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不要疯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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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年胳膊抵着身后的台阶，一双长腿就那样摆在那。他懒懒开口：“你家不在这边”。
“我这几天住陈阳家的”。
他点头意味深长的“哦”，故意把音拖的很长，“这样啊”。
何涔垂眸看他，“还能怎样？”。
老巷子再往里走是没有路灯的，很长一段路都黑漆漆的。何涔用手机的灯光，照亮了两个人前行的路。
何涔没有问宋时年发生了什么。一路上两人都各有各的心事，但都有不说的理由。
陈阳在楼下等何涔，她老远就看到了宋时年和何涔走在一块，目光惊讶。
狭窄的走廊里三个人前前后后的上去，楼里没有电梯，爬五层楼很累。可三人就这样走着，没有人说话。
何涔走进屋里就看见了满桌陈阳做的饭菜，她调侃道：“哟，陈阳姐姐还会给我下厨做饭啊”。她将书包随手丢在沙发上就跑到饭桌处，深深闻着饭香，“真香啊”。
陈阳看着她没出息的样子，似笑非笑道：“你尝尝看看凉了没”。
何涔夹了大块鸡蛋：“嗯，好吃，菜还热乎呢，你吃了吗”。
陈阳坐下，皱眉道：“你说呢”。
陈阳的坐姿毫不美观。两个女孩面对面坐着毫无顾虑的在对方面前暴露丑态，偶尔拌嘴，一副和谐美好画面。
突然“啪”的一声，楼上发东西破碎的声音。何涔被吓到，她与陈阳都抬头看向天花板。这里的隔音不算好的，何涔听见一句稍突出的声音“那就别管我啊！”，紧接着是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何涔下意识走到门口开门，她看见穿着黑色卫衣的宋时年走下楼梯，他步伐很快，一步跨下两个台阶。
何涔看着他的侧脸从自己眼前经过，而他没有看她一眼。
何涔扭头朝陈阳说了句“我出去一趟”，便跟着他跑了出去。
她一路上跟着宋时年，她不知道他要去哪，但她就这么紧跟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眼前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他侧身。何涔看着他单薄的身影，他冷冷开口：“你要跟我多久”。
何涔一愣，她也不知道。
宋时年转身正眼看她，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一句：“别装什么好人了，何涔，你从来都不是”。
一瞬间好似心脏骤停，她脑海中回荡着这那句“你从来都不是”，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宋时年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何涔音量明显提高，她声音中带着颤抖：“所以真的就连你也觉得是我杀死了季瑶！”。
宋时年闻言一顿，停下脚步。他没有转身，似是想否认她那句话“我……”，他的意思被何涔误解了，他只是想让何涔远离自己。
可何涔接着说：“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信过我，对吗？”。
身后的女孩没有停留等他的回答，这回反而是她转身走开。
宋时年转身回过头，看见的是何涔渐渐消失在眼前的背影。他突然回想起胡素媛说的话。
“何涔就是杀死你妹妹的凶手！你这辈子也和她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要恨她啊！”。
“是不是就是何涔害的你变成这样子的？圆圆，你从来没有这么叛逆过”。
“早知道当初你说什么我都会让你出国，总好过你如今在这给我惹麻烦”
“季思源，你真给我丢人”。
一句句话在脑海中回荡，似乎要把天灵盖击碎了。头好痛，心好乱，他像是泄去全身力气蹲下身，半张脸埋在胳膊里。眼泪自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的落下。
何涔，宋时年真的好想说，他自始至终都相信你，只是他不能站在你这边。
对立面的是他的妈妈，妈妈和外婆是他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何涔，对不起”。
陈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何涔一回家就躲到房间里了，门被反锁。何涔嘴上说她没事，但不说陈阳也知道出事了。
她担心的在门外徘徊，生怕何涔冲动。
“何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更不要冲动！保护好自己”。
屋内的何涔，蹲坐在床上的一角。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也被拉上，漆黑一片。她在黑暗中失声痛哭，头深深的埋在胳膊里，衣袖被泪水浸湿。
