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燎夜天》陌上灯影

10、蚁穴

　　跟紫苑一样，墨门工坊也布置了五行生克阵。
　　周明韫刚才在紫苑时就觉得空间格局无比熟悉，但还是没有料到，地下的甬道错综复杂，竟然直接通向了天书阁。
　　连她这个墨门弟子都不知道这样的隐秘，前夜闯入裴府书房的，究竟是什么人？

　　“明韫姑姑，你看这里！”
　　地面那滩血迹的边缘，有一些深深浅浅的沾血足印。看上去，是分属于两个人的。
　　周明韫仔细端详着地上的足印，其中的一行看上去像是男子的足迹，另外一行足印较为清瘦，倒像是女儿留下的。
　　“阿遥姐姐看起来是自己走的，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吧！”裴莫染宽慰她，“我们跟上去看看？”

　　循着足迹的方向追过去，她们果然发现了另一处暗门。
　　密道连着密室，密室又连着新的密道，盘根错节，穿插交缠，简直像是地下的大型蚁穴。

　　走着走着，她们走进了一间尽端的洞穴，没有路了。沾血的足迹也彻底看不清了。
　　可能是因为地下空气稀薄，裴莫染感到一阵晕眩。
　　周明韫连忙扶住了她，歉然道：“是我一时心急，你先休息一下。我们不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开始勘定方位，寻找这处密室的生门所在。

　　“什么声音？”
　　身后无尽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
　　“是爹爹吗……唔——！”话还没说完，裴莫染被周明韫一把捂住了嘴，又踏灭了火把。
　　不远处，摇摇晃晃的火光在石壁上映出几道长长的身影。
　　不是爹爹，是几个陌生的江湖人。

　　火光越来越近，裴莫染终于看清了站在队首的那个人。
　　那是一名身形高挑的紫衣女子，深邃的五官有点像是胡姬，但她的脸色比霜雪更冷，腰间还缠着一条寒气森森的银鞭。
　　与她目光相触时，裴莫染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差点跳将起来。
　　但旋即她意识到，那胡姬只是在扫视这片黑暗，还没有发现她们。
　　“我听见你的呼吸了。”她忽然开口，语声也冰冰冷冷，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敌明我暗，但她们之间的实际距离只有两丈不到，那胡姬再往前走几步，火光就能燎尽她们所处的这片黑暗。
　　裴莫染当机立断，射出一支袖箭。“铛”地一声，箭镞射穿了那人的白铁护腕，她吃痛松手，火把坠落在地，熄灭了。
　　裴莫染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拔出短剑，飞身上前，想要挟持胡姬。

　　但对方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对付。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展开了银鞭，狠狠抽在剑刃上，震得裴莫染差点脱手，只好往旁边一滚，借势撤退。
　　“这边！”
　　裴莫染忽然听到周明韫姑姑的呼唤，她站在角落招手，身后竟又打开了一处暗门！
　　“你先走，出去求援，别回头！”周明韫低声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裴莫染点点头，朝着那扇暗门冲了过去。

　　***

　　那暗门后的密道与之前的不同，极为狭窄，时不时需要侧身和弯腰前进。四周的洞壁也不是砖石，摸起来的手感倒更像是新鲜的土层。
　　火把没法用了，在这狭窄的夹道中，她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不知往前挪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亮光。

　　裴莫染费力地从那个窄小的洞口往外爬，刚探头的一瞬间，几乎要被外边的气味熏晕过去。
　　像是血腥气，但又夹杂着浓烈的药味……
　　出口似乎是在一个偏僻的杂院里，正巧被一个倒塌的木屋架挡住了，周围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破木板、修剪下来的残枝败叶、以及药材残渣，其中夹杂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秽污。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对洛阳城的认知是多么浅薄。

　　“抬到那边。”一个声音淡淡道。
　　裴莫染吓了一跳，伏在原地，借助屋架的废墟遮挡身形。
　　透过瓦片之间的缝隙，她看到杂院的门打开了，走在前头的是一名身穿麻衣的小少年，指挥着两名仆役，将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抬进了院子。
　　那少年用襻膊挽起了衣袖，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手臂。
　　他脸上蒙着白麻布的面巾，尽管看不清面容和神情，却还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他们几人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只有那两名仆役走了出来。
　　“诶你说，这病人外头的名医都说没救了，他一个小孩能干什么？”高个子仆役问道。
　　“别瞎问。”矮个子仆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抬进这屋里的人，从来就没有活着出来过……天知道里头干些什么呢。”
　　高个子闻言，吓得打了个寒战，赶紧溜出了院子。

　　院门刚一关上，裴莫染就伺机从废墟里钻了出来。
　　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她纵身跃上屋顶，想看看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这个地方处处透着古怪，飞檐走壁翻墙出去，应该比从地面上走安全。
　　可是，这间偏僻的屋宇大约是年久失修，她刚一跳上去，便觉得脚下一空，踩出一个大窟窿，直接掉了下去！
　　完了！

　　她坐在一堆瓦砾里，一抬头，就与刚刚的那名少年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是一种万事不关心的漠然，甚至有一丝非人的阴冷气质。
　　左手握着一只药瓶，右手持一柄锋利的匕首，两只手都是鲜血淋漓。
　　而他身旁的床板上，刚才被抬进来的病人已然被开膛破肚！
　　那张脸——塌鼻子、眯缝眼，仿佛在哪里见过——仿佛他的脸上原本应该堆满谄媚的笑容，如今却五官扭曲，满脸死气。

　　“啊！”这毛骨悚然的画面，吓得裴莫染惊叫出声，尽管她立刻捂住了嘴，但刚才的这一连串动静，还是惊动了外头的护卫。
　　他们聚集在院门外，却没敢冲进来，就好像那道门上有什么可怕的禁制似的。
　　“你……是什么人？”裴莫染强作镇定，问道。
　　那少年不答，左手朝着裴莫染的面门一挥。
　　细如白雾的粉末洒下，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