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暮晴》逃跑的云

4、第四章

　　江珩几乎是踩着点进的教室，他刚坐下，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沈暮手撑着脑袋目视着他不慌不忙进了教室。
　　和其他奋发向上的好学生不同，江珩基本没有早到过，几乎都是上课前几分钟才会进教室，有时甚至是踩点到。
　　同样的，他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没有什么无限精力的特殊技能，课后如果旁边不吵，一样会拿手枕着，趴桌子上补觉。
　　这么一想，沈暮觉得江珩似乎也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难以相处。
　　寻了个课间的间隙，沈暮趁赵言成不在，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江珩正在低头写些什么，似乎并不关心旁边的动静，头也没抬。
　　沈暮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意料之中看见了江珩透露出些许疑惑的脸。
　　沈暮觉得这反应有点好笑，像是某种游戏角色的条件反射。他把钱放到江珩的桌子上，红色的纸币上还压了两盒铁盒装的硬糖，摇晃间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糖是沈暮买早餐时顺便去学校小卖部买的，这算沈暮一个缓解尴尬的小习惯，就是给人塞点什么不至于太空白。
　　但也不至于精挑细选。一开始，他甚至想顺便给他带根热玉米。
　　直到赵言成问他：“你能想象学霸坐在教室啃玉米的样子吗？”
　　沈暮不仅想象了，甚至觉得那画面应该还挺有意思。
　　但考虑到现实，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换成了糖。
　　“本来说好请你的，但你要给的话，也不用给这么多，我收了一百啊。”沈暮道。
　　他没刻意压着声音，赵言成隔了几排座位就听见了，顿时端着他装了一半的水杯走过来凑热闹：“请什么？我也要。”
　　沈暮笑着站起身，道：“行，你要什么？”
　　赵言成接道：“食堂三楼新开了家拉面馆，中午去尝尝？”
　　沈暮说了句“好”，就回自己座位了。
　　留下江珩盯着那盒糖看了几秒，然后一块收了起来。
　　等中午吃完饭，覃知意就彻底要从一班离开了。代替她位置的是六班一个男生，和他们高一一个班的，叫秦雨。高一时成绩平平，没想到是后起之秀。
　　沈暮和赵言成帮她搬书，到六班时，秦雨还正在和朋友们打闹。当看到他们之后，笑意似乎有些凝固。
　　沈暮走过去跟他说了几句，秦雨听了几句后，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最后，他问：“我是跟你换吗？”
　　沈暮觉得他问的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覃知意从他后面探出脑袋，好心情道：“你瞎想什么呢？当然是跟我换了。”
　　秦雨的嘴角几乎立刻就下去了，眼睛里面也没有光了。他不死心地问道：“我能不换吗？我突然挺爱我的班级的。”
　　答案当然是不能。
　　自从到了一班后，秦雨就有些无精打采，把脑袋搁在桌子上，双眼无神地发呆。
　　直到上课铃响了，沈暮提醒他老师进来了，他才回过神来，开始听课。
　　但是他听课也不专心，总是看着黑板就开始神游天外，或者就是笔记记得乱七八糟，在纸上涂涂改改不知道写些什么，最后又通通划掉。
　　沈暮觉得有些头大。
　　原本覃知意去了六班，沈暮还想着需不需要安慰一下跟好朋友分开的赵言成。
　　然而赵言成把头一转，悲伤毫无，坚定且雀跃地想把位置换回来。结果遭到了老姜的无情拒绝。
　　老姜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负责，他拿了赵言成前两天刚写的卷子，分析一通后，还是觉得他坐江珩那，没人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更容易沉淀下来好好学习。
　　还有秦雨，最薄弱的科目就是物理。又因为刚进一班，两个班级的学习进度也不一样，所以需要有个人带着。恰好沈暮物理好，自律性高，再者他跟秦雨以前高一就是一个班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赵言成因此深受打击，当天在食堂一起吃饭的时候，又开始和覃知意抱头痛哭，嘴里囔囔着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沈暮就在一旁看着。
