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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错刀(中) ...


  •   “一觉放开心地稳,不知红日照晴窗。”
      房门打开,懒懒散散地走出一位年轻公子来。公子唇角噙笑,笑意却未抵微青眼底。其时晨风习习,还算舒爽,公子却挥了挥手中折扇,扇面上“风流天下我一人”的字样便如孔雀开屏一般在曦光里舒展张扬。
      “笃笃——”
      扇骨叩在门上,发出悦耳脆响。
      “懒猫!起来了!走了!”
      许是因为忘了有闩牵着,那门开始时只漏了一条小缝,容人刚好能够从中窥见门内那张温润的脸。待到房门终于大敞四开,来者这才发现主人早就收拾妥善,挎着随身的褡裢,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白兄早。”
      四目相接其实无非顷刻,溜黑猫眼儿在来人脸庞上流转,便漾出无比纯良的笑意来。
      “臭猫原来早拾掇好了?”白玉堂别过身去,甩开扇子遮了半张气鼓鼓的脸,撩了衣襟别在腰间,大步流星地一溜烟儿下了楼去。他原想要借题发挥,再揶揄那懒猫几句的;眼下却成自己起得迟了,教人家好等。此刻那猫儿笑得越是纯良,白玉堂就越发认定那表面正经的猫是在存心戏弄他,更觉面上不挂——更何况,昨晚上无端使脾气的还是自己呢!
      展昭早就习惯白玉堂的喜怒无常,只仍不清楚他缘何两次三番地对自己甩臭脸。楼下传来马儿嘶鸣,是那耗子已将“踏雪”牵来。罢!无论如何,还是先将案子了结再说。

      两人一路紧赶,并无多言,行至知州府外时已是日中。一是为着消暑解渴,更是为着打探消息,二人便在附近茶摊落脚。
      一双剑在片刻僵持之后同时落在桌上。
      “掌柜的,麻烦您给我们一壶明前的龙井。”
      “不,我要庐山云雾。”白玉堂朝掌柜龇牙一笑,眼神颇有深意,掌柜连声允诺。
      展昭讶然,瞪圆了一双猫眼看他,心道这挑嘴的耗子不知何时又改换了口味。正忖量间,掌柜的又拿出果盘供二人择选。若说方才临时换茶还情有可原,那么此刻这耗子放着时令的香甜瓜果不挑,净可着青涩的黎檬、香栾、桔饼、杨梅、杏子、酸角诸类拣,可就故意得明显。
      待掌柜离开,展昭恨恨把果盘往白玉堂处一推,竟是带了三分内力的——不为别的,单是闻着这些果子的酸味,他展昭一口牙都要倒掉了!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这麻烦耗子带来,自己究竟又怎么得罪他了?!这小心眼儿的耗子,果真是坏得很!
      “嗬,嗬,”对面白玉堂接了果盘,笑得好生欠打,“我说猫大人呐,你还真是只挑嘴猫儿变的不成?这么好的果子放着不用,还真是可惜啊!来,我喂你!”白玉堂说着剥开一枚柑子作势要往展昭嘴里塞,却被展昭伸手拦住。眼神相交,便是心领神会,白玉堂立刻收了顽笑模样,屏气凝神地听着邻桌交谈。

      “三儿,你这平日里跟个铁公鸡似的,今儿个手头怎得这么宽绰,还有闲钱请咱们哥儿几个吃茶?”
      “不是吾掼浪头哦,人走时运晓得伐?喏,前些日子,知州府上死了个奶妈,晓得伐?不然怎么说人家是大门户哦,发送个下人也好大的手笔!吾伲几个去给挑棺材,每个人足足发了十两银子哦!不过......”
      “十两银子是不少,换做别家,你给人抬上十次棺材板也赚不回来啊!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哦,”那被叫做三儿的压低了声音,“那棺材担着比别家要轻上许多欸。吾伲一道去的那个小愣头青哦,那是真缺西,竟然偷偷扒开人家棺材板板瞧!结果还真发现......”
      “甚么?”
      “那棺材里只有一颗头哇!”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在这大热的天儿里直觉脊背上一阵发凉,终于在猛不丁听见一句清越的男声时遽然惊出一身冷汗。
      “那棺材埋在哪里?带我们去!”

