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陌生郎君求婚后》寒楹

1、着急

　　京都下雪了，洋洒洒的白雪盖满孟府青色的瓦檐。

　　孟意之跟在继母身后，往祖母的静心堂去。

　　来去匆匆之余，她抬起手接住那细小的白雪，手心的丝丝凉意传到心上，她想到那千里之外的北疆，是不是已经暴雪裹着寒风来势汹汹……

　　静心堂，精神矍铄的老夫人安坐上首，笑意盈盈望着来人。

　　“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温声关心，“意丫头，你刚回京，难免有些不习惯......镇国公府门第显赫，规矩不少，去赴宴要跟好你母亲。”

　　郑氏看着老夫人娇嗔：“母亲，儿媳定会看顾好意之，决计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老夫人笑得直爽，“是老身瞎操心了，你之前是她姨母，现下又是她母亲，自是会照顾好她......”

　　孟意之乖乖点头。

　　二人看日头还早，便一起同老夫人用了早膳。

　　孟意之更衣回来之后，在窗外不小心听到里头婆媳两人的耳语。

　　“慧茹，忠勇伯府怎么说？”

　　郑氏语气忧愁，“母亲，那伯夫人说意之年纪太大，他们郎君年方十六，不合适。还有那李家的夫人，嫌弃意之自幼长在边陲之地，担心她没有礼数......”

　　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

　　“母亲别气，再看看罢。”

　　孟意之低头，地板上铺着花色富贵的毯子。

　　她其实也着急，成婚了，才有自己的生活。

　　孟家的女眷登上马车，车轱辘滚动，孟府大门渐渐远去。

　　今日是镇国公老夫人的寿辰，门前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镇国公是从开国以来就传下来的爵位，比之其他后来封爵的国公，更是位高权重，门庭显赫。
　　如今那位老夫人寿辰，不少世家勋贵，皇室宗亲都到访贺寿。

　　孟家原本是高攀不上的，但谁叫孟家二爷堪堪能算上老国公往日在北疆领兵的下属，那令人眼红的请帖送进了孟家。

　　孟家的马车在一道朱红大门旁停下。

　　“意之，跟着我们。”郑氏语气温柔，对着她轻声嘱咐。

　　孟意之带着方好后退一步，跟在她们身后。

　　几人跟着领路的婆子从正门进入。越来越向里，一抬头，孟意之便能望见亭台楼阁，所谓移步换景不外如是。

　　前头两个堂妹低语：“婉清，这国公府好生气派......”

　　“这国公府是前朝帝王在京都的暂居的别院，听说不仅大，景致楼宇都堪比宫城。后来被太祖皇帝分给了如今的沈家的先祖。”

　　孟府的女眷去正厅给老夫人送贺礼，里头花团锦簇，不少娘子夫人在席间攀谈笑闹，好不热闹。

　　那位寿星老太太很和蔼，见着座下有些拘谨的年轻女眷和小辈，爽朗一笑，打发她们出去玩。

　　孟意之随着人群离开正厅，到一处花园，里头满园红梅，不少年轻郎君娘子在玩闹嬉戏。

　　她身旁无人，觉得有些无趣，瞥到花下有一处石椅，打算去坐着消磨时光。

　　脚下的青色石板路有一个三角岔口，其中两条路间是密密麻麻比人高的花丛。
　　不知怎的回事，那绿叶冬日里也未曾褪去，上头的花娇艳欲滴……应该是在花房暖了之后，拿了出来。

　　她留意到身后有人唤自己，是孟芷柔，“长姐，来与我们一道。”

　　还有几声隐隐约约的议论，孟芷柔的声音格外刻薄，“那就是我们家从北疆那贫苦地回来的长姐，你们可不知道......她今年都十八了，还未定下婚事！”

　　孟芷柔捂着帕子与身旁的人耳语，孟意之能听出她的揶揄挖苦，和她较劲没意思，全当做没听见。

　　不曾想，那头的石板路竟突然冒出来一人，孟意之瞳孔放大，控制住向前的身子，但脚步却停不下来，直直朝前撞去。

　　“砰！”

　　来人脚步也不慢，两相碰撞，冲击不小。

　　孟意之的脑袋撞到什么硬的东西，眼冒金星，身子往后仰，整个人跌坐在地。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扶着手臂站起来，坐到身旁的椅子上。

　　孟意之睁开一条缝，她身旁应该是国公府的侍女，在她耳边轻声问：“姑娘，可有大碍？”

　　她缓了缓神，再抬头，前头一人身着一袭月白长衫立在路边，即使低头捂着胸口不见面容，依旧风姿出众。

　　“上次还是尚书府的小姐，现下这个不知又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小官之女。”

　　“也不看看自己身份，配不配得上......别又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围奚落纷纷，孟意之听着这些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是说她故意撞的，为了引起这人的注意？

　　有点好笑了。
　　谁来管管她的头啊，这厮胸口真硬，孟意之第一回感到什么是眼冒金星。

　　她小心翼翼捂着额头上发肿的伤口，多了几分气恼，凶巴巴看向罪魁祸首。

　　沈今立在三岔路口身侧，手上也捂着胸口，触到来人看过来的眼神，神色未变，施施然上前告罪。

　　“此番是沈某的不察，撞伤小娘子。”
　　“姑娘可有事？”

　　目光顺着眼前人举起的手指看去，见了那乌发下的淤青。
　　胸膛隐隐作痛，当时两人的力道都不小。

　　“我带姑娘去上药。”