何涔曾无数次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
“到底为什么停止不了对你的喜欢了呢”。
似是压抑太久，她终于哭出声来一只手指甲狠狠嵌入另一只胳膊的肉里。此时卷起的衣袖，露出了她手腕上的疤痕。
在无数崩溃的夜晚，冲动下的后果。不过情绪被发泄出来，伤口似乎也不是很疼了。
泪水被流干便哭不出来了，周遭寂静，令人思绪回想以前。
那时临近中考，父母之间闹矛盾，整日几乎徘徊于崩溃边缘。在那时碰上了最好的季思源，于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即使上了高中，何涔还是喜欢意气风发的季思源，她会在夏日操场上等少年打完球去递水，即使自己很排斥这样的行为；会努力想要超过季思源证明自己有实力与他并肩同行。
看着季思源不知好歹的样子，何涔也曾说过：“追我的人能从这排到隔壁七中，季思源，给你插队都不要？简直不知好歹”。
阳光下，他浑身散发着光。少年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女孩生气的叉着腰。语气特别欠揍：“不要你还能逼我？”。
但他还说过：“何涔，别耽误学习，高考超过我再谈以后”。
可是明明就很近了，意外怎么就来了呢。
后来何涔休学去了德国，但她那年冬天其实回去过一趟，在国内快过年的那段时间。凌锦思本不打算回国，是何涔求了她好久才换来一次机会。
腊月二十七当天晚上，她就碰到了季思源。他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带着兜帽，身形略显单薄。
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他还是格外干净。
季思源看到她，明显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察觉不到的情绪。
何涔看着四处白茫茫的雪说道：“柏林的冬天是没有雪的”，她嘴角上扬，眼眶却是红红的。回过眸来看向梦中的人，“季思源……好久不见。”
想了无数回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可却没有资格将思念诉说出口。
眼前的季思源没有说话，直勾勾的看着她。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脸被冻的红红的，眼里像蒙了层雾。
何涔又一次开口，可声音中似乎带着哭腔。她笑着说：“季思源，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咯，高考后，你会去哪？”。
季思源却反问“你想去哪”，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何涔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她被这一问问愣了，垂头自语道：“我还会有未来吗”。
声音很轻，但季思源听的很清。
“何涔，你不止于此”，他目光真挚。
好像就是这句话，燃起坚持的希望。
好不容易凭借这一信念坚持到现在，可回头想想，放弃好像比坚持简单多了。
那个人确确实实真诚坚定的告诉过她：“何涔要向阳而生啊”。
可如今信念崩塌了，连他都不相信你了。但一念之间又在想，凭什么因为他就甘心放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阳拿钥匙开了门，何涔蜷缩在一角已经睡着了。
陈阳给她盖上被子，静悄悄的走了出去。她出门下楼后走进一条小巷，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停下脚步。街上人几乎没有人，而宋时年蹲在路灯旁，灯光洒在他身上。
陈阳走近只见一地的烟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中还摇晃着一瓶快见底的啤酒。陈阳皱眉，她转过身去咳嗽了几声。
“你抽烟了？”宋时年没有回答，陈阳低声自语：“什么时候养的坏习惯啊”。
没料宋时年闻言抬了抬头，他仰视看陈阳，一双眼中通红，声音带着沙哑，“我没有瘾，况且我成年了”。
朦胧中充斥着破碎感。陈阳也忍不住抿唇，于是她干脆移开目光。
“啧，不是我说你怎么想的”，说着，她伸手向宋时年索要，“给我一根”。
宋时年从兜里掏出烟盒递向陈阳，陈阳直接一把拿过没再还他。
“说实话，季思源，我挺看不惯你自暴自弃的样子的”。
宋时年站起身伸了个腰，他语气波澜不惊：“所以现在我是宋时年啊”。
陈阳把手插进裤兜里，她看着宋时年，“有什么区别吗”。
“季思源太干净了，我真的配不上”。
“那不是你吗？季思源，我不明白那么简单一件事你为什么就要搞的那么难呢？还把自己给困里面了”。
宋时年神色动容，“可那是我妈啊”，倔强的少年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他抬头看漫天星光，现在该他想那个问题了——“我还会有未来吗”。
“可你害了何涔啊！她被舆论骂的有多惨你不知道吗？她差点就死了”。
