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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姓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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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府位于凌阳最东侧,坐落之处乃背靠山,面朝湖,许是初入秋,山水未曾反应过来,放眼望去,无枯枝落叶的败黄景象,有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风和秀丽。
往日,天师府门前谈不上清净,但也绝非是如今热闹喧嚣的模样。
是因,今日立秋时节,是天师府开放招收学徒的日子。
都说考入天师府的人都是祖坟冒了青烟的,若是能在里边学至五年出师的,出来后通常上能得到庙堂招安,下能得到大家族势力的争抢,总归会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故此五年一次的招生就成为了大家都不愿错过的机会,年小的都想往里边挤,年长的则想把自家孩子往里边塞,尽管每次只收百人,他们也要去试上一试。
没人想过考上后会不会再度被淘汰,期间是不是有凶险,之后能不能学满五年顺利出师,他们想的都是先考进去再说。
花研一路避着谷家人行走,为免麻烦,在踏入凌阳的那一刻更是买了一顶帷帽将脸遮住。
她昨夜抵达凌阳,本是想找一家较为偏僻的客栈落脚,不曾想抵达凌阳的人太多了,人多房少,连条件最差的客栈都挣价到五两黄金一宿。
无地儿可住,苦得花研蹲在胡同角落里吹了一宿秋风,让本就羸弱的身躯看起来更是虚浮了些。
现是卯初时,仰首望,天空一片灰蒙蒙,无丝毫朝霞将出的痕迹。
天师府大门前早已挤满了人,若不是天师府面朝湖,这些人怕是要将天师府绕上一圈又一圈。
花研来得还不够早,已经排在报名队伍百米开外的位置,准备了好几条帕子来捂住昨夜冻出的喷嚏。
若不是昨夜无处可睡,她或许要躺至晌午才会过来报名,到那时怕是要蛇形队伍排在千米开外也说不准。
她掀开帷帽一角,探头探脑望向前方,估摸着天师府的大门何时才能打开放他们进去,而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遭得前方人嫌弃。
“咦~有病莫传给了我。”
“只是普通风寒。”花研扭正身子:“我有捂好口鼻的。”
后方人戳她:“小姑娘,看你瘦瘦弱弱,一身病相,也来考天师府呀。”
花研笑:“凑个热闹碰碰运气嘛。”
左边蛇形队伍第二圈的大哥白眼一翻,哼哧道:“病秧子不养在家里,出来凑什么热闹?”
花研隔着帷帽亦白眼回去:“你个三十好几的大叔都超龄多少岁了,又来凑什么热闹?”
“我长得像十六的不行吗?”大哥驳言:“说不定人家天师府的人看我长得年轻就放我进去了?”
“……”
未等花研吐出什么话,旁边的人就已替她嘲讽:“真不要脸呐。”
“你再说一遍?”
“怎么还有人求着羞辱的呢?你脸皮真厚。”
直至排到朝霞起,日头出,天师府终于打开了它的大门。
辰时已到,大门内摆放了一张长桌,落座了两人,负责登记筛选年龄合格的报名者。
年小于十岁的不要,年超于十六岁的也不要。
有人狡辩自己的年龄,谎报自己多少岁的都有,统统被法宝扫帚扫了出去。
花研站得腿脚都软了,轮至她,她掀开帷帽,扬起一抹清纯的笑:“我十四。”
负责筛选年纪的女天师白檀扫了她一眼,皱眉道:“你的身体看着不太好。”
花研眨巴两下眼,问:“天师府有规定要身体健朗的才能报名么?”
白檀摇头:“倒是没有这项规定,只是考核有些许凶险,虽有我们坐镇,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你身无修为,又看着羸弱,莫要在考核路上晕倒了,很危险。”
经这么提醒,花研扫眼四周,才留意前来报名的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些灵力,没有灵力的则多数是长得强壮,唯独她瘦瘦小小还没有修为。
“谢谢姐姐关心。”她自信地拍拍胸脯:“我只是看起来弱,其实很厉害的,姐姐只管放我进去,生死由命,考核在天,说不准几日后我就与你成为同门了。”
白檀闻言,只对这自信到离谱的病秧子摇了摇头,又问:“姓名?”
“花……”
一字出口,花研忽地顿了顿,她在人间界的姓名好像不是“花研”,是叫什么来着?
呀!忘记了。
于是乎,她当着俩天师的面,掏出命簿找寻答案。
“你忽然翻话本子做什么?”坐在白檀旁边的男天师龚景烨疑惑。
“我……我紧张……呵呵……”花研胡乱借口。
龚景烨又道:“姑娘家家还是少看点这种书。”
“昂?”
花研茫然,只见面前的男天师盯着她的命簿凝起了眉头,神色怪异念:“《春日避火七十二势》。”
话音落,一旁的白檀似没见过市面地通红了脸,小声问:“小姑娘看的是……”
龚景烨则“嗯。”了一声。
《春日避火七十二势》是什么?
花研傻楞,复又看两位天师的反应,心中有了答案。
不会是……榻上相欢的七十二种姿势吧。
原来命簿在外人眼里扯出的闲篇竟是十八禁吗?
文常坑我呀!
她也涨红了脸,碰巧翻到答案,她赶忙把命簿揣回怀里,磕磕巴巴说:“我……我叫星研……星星的星……研磨的……研……”
按流程登记了一番,花研得放天师府。
她捂着稚嫩老脸。只觉得……
啊……没脸了啊。
踏入天师府,自有人引导该如何。
他们要接受两轮考核,前三日分批文试,最后一日共同武试。
花研来的时辰说早也不够早,说迟但她偏偏也能卡在第一批文试的最后一个位置。
时间一炷香,无论答完与否皆要上交答卷。
存放了十八禁和犹如破书的空白《鬼册》,花研落座,兴致勃勃地晕开毛笔沾墨,再翻开卷子后愣住。
面对对鬼认知的三十问,她显得那么的无措。
她一个生在有魔时代的神仙,若卷子上边问的是对魔认知的三十问,她唰唰能流畅答出来,如今来到了一个有鬼的世界……
她对鬼不熟,她不会呀。
看向四周在奋笔疾书的考生们,她抓耳挠腮,如果只赢过一场武试,她能考入天师府吗?