　　突然，赵言成转过头，看他：“晚晚，你就不想换回来吗？”
　　晚晚是沈暮的小名。这也是覃知意取的。因为他还有个哥哥，叫沈朝。于是覃知意顾名思义，大手一挥，决定他们一个叫早早，一个叫晚晚。
　　起初沈暮还很不习惯这个称呼，叫了也不肯应。后来过了一段时间，这个小名就只有玩的很好的几个才会叫了，沈暮也默许了这个称呼。
　　沈暮当时想了想，回答道：“我都行。”
　　这个想法在秦雨试图用非常拙劣的表演让他答应蹭饭时，出现了动摇。
　　秦雨眼巴巴地望着他，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吃午饭吗？我不知道食堂怎么走。”
　　沈暮木然地看着他，提醒道：“你是换班，不是转学。”
　　“可是我都没有朋友跟我一起去食堂。我好可怜的。”
　　沈暮心想：但凡他们高一没同过班，他就信了。
　　不仅是之前，秦雨的人缘好到，即使到了一班，也能很快和周围人打成一片。前桌走的时候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沈暮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拆穿他。
　　得到沈暮的同意后，秦雨一扫平常萎靡不振的状态，又开开心心跟着他和赵言成一起去吃饭。
　　尤其是在见到覃知意后，嘴角都快翘上了天。吃完还不忘“哼”一声，像是某种固定动作。然后又眨巴那双圆圆的杏眼，明知故问道：“以后我还可以跟你们一起吃饭吗？”
　　话是这么问的，但很明显只看向了了覃知意一个人。
　　覃知意闷着笑道：“当然可以了。”
　　于是三人组变成了四人组。直到某一天吃午饭的时候，赵言成突然说道：“学霸找我要微信了诶。”
　　覃知意问了句：“谁？江珩？”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覃知意顿时惊讶了：“哇靠，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加他微信超难的。他好像连班级群都没加吧。”
　　像是想到什么，覃知意问沈暮：“晚晚你有他微信吗？”
　　被问到的时候，沈暮正在扒拉自己碗里的馄饨。
　　他想到那次竞赛，他也问了江珩要微信，但没要到，瞬间觉得馄饨也没那么好吃了，于是把馄饨挤在一块，一口气吃了三个。
　　但他表面仍旧是平静的，淡淡回了句：“我没有。”
　　覃知意还在问：“所以他加你微信是干嘛？”
　　赵言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没带手机去教室。”
　　后面沈暮没再听了。一中虽然卷，但中午有两个小时午休时间，住宿的学生可以回寝室午休。
　　沈暮午睡前摸了把手机，点开微信回了零星几个朋友的微信，才注意到有人加他。
　　头像是张拍摄天际线的照片，拍的还挺好看。备注那栏写着我是一横。
　　那人的网名就叫一横。
　　沈暮对这个网名毫无印象。当然以前也有过陌生人加他的情况，他一般都是看心情选择同不同意。
　　但今天心情不太顺利。沈暮睡着前想着。
　　下午的时候，秦雨突然问他：“你吃小蛋糕吗？”
　　沈暮回道：“学校哪有小蛋糕卖？”
　　秦雨偷偷摸摸从桌肚里掏出一个巧克力味的千层蛋糕，递给他：“我爱吃，所以让朋友帮忙带的，顺便给你也带了一个。”
　　沈暮十分冷酷地拒绝了他：“我不喜欢吃甜的。”
　　秦雨反驳道：“可是你喜欢喝奶茶，奶茶也是甜的啊。”
　　沈暮想也不想道：“那不一样。”
　　可能是觉得受到了敷衍，秦雨转过头去不理他，只留给他一个哼哧哼哧吃蛋糕的圆润后脑勺。
　　吃完后，他又突然转过头，认真说道：“其实我可以跟你感同身受的。”
　　沈暮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念某种文艺片里的台词。
　　“你知道吗？其实我从高一就开始喜欢覃知意了。”
　　秦雨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专注，仿佛能从那双向来简单直白的眼神中窥见几分难得又真心的忧伤。
　　沈暮却完全不能与他感同身受。他想说，这实在是太明显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假装没发现这件事情了。
　　他不明所以道：“你想说什么？”
　　秦雨却自顾自说了下去。从明知道她不可能喜欢自己，但还是为了能追上她的步伐而不断补课学习，终于考进了一班。到命运弄人，两人依旧擦肩而过。
　　最后，他拍了拍沈暮的肩，安慰道：“你看，暗恋就是这样苦涩的，我们都一样，你别太难过。”