“对不起……”，宋时年只能说这三个字了。但他活该，是他懦弱，他明明可以迈出一步去替何涔证明，他明明可以留住那个明媚肆意的何涔……
但这一切好似天命注定不能的……可能就连他也没想到罪魁祸首会是胡素媛吧。救何涔，意味着要把妈妈推向舆论，意味着要彻底毁掉这个家……
“对不起”，一遍一遍在心底回荡。
陈阳深吸了口气，她的情绪也很不稳定，但还是平下心情说：“虽然季叔叔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现在季瑶也不在了。你的难言之隐不过是只剩下你外婆和妈妈，害怕失去她们没有错，”
“但即使这样，事实也不该被颠倒。为了季瑶的清白宁愿自己被推到众矢之的人是何涔！为了自身名利而不惜代价甚至利用胁迫自己亲生女儿的人是她胡素媛！”
“够了！”。
陈阳再一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心情，她说：“我现在心平气和的和你说，既然觉得对不起，那就请你救救她”，她转身要走，留下一句“就当是赎罪”。
陈阳走后，一个老奶奶自暗处走出，她驼着背，一步一步走过来，柔声说道：“圆圆，原来你在这啊”。
宋时年皱着的眉头舒坦开，他转身看向外婆，外婆面色慈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外婆说：“圆圆，你还没吃饭呢。外婆给你做好汤了，你妈她已经走了”。外婆盼望似的看着宋时年。
宋时年垂眸整理情绪，他挤出个笑来：“好，外婆，我们回家吃饭”。
他搀扶着外婆，两人一步步走着。外婆突然问道：“我刚才看到陈阳了，你碰到她了吗”。
宋时年一顿，他回答道：“嗯，看见了”。
外婆叹了口气，“圆圆，我们永远欠她，你要记住了”。
“……嗯”
等陈阳回来了，她看到了何涔也已经醒了。
她坐在床边，目光无神。何涔看见陈阳，问道：“你去哪了？”。
陈阳敷衍道：“出去买了趟东西”。
何涔没有再问，陈阳打算过去开卧室灯，何涔制止道：“别开，晃眼”。
陈阳停下动作，她自顾自的去厨房拿了两罐啤酒，独自蹲坐在沙发那处。
何涔听见动作起身，她出门看到陈阳一人在闷头喝酒，皱眉道：“你疯了？”。
陈阳没说话，也没停下动作。何涔上前抢过酒瓶子：“搞什么？”
陈阳吹了口气，额前的刘海被吹起。她感觉心很累，她没有把真相告诉何涔，她怕她心碎，毕竟她是那么喜欢季思源……
但如今，她问她：“何涔，你对季思源，到底是什么感情？”。
何涔一愣，她垂眸浅笑：“按书上写的说，就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情窦初开时碰到了那么耀眼的少年，怎么可能不喜欢”，何涔抬了抬头，“我过去很喜欢他，只不过现在没那么在意了”
陈阳也笑了，她看向窗边爷爷的遗照。
“我爷爷的哮喘不是先天性的，那是意外得来的”。
何涔不明所以，陈阳接着说：“他年轻时是个消防员，后来腿受伤了就不能再做救火英雄了。那老头子一直都很遗憾，我小的时候他就经常给我讲他年轻时的英雄事迹，我听都快听烦了，他还那么不厌其烦的讲着”，说到这时，陈阳的眼眶已经湿润。
“我初中辍学不是什么慎重后的理性选择，只是年少轻狂无知。我太执拗了，即使全家人都劝我骂我，我还是一意孤行。当时只有我爷爷他选择站在我这边，他说‘这是阳阳的梦想啊，那就去吧，只要不后悔不怕累’”，陈阳低头笑，“他让我先休学去看看能不能接受社会的苦。确实，一开始的路一点都不好走，我倔强为了面子没跟他们说，问起来就说我在外过的挺好。”
“后来，发生了季瑶那件事。去年四月份她家着了火，那老头子一时冲动就想救人，他通知消防队后就想靠着年轻时候的本事帮点忙，也不想想，自己都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了，还那么自以为是啊，火都烧到自己家了还想着救别人？简直傻的离谱”。
“但遗憾的是，他本来走到六楼的，季瑶家的门就那样大开着，迷雾中，他依稀看见季瑶从阳台上跳了下去。自己还因为被吓到，一下子吸入浓烟得了哮喘，直到三月份时因病去世。”
“简直太蠢了，这就是他活该啊”。
何涔听陈阳讲完，眼中有一丝怜悯。她知道，陈阳爸妈从小就把她丢给爷爷不怎么管她了。而在陈阳动起辍学的主意时远在外省的父母就认为是爷爷没有教好孩子，因此责怪那个和蔼的老人。但即使这样，爷爷还是依着陈阳，不知是宠溺还是为了弥补当初的自己。
何涔摩挲陈阳的后背，她知道陈阳能说出来费了很大勇气。陈阳这个人，虽说表明开朗活泼，但她内心很封闭。她不愿意把内心的秘密说出来，因此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
如今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带着哭腔说出那句：“可是您还没亲眼看到我真的过的很好啊……”。
两个情绪低落到极点的人在一起抱团取暖，显得格外狼狈。
何涔尚且“清醒”的喝掉药，她稳住自己再去安稳陈阳。心想，总不能两个人都疯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我不要疯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