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池》青蔓子

4、醉意

　　这次医闹事件由老爷子出面而草草收场，顾渊对病患的家事向来不感兴趣，他觉得治病救人，才是医生应该做的，而其他事，不用过分关注。
　　顾渊走上医院的天台，此时的城市是安静的，喧嚣与嘈杂过后，高楼林立的城市本质是孤独。
　　顾渊就这样坐在医院的天台上，吹着凉风，看东天渐渐吐出一抹鱼肚白，然后城市的各种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城市又恢复了熟悉的忙碌。
　　顾渊走下天台，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凉水脸，又捧了几口清水漱了漱口，他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忽然想起了池余，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肯定还在睡觉吧。
　　这个时候的池余其实已经起床了。池余是个生活极其规律的人，雷打不动十一点上床睡觉，早上六点半起来跑步，然后看一会儿书报，再冲个澡，准备去上班。这几天虽然是在家休息，但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
　　所幸这次医闹并没有引起轩然。
　　又是忙碌的一周，顾渊基本上是回家倒头就睡，睁开眼睛就到医院上班，忙得脚不沾地，倒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儿。
　　有时候睡觉前他打开微信，想给池余发一条消息，但想想还是作罢。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怎样主动追一个人，虽然很久以前也约过人，但那种事情纯粹是年少轻狂时的一夜情而已，基本上没有什么感情。
　　这一周过的平平无奇，周日的时候，轮到顾渊休息，顾渊早上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解决了早中饭，又看了一会儿书，下午就又过去了，晚上的时候，顾渊忽然想出去走走。
　　去哪里呢？
　　顾渊想起了小区旁边那一家音乐咖啡馆，池余今天会不会去咖啡馆呢？这样想着，便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咖啡馆门口。
　　音乐咖啡馆里，暖橘色的灯光格外撩人，广播里欧美女声带着沙哑的嗓音轻轻吟唱着，将整个环境渲染地有些暧昧。
　　顾渊一进门，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池余。今天他又换上了居家服，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休闲，还带着一点生人勿近的清冷。
　　顾渊走过去，正迟疑着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池余已经往门口这边看过来了。于是便走到池余对面的座位上做了下来。
　　池余看上去似乎有一些意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顾渊。
　　“顾医生。”
　　“好巧，又遇到了。”
　　“顾医生今天难得清闲。”
　　“要不，一起？”
　　“真不巧，今天有约了。”
　　“又一个相亲对象？”顾渊好奇地八卦，“那既然池先生今天有约了，我就不打扰了。”
　　顾渊正打算起身离开，背后就传来一个男声。
　　那是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穿着成套的西装，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他的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八七，五官长得很深邃，兼具东西方的特色，目光中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而且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似乎抱着一丝丝的敌意，像是，被人侵占了巢穴。
　　“小鱼，不是说今天只约了我一个人吗？他是谁。”男子问道。
　　“一个朋友，偶然遇上的。”池余答得非常坦然。
　　“只是朋友？”男人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男人的话似乎让池余有些不舒服，“孙维，你知道，我们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今天是你非要出来找我的，不是我求着你来的，你应该清楚三年前我跟你之间早就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小鱼，我想明白了，我心里还是爱你的，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能重新开始。”
　　“你觉得可能吗？”
　　“之前是我有错在先，但你也不能揪着这一点小事不放是吧，你也是男人，你知道的，有欲望很正常。”
　　“我不会揪着一点小事不放，但是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你走吧。”
　　“池余，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会后悔的。”男人撂下一句狠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渊一瞬间都明白过来了。他之前的感觉没有错，池余跟他一样，也喜欢男人，他们是同类。
　　既然结束了，那就不应该来打扰；
　　既然结束了，那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抱歉，让你看了笑话，”池余看着顾渊，不好意思地笑笑，“前男友，不过早就分手了，他平常不在这里，最近到A城出差，非要约我出来谈一谈，如果我知道他要讲的是这件事，我肯定不会答应他的。”
