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冬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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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一九第一天。
沈洄安趴在床上将被子掩过头顶。
门外李姨还在咚咚咚的敲着房门。
“小沈，该起床了，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小沈？起床了吗？”
床上蜗居的人猛的翻身，她仰躺着，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知道了李姨，我马上来。”
她伸手拿出枕头下的手机，微弱的光线在漆黑的房间里分外刺眼。
沈洄安眯着眼仔细分辨着时间。
——早上六点十五。
“啊……”
怎么这么冷啊……
她长吁一声又翻了回去，并且顺手将枕边的小熊捞了过来，连人带被子一同揉进了小熊的怀里。
她还是低估了凉城的冷……
在京都，冷的话就开取暖的设备，沈洄安一直觉得这是最优解……
只不过这个最优解在凉城被打了个稀巴烂……
她伸手，摸了摸鼻尖，鼻尖冰凉冰凉的，但似乎还能感受到两天前鼻血的温热。
她闭着眼，窗外的鸟还在“咕咕咕”叫着，楼下也有了开火的声音，甚至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隔壁孩子的哭声。
睡意在越来越多的声音中逐渐消弭。
沈洄安起身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三两下穿好衣服后下了床。
衣服好冰，活脱脱一块冻僵了的铁。
她搂着肩膀走到窗前，白皙纤长的手指捏住窗帘的一角，窗帘随着手部幅度的增大逐渐收卷。
窗外仍是漆黑的，只有几盏不太亮的路灯仍在“滋滋”闪着。
沈洄安低头，街上已有成群结队的学生背着书包向学校走出，他们一只手提着自己的早餐，另一只手提着一堆军饷。
沈洄安眯着眼睛，她似乎看到一群正在学校嗷嗷待哺的人。
窗外的风大起来了。
窗边的人抬头，用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就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连绵的建筑。
凉城的建筑大多都拥有着数十年的岁月，风雨将它们侵蚀，洗去了曾经意气盎然的模样。
外皮不再新鲜，内里却依旧光彩照人。
星星点点的光亮在每一栋楼里亮起，老人、女人、孩子，高的、瘦的、矮的，他们的剪影在橱窗上晃动着，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故事。
沈洄安垂下眼帘，食指不急不缓的在窗框上轻敲着。
原来……这就是万家灯火。
她看了看房间里明亮的灯光。
自己，是不是也是这万家灯火中的一人了？
“小沈，快洗漱来吃早饭了。”
“好的，马上。”
沈洄安转身，白色的身影逐渐隐去，只留下不断煽动的窗帘彰显着这里曾有人驻足。
……
餐桌上。
沈洄安坐在桌前没有动筷，李姨说去厨房端个东西，让她等等。
“哎哟，小沈，等急了吧。”
“来，快来试试李姨的羊肉汤怎么样！”
李姨将手中的羊肉汤放在桌上，两只手不断在围裙上摩擦着。
羊肉汤还冒着热气，乳白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动着。
沈洄安伸手将羊肉汤挪到自己面前，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又给李姨盛了一碗。
“李姨，坐下一起喝吧。”
没等李姨回答，她用汤匙舀了一勺羊肉汤送进了嘴里，羊肉汤很鲜，葱花的香味很好的盖住了羊肉的膻味。
一口羊肉汤下去，沈洄安感觉自己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小沈，怎么样？好喝吗？”
李姨七分期许的声音传来，沈洄安放下勺子:“嗯，好喝。只不过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她皱眉，清秀的眉毛苦恼的拧着。
即使她不会做菜她也知道炖是所有煮菜方式里面最耗费时间的，想要炖好一锅羊肉汤从取材到清洗再到最后的烹煮起码两小时……
如果是为了她……那完全没必要。
“害，这怎么会浪费时间呢？”
李姨摆了摆手，一幅“这样说不对”的样子。
沈洄安看着她，满脸不解。
