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境》carambola

6、销号战

　　沈澍在校门口拦了辆车，在长青街上随着车流慢慢的向前移。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带他来过一次S市，那时候也是个秋天。S市的秋季并不萧瑟，树木还未褪去光华的颜色，只有日复一日下降的气温表达着不同的气候。
　　沈澍焦灼的心情在见到秦德瑞以后奇异的安静下来，秦德瑞冻得鼻尖微红，身后是普通灰败的居民楼和褪色的广告牌。
　　沈澍付了钱下车。
　　秦德瑞挥挥手，黑发随意披散开被风吹起，眉眼就显得更深，眼睛亮亮的，像博物馆里华美镶嵌的熠熠生辉的黑宝石。沈澍又闻到那股有颗粒感的香味，秦德瑞把手里存得微温的牛奶递过去：“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沈澍接过去：“那我会希望是个好价钱。”
　　秦德瑞的笑声散在风里。

　　成美吃完薯片正在嗦泡面，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秦德瑞再敲了敲台子：“诶，要个连坐的机子。”
　　成美嘴里还叼着半截面，眼睛舍不得从屏幕上移开，慢吞吞抬起头。
　　“怎——”成美的目光到半空倏地移向沈澍。
　　秦德瑞的手在成美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成美舔了舔唇，脸上有股说不清的表情。
　　“……这你朋友啊。”
　　秦德瑞嗯了一声。
　　好半晌，成美重新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微微僵硬的笑：“行，欢迎。玩得开心。”
　　沈澍微不可查的滞了一瞬，继而移开了目光。
　　秦德瑞替他接过去，带着沈澍往位置走，一边疑惑地说：“你们以前认识吗？”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秦德瑞扭回头去，看到沈澍目光散乱的飘着。秦德瑞加大了点声音：“你好奇怪，怎么了？”
　　沈澍目光落了回来，马上恢复平时的神色：“不算认识吧。”
　　“对哦，成美以前也在首都那边，你们以前是一个学校吗？”
　　“嗯，不在一个年级，见过几面吧。”

　　这间网吧面积不小，可能是因为新风系统不灵敏，所以看起来总是灰蒙蒙的。
　　黑眼圈比眼睛大的网瘾少年满口脏话的打游戏，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此起彼伏，简直可以媲美年三十的鞭炮声；几碗泡面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空的易拉罐饮料瓶被随意的堆在脚下；女孩顶着鸡窝头在一片厮杀声里睡得丝毫不受影响，鲜艳的衣服皱皱巴巴随意地盖在身上。
　　少年少女肆无忌惮的挥霍着青春和光阴，完全专注在眼前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太阳网吧”的招牌掉成了“大日冈巴”摇摇欲坠的挂在天花板上。

　　小胖正和人骂的起劲，秦德瑞过去踢了两脚旋转椅。
　　“谁谁谁，谁啊。”小胖骂骂咧咧的转回头。
　　秦德瑞朝旁边一歪头：“你坐那边去，给他让个位子。”
　　小胖的目光移到沈澍脸上，显得十分清澈而友善：“瑞子去接朋友了啊，来来，坐我这个吧。”
　　随即光速关掉论坛，挠挠头傻笑道：“哈哈，我都不认识上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听不懂。”挪到另一台机子上，把台子上的零食都留给沈澍。
　　秦德瑞指了指位子：“坐吧，当自己家，别拘束。”
　　沈澍的眉皱的更深，看上去表情颇为勉强。
　　秦德瑞心领神会，抽出纸把外设都擦了一扁：“喏，这样行了吧。”
　　沈澍犹豫片刻，目光移向另一台较为干净的桌面：“我想坐你这个。”
　　秦德瑞举手投降，任命般打算把自己原来的外设给沈澍再擦一遍。
　　沈澍抓住秦德瑞的手臂说：“不用擦了。”十分自然的接过耳机坐下了。
　　秦德瑞小声嘀咕：“真是娇气包大小姐。”
　　“你经常来这里吗？”
　　秦德瑞听不出沈澍话里的意思，随口嗯了声，嘴里嚼了颗泡泡糖，继续点开论坛看掐架。
　　过了片刻身边没声音了，秦德瑞转过头看沈澍一脸呆样，素白干净的校服在这里格格不入，挑眉道：“你没来过网吧？”
　　沈澍摇摇头。
　　秦德瑞有点愧疚，有种带好学生误入歧途的感觉，没想到沈澍真是个乖宝。于是把牛奶开了，插上吸管，又刷卡开了机，从浏览器打开4399小游戏，点开老爹汉堡店自以为贴心道：“玩吧玩吧。”
　　沈澍沉默片刻，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牛奶。
　　秦德瑞放心的回去看论坛，互骂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下一个步骤就是上游戏开战了。