      地上的土块被晒得滚烫滚烫的,几只蚱蜢在稀稀落落的枯草间蹦来蹦去,四下里惟有铿铿砰砰的镐锹声响。
      “锵——”
      铁镐在同顽石的激烈对抗中落得身首两端的下场。白玉堂不满啧声抱怨道:“到底埋了多深?”
      “快了快了,”三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只比寻常的多向下三尺。”
      白玉堂闻言瞥了一眼手里不中用的断镐,又抬眼看了看头顶上毒辣的太阳,索性将铁镐扔在一旁,卸下腰间画影宝剑,趴在地上,掘他个热火朝天。
      “白兄......”展昭看着身旁不管不顾的那人,欲言又止,神情复杂。他还记得,一年前,白玉堂被卷入刺杀钦差一案时,他曾信誓旦旦地向包大人保证“白玉堂珍视此剑胜过生命”;而现在,展昭只觉得脸有亿点点疼。
      “白兄,你这剑......”
      白玉堂头也未抬,抢白道:“白爷的剑,好使又方便的很,爷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末了忽而扬起脸来,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看着展昭,“倘若猫儿能赔爷一把好刀,那白玉堂必然珍之藏之;或者......”
      白玉堂笑得显然不怀好意,展昭被他一双灼灼的桃花招子盯得心里发慌,只得匆匆甩给他一个白眼,堵了他一张贫嘴。
      “挖到了!”三儿的一声呼喊,惊走了老树上两三倦鸦。
      拂去土砾,盖板上掀,一颗半腐的头颅便暴露在朗日下。

      给了三儿酬赏,又拿油纸裹了尸首,二人即刻并辔返还,终于天擦黑时抵达临淄城内。展昭未及歇息,先遣白玉堂带着尸首前往府衙,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请来仵作,连夜以黄泥塑形,还原骸骨,终于天亮时分得到大概轮廓。
      “若按先生推断,这两部分尸骨是否原属一体?”
      “大人说的没错。从这骨骼肌理走向以及腐化程度来看,应是同一个人。”
      “那先生可否能就此推断出尸主大致年龄乃至身份?”
      “大抵为中年女性,已育有子嗣,是北方人的可能更大。”
      展白两个相顾无言,心中却有了计较。倘若尸主当真是庞府的奶妈,那张唐卿的媳妇十有八九还活着。

      久闷的这场雨终于晌午时分落下,展昭也在这个时候敲开了庞府的大门。
      庞彦文略整衣衫,施施然自内室移步而出。
      “呦,展大人,稀客啊!不知大人今日冒雨前来,有何贵干?”
      庞彦文来到中堂的主位边便站定不动了,只满脸堆笑地朝向展昭——客气,但阴森。
      像没听见庞彦文的问话似的,展昭亦只是假笑着寒暄,慢条斯理地收了伞,随手递给庞府应侍的小童,便由人引着步入中堂。
      茶过两盏,展昭才漫不经心般开口:“展某此来,自是为向大人贺喜。”
      碗盖与杯沿摩擦,声音刺耳。
      “哦?”庞彦文放下茶盏,低低一笑,慢慢抬眼问道,“展大人说得庞某糊涂了。这喜从何来啊?”
      “青州府栽培出了张省元,难道不是喜事一桩?倘若他日后龙楼奉宣,大人岂不也有荣光?”
      “原来展大人是说这,那是自然。”庞彦文赔笑得僵硬。
      “可展某又听说,庞大人与张省元素有不和,大抵和张省元的夫人有关......”黑曜石般的眸子眯成一道弧线,优美,却似藏有寒光,一如他袖中隐而不发的箭。
      “胡说!”庞彦文倏然拍案起身,后觉失态,轻咳两声,又退回坐下,“不知展大人从何处听来!要知道,树大招风,总有些蝇营小人编排庞某。流言蜚语可算不得真!”
      庞彦文端起茶杯,碗盖遮了他溜溜打量的眼,却遮不住他不安的视线。
      展昭站起来,背向庞彦文,徐徐步至窗前,似是颇有闲情雅致欣赏屋外的蒙蒙烟雨。半晌,他终于悠悠道:“大人所言极是,流言蜚语算不得真。可若展某在庞大人府中搜出张家娘子呢?”展昭回眸,菱唇弯得恰当,透着从容自信。
      “展昭,你什么意思!”话已至此,庞彦文当然清楚展昭来意,他便敛净了虚和伪善,眼中凶光毕露。
      “他什么意思,庞大人岂会不知?白某倒要问问庞大人,对此该如何解释!”
      清清泠泠的男声自雨幕里传来。下一刻,执伞的白衣男子已出现在门口,而站在他身旁的,正是刚才还被捆在内堂的张家娘子。
      “你!”庞彦文先是一惊,继而轻嗤一声,冷笑道,“好你个展昭白玉堂,欺负到我庞府头上了!我承认,人是我抓的。但想扳倒我,那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走出我庞府的大门!来人——”
      一时间,几十手持长枪利戟的玄衣精壮武士将三人团团围住,真似个黑云压境,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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