“嗐，我怎么老糊涂了……都忘了你不是凉城人了”，李姨拍了拍自己脑袋道:“小沈你不知道吧，今天冬至。在凉城，冬至是要喝羊肉汤的，寓意着新的一年平安顺遂一整年都气喜洋洋的。”
头顶的挂灯折射出淡紫的光线，印在白色的大理石桌子上。
沈洄安看着碗中轻浮的油光，眼神淡淡的，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她抬眸，琉璃般的眸子散发出耀人的光彩。
她看着李姨，一字一句道:“李姨，麻烦你用保温桶装点羊肉汤，我等会带走。”
……
方时游走出宿舍大门，余周在身后紧跟着。
寒风从衣领、袖口不断往肌肤上灌着。
她停下脚步，转头朝慢吞吞整理帽子的余周喊道:“余周，快点，要迟到了。”
“马上马上，游游，你等等我。”
余周一只手提着围巾，踱步向她跑来。
“呼……哈……”
她站在方时游身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白嫩的脸上尽是被风掠过的红。
“游游，你说，今天冬至食堂会给我们蒸饺子吗？”余周问道。
余周的妈妈是北方人，在她爸妈还没闹矛盾时家里的节日都是跟着妈妈那边的习俗过的。
小时候的余周经常问她爸爸“为什么我们和其他人过得不一样？”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呢？
她记得他会捏着她的脸，满脸笑意的说:“妈妈从北方嫁到这里来，生活习性不一样，我们跟着妈妈那边的习俗过，会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
可是……后来，为什么就潦草收场了呢？
余周重重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过往。
“别想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样的……别说饺子了，再迟一点我们连冷馒头都吃不上了。”
方时游拉着余周的手臂向食堂跑去。
早自习的铃声已经响了，偌大的操场除了几个倒垃圾的学生外几乎看不到人影。
晨起的雾也已消散，在塑料场上留下湿漉漉的一片。
“游游，游游，慢……慢点，我……我喘不过来气了。”
余周挣开方时游的手掌，双手撑在膝盖上急促的喘着气。
“游游……我跑不动了，我肺疼。”
方时游看着她，没说话。
她走到余周身侧，一只手从余周的腋下穿过。
“走吧，我们直接去教室了。”
方时游馋着余周一步步向教室走去。
两人走过半拱的木桥，有一只天鹅在湖里自由的游动着。
湖的周围种有几颗桂花树，浓郁的香气飘荡在整个湖面。
方时游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冬天，冬天太冷、太萧条。
可她却又格外的喜欢冬天，因为熬过了冬天就是春，她会见到万物盛开与希望降临。
两人不做声响的走着。
“游游。”余周低低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嗯？怎么了？”
“对不起啊，游游。”余周耷拉着头，一幅做错事的模样，“我以后再也不会熬夜看小说了。”
余周昨晚上熬夜看小说，方时游劝了她好几次，她一边应到“好的，我马上就睡”，一边拿着手电筒噗呲噗呲的翻个不停。
方时游看着她漆黑的发顶，没忍住轻笑出声。
她拍了拍余周的肩膀:“好了好了，你说了啊，没下次了，再有下次我真的会生气的。”
她双手环胸，佯装出一幅生气的样子。
“嘿嘿，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余周大拇指扣着尾指举在头边，很认真的发了个誓。
“不过，游游，你没吃饭等会胃疼怎么办？”
余周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懊恼与心疼。
关于方时游有胃病这事她也是高一的时候才知道的。
她们高一的时候不同班，余周下了课去找她，结果就看见方时游趴在桌子上，手捂着腹部，整个人痛的冒冷汗。
余周问了她的同学才知道是方时游忘记吃早餐导致的。
那是余周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方时游，168的个子就那样蜷在小小的位子上，背影薄的吓人。
那时的余周发誓说以后一定会提醒她好好吃早餐。
可是……这次因为她没让方时游吃上早餐……
她看着方时游，女孩眉目温顺高雅，安安静静的走着，像一株遗世独立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可近触。
余周用力闭了闭眼，试图将泪水赶回眼眶。
为什么她什么也做不好……
为什么……她总是在搞砸所有事……
许是察觉到身旁人情绪的失控，方时游驻足，轻声安抚着身旁愧疚的人。
“不是什么大事，我喝点热水就好。”
