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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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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枯树的虬枝,挣扎着直刺天幕,模模糊糊中,废墟的影子鬼魅般缩在路的尽头。尽管已是仲春时节,但这里的长夜依旧冰冷得如同死地。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生活在深山中这座荒废道观里,道观的后殿连着山洞,洞中有一方巨大的炉鼎,还有许多跟她年龄相仿的试药“灵童”。
每年都会有几个扛不住药效的同伴死去,而侥幸活下来的人,噩梦也远未结束,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刺杀试炼。
两人一组,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针锋相对,毒药、毒烟、淬毒暗器,乃至刀剑拳脚,什么都行,这不是输赢之争,是生死之争,只有赢的人,才能活着出去。
她想活着。
因此,她的手上不知道已经沾了多少人的血,面对杀戮,几乎麻木得接近倦怠了。但当她坚持到炼狱的尽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地浑身颤抖。
对面站着的小小少年阿陵,他们曾是这无边沼泽中彼此唯一的救命稻草,但终究无法逃脱自相残杀的命运。
主持试炼的堂主鸩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淡淡道:“这是最终的试炼,活下来的那个,就可以离开这里,重获自由。”
他们望向彼此的眼底,暗流涌动,寂静无声。
三日之后,鸩乙打开地牢的天窗。
刺目的阳光倾泻而下,光柱中扬尘纷纷,十六岁的少女仰头望向他,面色苍白,衣衫褴褛,赤足站在横流的血泊之中,脚边躺着小小少年的尸体。
尸体的心口位置,似有金光闪烁。
“师父,”少女开口道,声音沙哑,“这洞中,长出了地涌金莲。”
古籍记载,地涌金莲是炼制“噬魂引”最重要的一味药材,传闻须以人血供养,在中原绝迹已久,极为珍贵。
鸩乙心中一喜,下洞查看,只见那少年气息全无,早已生机断绝,心口的金色莲花却仿佛活物一般微微颤动,妖异至极。
“这就是地涌金莲吗……”鸩乙小心地抚上花瓣,忽然感到手指被什么蜇了一下,紧接着手臂一阵酥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柄利刃已经从背后狠狠刺入他的身体。
竟然是被自己的徒弟背叛了……鸩乙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他也是曾从地狱中爬上来的鬼魂,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杀死?
鸩乙骤然转身,一把就掐住了少女的脖颈,将她远远甩了出去,飞撞在石壁上,又坠落在地。
他捡起地上掉落的铁锥,拖着身躯一步一步朝少女走去。
他的身形如此巨大,挡住了洞中仅有的阳光,无边的黑暗一点一点向她覆压而来,铁锥高高举起,像即将崩塌坠落的山崖,她无处可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轰隆”一声,山崩地裂,但粉身碎骨的却不是她。
鸩乙猝然倒了下去,面色发紫,呼吸急促,瞳孔血红,蹬腿挣扎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赌赢了……”少女还没有从绝望与震惊中缓过神来,身体却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挣扎着起身,拔下鸩乙背后的匕首,又朝他颈部捅了几刀,确信他再也不会活过来,才终于咯出两口鲜血,瘫倒在地。
“阿陵,我们赌赢了。”她望向井口眩目的阳光,叹道。
少女挑开假冒的“地涌金莲”,收起一只罕见的毒虫。匕首上也淬了烈性的毒药。
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拨开小小少年的头发,拔出封穴的金针,捣碎丹药给他服下。
一刻之后,少年终于悠悠转醒。
这招假死之法是她在佚名古籍上学来,从未验证真假,不过是拼死一搏,没想到,竟然真的赌对了。
两人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爬出地牢。扑面而来的春风,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彼时正是惊蛰。
春寒已褪,万物苏生;春雷始动,蛰虫惊而出走。
但是,山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神秘的玄色身影。
“能杀死鸩乙,也是你们的本事。青龙会用人,向来能者居之。”自称玄旗使的那人身穿披风,头戴斗笠,脸蒙面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整个人宛如一团黑色的雾气,“这本来是鸩乙的任务,他死了,就你去执行。”
玄旗使抛下一个平平无奇的竹筒,身影鬼魅般地消失了。
她打开竹筒,展开其中的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冷冰冰的血字,鲜艳刺目:
毒杀裴崇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