　　沈暮有点跟不上他跳脱的思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了那个环节没听到。
　　他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所以我是暗恋谁？”
　　“江珩啊。”秦雨道：“中午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橙子说完后你表情一下就变得难过了。”
　　说难过实属有些夸张了。沈暮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情，觉得顶多是有点微妙的落差。
　　有一点儿觉得自己确实很不会交朋友的挫败感。
　　这阵心情来的猝不及防，但并不强烈，原本也快散了。
　　沈暮闭了闭眼睛，道：“如果你愿意花一点时间了解你的新班级，你就会发现，江珩是男的。”
　　秦雨长长地“啊”了一声，有些委屈道：“我还以为我们一样呢。”
　　沈暮觉得他是情感太过丰富。
　　“你说要怎么做她才会喜欢我一点呢？”秦雨郁闷道。
　　沈暮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我觉得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秦雨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换了个方向趴着，再次留给他一个圆润乌黑的后脑勺。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之后就没课了，晚自习要七点才开始。
　　一中对体育课的管理并不严格，没有特殊情况下，一般长跑完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操场旁边就是篮球场，班上有些男生会在每周的今天，自由活动后连带着晚饭时间，一起约着去打篮球。
　　沈暮有时候会和他们一起打，但并不固定。
　　所以体育课刚开始的时候，程旻挤到他旁边站下，问他今天要不要一块打篮球。
　　想着今天作业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沈暮便答应了。
　　大家都是学生，虽然爱打篮球，但也只是作为一个兴趣爱好，打得并不算特别标准，只是图个开心。
　　中途休息的时候，体育课已经结束了，原本还有三三两两几个同学在旁边观看的也已经散了，只有程旻的女朋友走过来，给他递了瓶水。
　　程旻的女朋友也是一班的，他们班语文课代表，一直很细心一女孩。
　　她给程旻递水的时候，就在沈暮旁边，顺带问了句：“江珩在等你啊？我看他一直在那边站着。”
　　沈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见江珩一个人站在阴影处，离的有些远，正低着头拨弄着手机屏幕，宽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意外地并不显臃肿，反而有种随意又挺拔的感觉。
　　沈暮先是否认道：“不是。”
　　想了想，他又道：“我去问问。”
　　仿佛受到某种感应，江珩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看到沈暮朝他走来后，就顺手把手机塞进了校服口袋。
　　沈暮问道：“你在等人吗？”
　　江珩沉默了几秒，道：“路过。”
　　沈暮：“……”
　　“你们结束了？”江珩问这话的时候，正好碰上那边程旻在向他们招手喊道：“还打吗？”
　　沈暮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回了程旻一句：“不打了。”
　　程旻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沈暮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江珩状似无意道：“你和赵言成还换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沈暮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如实道：“老姜说了先暂时这样。”
　　江珩“哦”了一声，倒没太惊讶。
　　沈暮突然想到，就赵言成那个藏不住事的性格，老姜前一秒刚说完不让换，估计下一秒他那一圈就都传遍了。
　　江珩就坐在他旁边，怎么会不知道？
　　沈暮后知后觉，江珩这算不算没话找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