“余周，不要内疚，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教室到了，再哭我们余小霸王的名节就要不保了哦～”
方时游走进教室，尾音轻飘飘的传入了余周的耳朵。
她深呼吸，用袖子抹掉了眼泪，又恢复了往日里不羁的模样。
……
方时游坐在位置上，沈洄安在旁边看着她昨天询问的题。
女孩眼神专注，眉目翩然，细散的碎发搭在额前随风飘动着，像一只蝴蝶。
可就是这样一只蝴蝶悄然的飞进了她的世界，在她的一隅中搅弄着风云。
方时游看着她，女孩美得像画中人，每一条肌肉走向都像是在无数遍研磨中精心打造的角度。她低着头，一颦一蹙都令人心驰神往。
方时游翻开课本的手滞留在空中，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也能感受到血液在叫嚣着，它们看着她说:“方时游，承认吧，你心动了。”
像是亿万光年中蛰伏的恶犬，在看到裂口时奋不顾身的往前冲。
“方时游？你怎么了？”
一只白净的手腕在她眼前挥了挥。
方时游回神，将课本摊开在课桌上。
“没什么，就是昨晚上没睡好，有点困。”
“哦，这样啊。”
沈洄安将桌上的草稿本递了过来，“喏，方时游，昨天你问的问题，解法我都写上面了，如果有不懂的你再问我。”
方时游接了过来，草稿很工整，和沈洄安这个人一样，一板一眼都追求完美。
“谢谢。”她低声道，指腹轻轻划过黑色的墨迹，墨迹似乎都晕染着属于沈洄安的气息，扰得她心烦意乱。
“方时游，嗯……你……你……”
方时游不解的看向她，“嗯？”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你还能吃下东西吗？”
“怎么了吗？”
“我带了点羊肉汤，阿姨说你们凉城人一到冬至就会喝羊肉汤，我想着学校应该不会煮，所以给你带了一碗。”
沈洄安看着她，尚且稚嫩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柔情。
“方时游。”
沈洄安倒了一碗羊肉汤送到了她的唇边。
“喝一点好吗？”
羊肉汤的味道并不浓烈，再加上教室里混杂着各种食物的气味，如果不仔细闻，根本不会知道她们两人在干嘛。
方时游低着头，小口的喝着羊肉汤。
羊肉汤像淬了毒一样，在她身体里乱窜，在她的五脏六腑蔓延。
经行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方时游咬着唇，眸色暗暗。
沈洄安，我该怎么办？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我该拿什么回馈你……拿什么去慰藉我那颗纷乱的心脏……
号角吹响。
英勇无畏的常胜将军有了败仗，黄沙密布的漠北开出了一片绿洲。
方时游的天上高悬了一轮满月。
……
“嗯，好喝，沈洄安，特别好喝。”她放下碗，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
“好喝就行，这还有，再喝点好吗？”
沈洄安眨巴着明亮的眸子看着她，方时游没辙，她没办法拒绝她。
方时游的喉管处有一颗痣。
沈洄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颗痣，它随着方时游吞咽的动作不断上下着，性感又魅惑。
“咳！”
她撇过头，小声的清了清嗓子。
“#$@$$#@&$”
沈洄安摩挲着保温盒的提手，嘴唇翕张着。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她伸手接过方时游手里的碗将它放回了盒子里。
窗外已经天明，红日也慢悠悠的上了岗。
沈洄安轻拂着冰凉的盒子。
方时游，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年都是温暖的，希望你的每一年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无忧无愁。
……
窗外飞过两只黑色的鸟，它们并肩穿过了高耸的树，停立在繁茂的枝丫上。
突然间其中一只鸟振起双翅朝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另一只鸟在它一寸之外紧紧的跟着。
一只红色羽翼的鸟从树顶窜出，它飞到了前面的鸟的身边，比翼而飞着。
余周坐在位置上，前面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她双手交叉抵住额头，唇角轻微上扬着，眸光涣散，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冬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