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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麟髓 ...

  •   一滴墨落入白玉笔洗,晕散开来。
      焚香,展卷,纸落云烟。
      勾勒,渲染,墨色与香雾纠葛。
      他画猫,只画猫。张张惟妙惟肖,只只张牙舞爪。
      一笔一笔,他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是恨,是气,是怜,是喜?
      “五弟!”蒋平破门而入。
      雪白宣纸覆上墨迹,急着掩盖的人手忙脚乱。
      “诶我说,你这雪影居的门得修修了哈!四哥我可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我刚抬手要敲,它自己就开了,你看这真是......”蒋平晃着脑袋连连啧声,寒冬腊月里也不忘习惯性地摇摇他那把本就没有几根羽毛的扇子。
      白玉堂被扫了兴致,斜眄了他一眼:“做甚?”
      蒋平却注意到了他红透了的耳根。
      四侠以扇掩面,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闪过一道精光:“五弟呐,自打你从开封回来,就把自己闷在屋里。敢是谁又惹你生气啦?”
      白玉堂不理他,转身摆弄起香篆。
      见他反应,四侠也不拆穿,只晃荡了两下羽扇埋首偷笑,再开口时拿腔拿调:“贤弟,你看,外面好容易下了这么大的雪。你我兄弟莫不如泛舟江上,对酌一杯?”
      白玉堂顺着他的话瞥了一眼窗外,确实是岛上罕见的气象。青灰的浓云参差低垂,不时有风卷着雪糁子呼啸而过,将天地晕染成茫荡一片。
      他扭过头来一脸费解地打量四侠,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这么大的风雪,出去泛舟?!是你疯了还是我聋了?
      四侠莞尔,放下扇子去拽他胳膊:“走吧走吧!算日子干娘这两天也该到了,咱哥俩去捕几尾鲜鱼备着!”
      芦花落尽,枯草凝霜。水畔空濛迷惘,偶有莹白霰粒义无反顾地没入其中,就此消散无形,再也不见。
      白玉堂看得眼晕,索性躲进船舱,也不管蒋老四带他去哪儿,只自顾自地喝酒。
      酒是个好东西。
      “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
      青麟纯露散着诱人的浓香,却未被送入口中。
      他捏着酒杯仔细把玩端详,思绪却乘着舷外朔风,飘去了那个不算遥远的冬夜。

      那日,白玉堂好不容易从干娘那儿讨来了两坛子“青麟纯露”,紧赶慢赶,终于在黄昏时分钻进了“猫窝”——结果意外扑空。
      他等啊,等啊,从掌烛等到夤夜,从地上等到床上,他终于等来了风雪夜归人。
      “白兄?!”那一双猫眼亮晶晶的,闪着惊喜的颜色,“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爷我守窝待猫可好久了!”他从床上蹦下来,赤着脚,先取了掸子拂净那人身上落的残雪,才反身去趿拉上鞋。“臭猫干嘛去了?”
      “去查一个小案子。让白兄久等了。”猫眼眯得弯弯,十分的温暖,十二分的温柔,却掩饰不住实在的疲惫。
      白玉堂递过一杯醇浆,热得恰到好处。
      展昭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一道刺眼的白一晃而过,隐没在大红袖袍间,却没逃过白玉堂的眼睛。
      “猫爪子怎么了!”白玉堂一把扯过展昭的腕子。
      纱布已经被揉得不像样子,还透着斑驳血污。
      “受了伤为什么不说?”
      “之前划的,已经好了。想来是白天里使力才挣开了。”展昭有心想要把手缩回,却被白玉堂攥得死紧。
      纱布被掀开,一道新鲜伤口赫然横在小臂上,皮肉翻卷,血也没完全止住。白玉堂的心像是被狠狠抽了一下,再开口时已然含了怒意:“这是之前划的?骗鬼呢?!”
      被抓了个现形,展昭没法再狡赖,只心虚地朝那人扯扯嘴角。
      待到重新处理了伤口,白玉堂一颗心也软了下来,耐着性子好声问他:“这回能告诉我是甚么案子了么?或许爷有办法帮到你这三脚猫儿?”
      “不过官府小事,不需劳烦白兄。”
      药膏带来一丝清凉,伤口不再那么火辣辣地疼了。展昭放下袖子,刚想出言宽慰那人放心,哪承想那人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气哼哼地瞪了他半天,最终撂下一句“白爷才不稀得管你!”,便头也不回地从窗户跃出,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天晚欲来雪,能饮一杯无?”
      白玉堂举头饮尽杯中残露,低声呢喃。
      酒,果真是个好东西。
      陪他喝酒的人可就未必了。
      白玉堂这样想着,忽听舱外四侠唤他:“五弟快来!”

