辜的。”

　　沈萤徽与他争辩：“此处偏僻，不会有人发现是我做的。”

　　“那那些侍从呢？他们可是见过你的……还有公主他们，难道你要全杀了吗……”

　　玄厉插嘴：“全杀了又如何？小道士，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星璇没有理会他，继续劝沈萤徽：“姑娘，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杀人，如果真的牵连了无辜之人，你一定会很痛苦……”

　　“与你何干?”沈萤徽厉声道，“我没有家人，我家出事后，亲戚也一个个跑没影了，就算诛九族又怎么样？”

　　说是这么说，但她却想起了邻居婶子。

　　和善的、总是笑眯眯的李婶子，总是开解她，还给她送吃的。

　　婶子家半年前刚刚有了小孙女，一家人其乐融融、和和美美。

　　沈萤徽的手微微颤抖，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最后，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星璇说得确实有点有道理，公主和侍从们都目击过二皇子带她离开，如果二皇子在此出事了，而她不知所踪，很可能会被列为嫌犯。

　　尽管玄厉能带着她逃走，但婶子她们却无法离开。若是抓不到她，按当朝律法，领居的确会被连坐的。

　　当然，她可以选择把这些人全杀了。

　　但别说侍从们了，就连阻挠她的星璇，沈萤徽都下不了手。

　　他们都跟她的仇恨毫无关系。

　　沈萤徽的心沉下来，她觉得自己还是太懦弱了。

　　“喂，小病猫，你不会真被他说动了吧？”玄厉见势不对，急忙发声。

　　它本想再激一激沈萤徽，但她没有理会它，最终把匕首丢到了地上，露出悲伤挫败的神情。

　　玄厉气得跳脚：“你也太不争气了吧!”

　　“小仙师，我不求你帮我保守秘密，但是和我相关的人都是不知情的，牵连了他们也没用。”沈萤徽摇摇头，没有再看星璇，自顾自走了。

　　“嘶……我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傻瓜……”玄厉气得咬牙切齿，但看到身边虎视眈眈的星璇和玄金印，他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

　　这次复仇，沈萤徽惨败。

　　她揉着太阳穴，整个人垂头丧气。

　　沈萤徽啊沈萤徽，都发誓要复仇了，怎么还有这么多顾虑?

　　尽管心理不好受，但她还是强迫自己从挫败的情绪中走出来，努力计划起下一步。

　　她不会放过二皇子，但经此一役，他肯定会提高警惕。

　　还有那个白衣老头，十分神秘，沈萤徽只知道他藏匿在深宫之中。

　　这边沈萤徽偃旗息鼓，正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那边玄厉却一直絮絮叨叨，抱怨她的软弱。

　　沈萤徽耳朵一捂，全当耳旁风。

　　“喂，你还敢捂耳朵?”玄厉更生气了，掰开她的手，朝她的耳朵大叫，“你个废物，胆小鬼……”

　　“对对对，我就是。”沈萤徽毫不否认，“我就是废物，就是胆小鬼……要不然我怎么会跟你订契?”

　　“……”

　　两人一阵吵闹，最后以沈萤徽精疲力尽告终。

　　因为形势不明，她不敢回家，找了个隐蔽的破屋，靠着墙根睡着了。

　　玄厉还是气不过，但又无可奈何。

　　它趁着沈萤徽睡熟，去灶台抹了两把锅灰，给她加了胡子和熊猫眼，额头上画只大王八，随后才觉得消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