　　冷调蓝色和粉色的灯带闪在秦德瑞脸上，显出了深五官的阴影，看起来很冷淡。秦德瑞脱了校服里面穿着一件嫩粉色的紧身T恤，勾勒出纤细的腰线，波浪的黑色卷发大散开，皮肤很白。
　　她打游戏话很少，只交流不说别的语气词，队友失误也很会调整队友心态，整个人异常专注。
　　“胖子，去草里。”
　　“成美，有治疗吗，给我一个。”
　　“等我技能cd,冻住了，上。”
　　“没事，可以一波可以一波。”
　　胖子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一直在公共频道骚扰对手。胖子不是指挥位，此时和对方正骂的起劲，激情四射。
　　另一个队友远远地隔着几个座位大吼：“胖子你个傻B,踏马的给老子闭嘴！”
　　一局打了快一个小时，秦德瑞这边险胜。还有两局，三局两胜。
　　胖子猛敲桌子：“yes！我就知道我们能行！”
　　秦德瑞脸上漏出点稀薄的笑意，胖子转身投入骂战，秦德瑞拍了拍胖子的脑袋就去找成美商量战术了。

　　秦德瑞回来时手里举着根烟，还拿了盘草莓。白皙纤细的手指熟练的举着根烟，猩红色的火光时隐时现，移到秦德瑞的嘴上又拿开，殷红的唇吐出一口烟气，秦德瑞的面容就隐在之后。
　　沈澍被呛的有点咳嗽，耳根红成一片。
　　秦德瑞见状把烟嘴拿远了些，一盘莹润鲜红的草莓放到了沈澍面前，秦德瑞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吃吧，从成美那里顺来的。”
　　秦德瑞的气质很杂糅，也很少见。秦德瑞家境好，父母也娇惯，但是身上没有那种作为被保护者天真畏缩的感觉，反而有股外放的机灵劲，胆子大得吓人。
　　让人过目不忘，心旌摇曳。
　　“不抽烟吗？”秦德瑞拿起红绿色的烟盒看了一眼，拿到沈澍眼前晃了晃：“草莓爆珠味的。”
　　沈澍咳嗽两声，摆了摆手：“抱歉，我不太会。”
　　“哇塞，沈澍怎么你这么纯啊。”秦德瑞有些许遗憾的摇摇头，“我身边都是抢着和我抽的，那你吃草莓吧。”随后打开游戏继续去训练场练习保持手感。
　　“你们这是删号战吗？”
　　秦德瑞一心二用：“嗯，胖子定的，我觉得这样有点小学生，不过无所谓了，还挺有意思的。”
　　一般打删号战的都年纪小，热血上头就放狠话用删号来体现决心。有些号市价很高，尤其是秦德瑞这类玩的时间很长的号，某些绝版的皮肤属于有价无市，在市场上甚至可以卖到六位数。
　　沈澍点点头：“非常teenager。”
　　秦德瑞用嗓子发出一个疑问音，关了训练场转过头：“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呢？”
　　原本歪着坐的沈澍扭回去打开了老爹汉堡店，看起来跟做汉堡店东亚战略分析书一样认真：“我听不懂，应该是你想多了吧。”
　　这时一个人影过来了。
　　真的是“影”，跟鬼魂飘着一样。面黄肌瘦的小青年迈着小碎步，锁骨大喇喇的从皱巴巴的T恤里刺出来，显得十分营养不良，一头卷发乱糟糟的挤在本来就不大的头上显得十分局促不安：“瑞子，怎么办，我妈查我在哪呢。”
　　秦德瑞微微皱起眉：“那你先撤吧，别被抓到了。”
　　小瘦子问：“那咱们队伍少了一个人怎么办，这输了咱五个人的号就都没了。”
　　胖子骂的口干舌燥，正喝水呢听见此等噩耗，趴到瘦子身上颇为义气的说：“辉子，你先撤吧。我们找人顶上，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会打游戏的人我就不信找不到！”瘦子显得更瘦小了，让人不禁担心会不会被他的胖兄弟压扁，像一支摇摇欲坠的芦苇杆。
　　秦德瑞一挥手：“快走吧，别你妈一锅端了咱们这。”
　　小瘦子撑着细细的两条腿跑了，跑前使劲搂着胖子大喊好兄弟，还想搂秦德瑞被拒绝了。

　　秦德瑞打算起身找找还有没有会玩的人，沈澍从老爹汉堡店抬起头：“我也会一点。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一下。”
　　于是，下一场沈澍赶鸭子上架的去了ad位（射手位），秦德瑞倒不是很担心，沈澍打游戏的反应力和动态视野的能力她都见过，算很有天分的玩家。
　　第二句开始了，不知道对面是不是换人了，秦德瑞边路对位感觉压力倍增。
　　秦德瑞嘶了一声：“很不对劲啊，对面肯定换人了，原来那位仁兄呢，打得直我冒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