      “我不管!今年我一定要回洛阳!”聚义厅里,闵夫人玉手掐腰,嘟着嘴朝卢方甩了个白眼。
      “夫人呐,我年后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你舍得丢下我和义儿不管嘛~”卢方亦步亦趋,柔声哄着爱妻,却被她含嗔含娇地搡了一下。
      “哎呀夫人,”卢方故意嘶声卖惨,“打疼了,真疼......”
      闵夫人被他逗得忍俊不禁,转过身来又去扯他的耳朵:“哪儿疼啊?来让我看看,到底哪儿疼?!”
      “你们不要吵了!真正疼的在这里!”
      夫妇二人闻声回头,只见幺弟站在门口,急得泪花儿直在眼眶里打转转,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在他肩上,还倚着一个人,应该是已经没有意识了——乍一眼看去,此人好生熟悉;定睛仔细一瞧,这人不是展昭么!

      闵夫人收了针,瞪了一眼一旁群逡摸摸没个老实劲儿的白五:“五弟!你别转悠了!我这药庐地砖都被你踏出坑来了!”
      “大嫂,他怎么样?!”听见闵夫人终于叫他,白玉堂回身急吼吼窜过来问道。
      “展小猫没事,就是小臂上的伤口没养好,拖得时间久了,有些发炎。”闵夫人抬头看见自家五弟一副不很值钱的样子,撇了撇嘴,“正好,你把他带回去吧!”
      “啊?带到哪儿?”
      “自然是雪影居啊!这么冷的天,他还发着烧,你要把他带回开封府不成?”闵夫人起身,拍了拍衣裙上压的褶子,“你要是有本事把他带回开封去呢,嫂嫂我也不拦着你。反正你可别指望我啊,我这药庐是没地方——我还着急把手里这批药材炼完回洛阳过年呢!”
      “啊......”白玉堂揉了揉脸,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好。”
      闵夫人转过身去,在自家五弟看不见的角度,抿嘴偷笑。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穿过雕花的窗子,流淌进雪影居,给床上正相对而眠的两个人儿描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纤长睫毛颤动,猫眼懵懂睁开。展昭稍稍回神,红云登时从脖子烧上耳根——不止因为躺在身边的是白玉堂,更因为自己什。么。都。没。穿!
      展昭浑身紧绷,使劲儿裹了裹被子,不想惊动了白玉堂;正欲闭上眼睛装睡,却被逮了个正着。那人眨了眨还泛着些许微青的眼,又把手探上他的额头,随即朝他没心没肺一笑:“臭猫可算醒了,累死爷了!”
      “白.....白兄,”展昭见状,只得顶着红脸,硬着头皮问下去,“展某的衣服呢?”
      这一句话说到最后几乎快要听不见。
      “等着,我给你拿。"白玉堂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正要穿鞋,忽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反身又爬上床,坏笑着逼近,“我就说,你这猫儿果然是表面正经,骚在骨里!昨晚你烧得跟块炭似的,不得不扒了你衣服用酒搓洗降温。臭猫儿你老实交代,刚才想到哪里去了?”
      展昭一时尴尬,眼神躲闪,也忘了把身上那人推开。正当此时,雪影居的门大敞四开:“小崽子!老婆子我大老远的来了,也不知道去迎迎我!睡到太阳都晒屁股了,越来越不像话!看来今儿不揍你一顿不行......”
      眼前之景太过暧昧,江宁婆婆不由得噎了话音。
      “咳,可不怪老身,你这门坏了......”
      江宁婆婆转身就走,留下白展二人怔愣。
      “娘啊!”
      “婆婆!”
      “不是您想的那样......”
      白玉堂起身追了出去。
      展昭把脸埋进被子,无言捶床。
      窗边香雾丝丝缕缕,青毫笔尖早已干透,纸上小猫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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