　　“这么说，池先生也喜欢男人？”顾渊明知故问。
　　“先生的‘也’字用的甚妙，如你所见，是。”
　　顾渊觉得自己的心中似乎有一块石头落地，先不说池余对自己是不是有这方面的意思，但只要性取向方面没有原则性的冲突，感情什么的，都是可以慢慢培养起来的。顾渊相信自己的能力和毅力，如果喜欢的事，一定可以达成目标。
　　“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池先生喜欢的是亭亭玉立的女子，没想到却爱男子。”
　　“怎么样，很失望？”
　　“如此甚好。”
　　诡异的沉默。
　　“换一个地方，喝一杯？”顾渊打破了沉默，向池余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怎么，顾医生对我的故事感兴趣？”池余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渊，目光里有一种危险的诱惑。
　　顾渊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咽了一口口水，干咳了一声，“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吗？你的事儿，我就算感兴趣，如果你不想说，我自然是不会强迫你说的。”
　　“也没什么，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过去很久了，没有什么提的必要，但如果顾先生想听，我倒是愿意讲的。”
　　两人走出了音乐咖啡馆，来到A城一家比较高级的酒吧。
　　“蓝夜？顾医生经常来？”池余挑了挑眉。
　　“没有，第一次来，听说这里的调酒师是A城最棒的。我有个朋友经常来，每次都极力向我推荐，可惜我没有时间，今天正好有空，就带你来了。”
　　“我还以为顾医生是常客。”
　　两人进了酒吧。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果味和浓浓的酒精味，暗蓝色和暗红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随着音乐的律动，灯光仿佛也要摇曳起来，强烈的鼓点，喧嚷的人群，妖娆性感的女子和疯狂的男子在舞台中央扭动着身体，舞台旁，陌生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在孤独的城市里，彼此倾诉着。
　　顾渊见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有些后悔带池余来这么一个喧闹的地方了。在他的印象里，池余应该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肯定不喜欢这种浮躁之所的。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个地方？”顾渊问道。
　　“哪里都一样。”池余答得很自然。
　　顾渊悄悄观察了一下池余的脸色，从他的表情似乎看不出厌恶之感，便也没有再多问。
　　池余走到吧台前面，点了两杯长岛冰茶。
　　顾渊拿起酒杯，透明的液体在杯中微微颤动着，他灌了一大口下肚，酒很烈，顾渊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伏特加和龙舌兰的酒精度燃烧起来了。
　　“这酒还挺烈。”顾渊皱着眉，又喝了一口。
　　倒是池余，轻轻抿了一小口，问道，“顾医生可知道，这长岛冰茶的寓意是什么？”
　　“是什么？”
　　“带我回家。”池余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渊，幽暗的灯光下，池余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星辰，璀璨明亮。
　　“哈哈哈哈，池先生真会开玩笑。”顾渊的心中猛然一颤，他是第一眼看到池余就被他深深吸引了，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池余对自己的态度。大概，是仅仅把自己当成普通朋友吧。池余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让顾渊有些为难，他悄悄挪开了目光。
　　“顾医生，看着我的眼睛。”池余说。
　　顾渊似乎有些醉了，小心思被池余戳中，便不得不眼神迷离地看着池余。
　　顾渊是那种典型的一杯倒，平常跟同事出去一杯RIO就上头，今天跟池余来蓝夜，他没料到池余会点长岛冰茶，但为了给池余留下个好印象，便硬着头皮喝下了一整杯，没想到效果这么显著，看来是要在池余面前丢人现眼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带池余来蓝夜。
　　顾渊的眼睛很漂亮，不同于池余的清冷，他的眼型是那种让人想要亲近的桃花眼，眼睛里永远都藏着笑意，带着醉意之后，更是撩人。
　　池余抬起头，在顾渊的唇角印下浅浅一吻。
　　那一刻，顾渊觉得脑中是空白的。对他来说，池余是像水中白莲一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存在。他有无数次想要向他挑明心意，但是却怕自己的唐突吓到他，可是今天，他却吻了他……
　　“你……”顾渊的醉意消了一半，不可置信地看着池余。
　　“顾医生，你长得真好看。”池余笑得天真无邪。
　　“我……”趁着酒劲，顾渊鼓起勇气，说，“池余，其实……”
　　“嘘——”池余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放在顾渊的嘴唇上，“吻我。”
　　池余的唇很薄，唇色淡淡的，像桃花瓣一样娇柔。顾渊将唇轻轻覆在那两片唇瓣上，留下来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那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池余，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