眼看掉了一截香灰,她望着卷子一筹莫展,要不乱答吧,总比交白卷的好看。
才落笔胡乱写下一行字,便听得耳边传来嗤笑声。
花研顺着笑声抬头,便看见沉睡在《鬼册》里的小书灵不知何时醒了,他看着仍旧破碎,此刻正悬在卷子上方满脸的不屑。
而后花研晃看左右,见周围人毫无反应,她便知只有她才能看见这只破碎书灵。
然,考场之上,她不好开口说话。
可小书灵能呀。
但闻小书灵飘在空中嘲讽她:“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花研:“……”
“不辜鬼是患有罪孽的鬼?笑话!”
花研屏蔽嘲讽,继续落笔,又听上方传来讥笑:“恶鬼成型是因存恶念?等着得把叉吧。”
接下便是花研每落笔一句便被嘲讽一句,于是她放下笔,怨怨念地看向嘲讽者。
面前的小书灵脸上的讥讽简直不要太张狂,甚至嚣张地挑衅她:“写呀,怎么不写了?”
花研静下心来,用指尖在桌上写画:【说吧,怎样才肯帮我?】
书灵调整了悬在空中的姿态,垂下视线,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睨视她,随后高傲道:“求我。”
【求你。】
“切~”
【求求你。】
“呵~”
花研无语片刻,从小书灵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这句话。
她沉吟一口气,脸皮扔掉,再次用指尖在桌上写画。
【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告诉我答案吧。】
“真敷衍。”
于是乎,花研又画了朵小花。
换来的是小书灵连冷嘲热讽的“呵呵”都懒得发出了。
还挺难哄。
好吧,花研心下承认她求得确实很敷衍,那不然能怎么样呢?在考场上跪下求拜吗?会被赶出考场的吧。
香灰又是掉了几截,花研已是放弃,抱臂看着香火发呆。
写不出又何必强求呢?
她看开了。
倏地上方飘下声音:“不辜鬼也作含冤鬼,生前有所功名,却被人强行剥夺,倒扣莫须有的罪名,最终含冤而死。”
闻言,花研错愕地看向书灵。
只听他继续道:“不辜鬼并非是不无辜的罪孽鬼,相反是致死都不辜负他人的傻鬼。”
书灵见她怔愣,听了答案还迟迟不落笔,故作白眼,将头扭向一边嫌弃:“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答卷,啧!没眼看。”
花研抽回神,被逗得无声发笑,提笔将答案抄了下来。
这题过后,小书灵大方起来,一边嘲讽她一边给出答案,话里话外都是嫌她太蠢太笨了。
花研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把答案从头抄到尾的一天,从前她还有举一反三的时候,如今倒是抄得像个学灰了。
一炷香燃尽,花研也抄完了最后一题答案。
而小书灵似是说累了,也在这一刻飘回了《鬼册》里休息。
是夜,花研又再度蹲回了昨夜的胡同角落,是因天师府不许留宿,而她依旧抢不上客房。
与昨夜不同的是,凌阳大街上像她这样蹲着的人少了很多。
花研不禁悔恨,她当初就不该犯懒,磨磨蹭蹭踩点来到凌阳,应当早点来,早点抢下客房睡床。
“你看着挺凉快。”
在《鬼册》里睡饱的小书灵飘出来说了句风凉话。
花研瞥了他一眼,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以笑回之:“来这,咱们一起凉快。”
“……”
就这么默了半刻钟,书灵忽然开口问:“你叫什么?”
“嗯?”
他又道:“姓甚名谁?”
花研撑起下巴,打量着他:“小书灵,你今日没留意到我的姓名么?”
这不是废话吗?他自考场醒来吐答案,就没见她落笔姓名。
面前的姑娘也才想起来,一拳落掌,道:“你今日若是再晚些飘回书里,就能看见我落在卷子上的姓名了。”
他无了大语。
又听姑娘续反问:“小书灵有没有姓名呢?”
他不吭声,姑娘似是来了兴致,说话音调都提了几个度:“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叫狗……”
“狗”字一出来,他连忙打断:“我有名字。”
“唔?”
“吾名……”他顿了顿,续道:“万域。”
他观测姑娘的反应,外边透进胡同里的微弱灯光将之面上的狐疑神色显现出来,但听她扫兴:“万玉?哪个腕愈?真名字还是假名字?不会是现取的吧。”
现取的又怎样?他不喜生前的名字,死后被唤了近千年的魊王。
如今要他说出自己就是鬼界魊王吗?
不可能。
“你管呢。”
说着,他榨着为数不多的力量凝成两个字——万域。
“哦~”
万域:“到你了。”
“我?”只见她笑嘻嘻地指着自己,“我姓‘星’,单字‘研’,我临时给我的名字寓意为——研磨出一片万千星辰。”
星研……
与记忆中的姓名相差一字。
他木然片刻,追问:“你可还有其他姓名。”
“没有了呀。”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花研真诚地摇了摇头,她的凡身当真只有“星研”这一个名字,没毛病呐。
可不知为何,她却看到小书灵面上闪过片刻失落的神色。
她不解,她只有一个名字,很失望嘛。
也不知这小书灵忽然闹什么鬼脾气,莫名其妙地给她吹了阵凉风就跑回《鬼册》里去了。
脾气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