　　孟意之小心翼翼摸着那肿起的皮肤，闻言抬眸，对上那双漂亮眸子里一池毫无波澜的秋水。

　　孟意之勉强起身，跟着他走，身后的喧闹声也慢慢消失。

　　头上隐隐的疼痛愈演愈烈。

　　一个没留神脚下，踩到路边一个凸起的石子，顺着它表面光滑的纹路往前扑，孟意之下意识弯着腰伸手往下撑，希望能摔轻些。

　　视线里前头高大的背影慢慢放大，孟意之在慌乱间，手臂成一个防御姿势愣在身前，等手背传来那奇异的触感之后，她才猛然回神。

　　柔软的皮肉，有点硬......还有点弹！

　　猛然撞上去，借着力，孟意之勉强稳住身形，踉跄间，她腋下被人托着才勉强站稳。

　　只是可怜了前面被她撞开的沈今，可能是事发突然，他可没反应过来，脚下一拌，就偏离方向就直接被撞到半人高的花丛里。

　　在孟意之的角度，能看到他脸猛然冲向茂密的花叶之中。

　　旁边的花墙上草木繁茂，枝桠生机勃勃向墙上攀爬，墨绿的枝条上还藏着若有若无的尖刺......

　　孟意之扶着要腰挺起身子，不忍心看了，悻悻收回视线。

　　方才的相撞两人都有错......但这一次他是被她推过去的，更别提，她还是对着他......臀。

　　脸还朝着花刺，要是毁容了怎么办。

　　人已经从花丛里退了出来，正背对她，一只手慢慢上移，最后贴在他的脸上，久久未动。

　　这不会真的破相了吧！她要怎么赔？

　　孟意之连忙上去，手贴上他的肩膀，硬生生把人转过来。

　　看清之后，她讪讪出声：“你皮肤白，雪上红梅......更美了。”

　　还好，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没有伤到眼睛，只眼尾多了一颗血珠，像一颗红痣，平添了几分魅惑，好似话本里的狐妖，勾人心魄。

　　沈今嘴角抽了抽。

　　熟悉的话让他有一瞬间恍惚，记忆里两只一白一黑的两只小胖手靠在一起，白的那只手，手掌上多了个血洞，正在缓缓流出鲜血。

　　稚嫩的话同样在她耳边响起，“你干嘛拆开纱布，疼不疼......不想它就不疼了。”
　　原本安慰的话瞬间变了味。
　　“你皮肤好白，流的血也好红......真好看。”

　　沈今已经忘记他是怎么反应的了，可能也是沉默。
　　往下回忆就是下人火急火燎地赶来替他处理伤口。

　　孟意之干巴巴看着他这副冷脸的样子，讪讪掏出怀里的手帕想给他擦了擦眼角的血渍。

　　身旁的丫鬟脸色一变，愣愣看着这位小娘子凑近他们郎君，还要伸出手去给郎君擦拭血迹……
　　七郎君不乐意他人的碰触，连院里伺候的人都是主子里最少的。

　　北风带着枯叶席卷而来，微微吹起孟意之的裙摆。
　　孟意之愣住，觉得有些冒犯。
　　手帕在两人之间，她再次伸手递给沈今。

　　手中的手帕被他抽走，孟意之讪讪放下手。

　　“我没注意脚下......这个石头太滑了。”

　　干巴巴的解释让孟意之脸热，“还好吗？索性脸上都是小伤，倒是添了一道好颜色，郎君姿容更盛......”

　　“那我还要多谢你？”

　　罢了，左右都是她的错。

　　“是我的不是，后日一定好生给郎君赔礼。”

　　半晌他才幽幽道，“你有什么可以赔我的？”

　　“拿你这张破布吗？”
　　沈今阴阳怪气，嫌弃地看了看手里的帕子，绣工粗糙，布料硌得慌，他什么时候用过这种破玩意儿。

　　手帕被他甩了回来，孟意之七手八脚把飞来的手帕抓住。

　　孟意之低着头，把帕子放回去，注意到他一只手扶着腰，视线再往下就看见了他的......伤处。

　　难道她推得狠了？可是她就轻轻一推......

　　她垂在两边的手，五指微微蜷缩，试着收拢，最后捉到一把空气，不再是刚才的手感。

　　沈今猛然回头，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反问：“你还想捉？”

　　孟意之瞪大眼睛，安分闭上嘴。

　　沈今冷笑一声，甩袖而去，孟意之也跟了上去。

　　到了一处院落，因为是人家的院子，她没敢多看，就被人带进屋子里上药。

　　给她上药的是一位老嬷嬷，沈今没上药就走了。

　　上的是涂抹的绿色药膏，抹在脑门上，凉飕飕的。

　　“好了，小娘子把药膏带回去，自个一天三次抹着，很快就好了。郎君应该去待客了，姑娘自个认路罢？”

　　迟疑了一会，她试着开口，“你们郎君没事吧？我后日必定带着赔礼来致歉。”

　　老嬷嬷闻言有些疑惑，七郎君不是走了吗？“郎君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眼前人神色戚戚，老嬷嬷出声安慰，“娘子莫慌，我们郎君此番已是不追究了，后日也不会如何。”

　　孟意之脸上勉强挂上笑，带着方好打算回去了。

　　一出院门，就不知绕到了何处，周围已不见人，她心里烦躁，带着方好四处逛。

　　在路过一处湖边的院落时，猝不及防听到微弱的说话声。

　　“我不急着成婚……”

　　“怎么会，国公府的老夫人不是急着——”

　　“是是是，郎君千里眼顺风耳，什么都知道。”

　　接下来就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孟意之一下就听出，是沈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