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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最怜是我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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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最怜是我儿
子炎还在新陶开店,早出晚归,家务基本指望不到他。
那天我请假出来给孩子送药,看看时间来得及,就回家洗衣服、擦地板。
我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擦地板,门突然打开。我抬头,意外地发现门口站了两个人,子炎和瑜。
子炎看我趴在地上抬起身子看着他,他也很意外:“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在家?”
“今天课少,请假出来给孩子送药,顺便我就回家了。你,你们……”
“哦,我要去进货,她,你认识的,瑜,也要去进货,我们就一起去。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子炎也没有叫瑜进来,直接去了卧室,我正在邀请瑜进来坐坐,子炎已经出来了,说:“我们走吧。”说完把砰地一声门关上,只听得下楼的声音。我隐隐觉得纳闷,来不及想。
星期天,子炎去店里了。为了节省开支,子炎的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双休日他也没得休息,我在家里带孩子。
我让儿子坐在我能看到的地板上,我要洗衣服了。虽然我们经济有些艰难,但孩子还是很茁壮,开始跌跌撞撞学走路了,学步车已经无法适应他的成长,有几次小东西想从学步车里“越狱”,结果一个倒栽葱,孩子只哭了两三声,我却是心惊胆战。我一边洗衣服,一边逗儿子,他嘴里咿咿呀呀的回应着我。
电话铃响起来,是学校教学处。教学处告诉我,教办通知学校周一周二将对新进调入本镇的老师进行听课调研,要我做好准备。周一,那就是明天。放下电话,有些手忙脚乱。我一直不把学校的教育教学工作带回家里,带回来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钻研教材。学校的工作,正常情况下我还是可以在学校工作时间内完成。我喜欢工作的时候全力以赴,下班就尽量不把工作带回家。我也不喜欢到别的办公室窜门,不会和谁有聊不完的悄悄话,所以正常情况下工作都可以在学校内完成。不过话说回来,那时的老师,做的都是纯粹的教育教学工作,没有七大姑八大姨派下来的事务,也不存在上课要试教七八回,PPT课件一改二改三改……
我得回学校拿课本确认一下教学内容,可是孩子怎么办?抱着他我估计走不了那么远。我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把孩子单独留在家。孩子喜欢的玩具枪,积木之类的,我把它们都放在地板上,希望孩子能玩到我赶回来,半个小时足够了,我还把旺仔小馒头也放在旁边,怕孩子摔了,又把被子铺在地板上。我没锁门,只是虚掩上了门,万一有什么问题,左邻右舍可以过来看看应个急。我一次一次的对孩子说:“宝宝自己玩一会儿,妈妈出去一下下,很快回来,宝宝要乖乖的。” 孩子天真无邪地冲我笑笑,嘟嘟囔囔地抓着小汽车玩。我赶紧出门。
我几乎一路小跑,拿了课本和教学参考、教案本就立即往家赶,看看手表,争取在30分钟内完成这次“出差”。
刚到楼下,就听到楼梯内哭声震天。我吓得飞奔而来,只见楼梯转角处,儿子趴在那里哭的一脸鼻涕。我冲上去,抱起儿子上下查看,额头有擦痕,手肘也有两处红肿的擦伤,我揪心的疼。我一把抱起儿子搂紧在怀里,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儿子喊着“妈妈,妈妈……”我贴着儿子的小脸:“妈妈在,妈妈在,宝宝不怕。”
我抱着儿子起身,发现脚上只有一只鞋子了。我也顾不得,回到家,门大开着,地上玩具撒乱。儿子大约玩着玩着发现我不在家就挪着出门来找我,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我往下看看,9级楼梯,想想后怕,我紧紧抱住孩子。
我轻轻地给儿子擦洗额头和手臂,换了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裤子,我问儿子疼不疼,孩子太小,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已经在我怀里活蹦乱跳的爬上爬下了。我不知该不该去医院,给子炎店里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我想,要不先在家里观察一下再说。
我抱着儿子下楼去找我的鞋子和书本。一级一级地走下台阶,心里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孩子没什么问题。傍晚子炎回来的时候,我跟他抱怨电话没人接,他说可能正在忙,没听到。饭后,洗了碗筷,我让子炎带孩子,我得准备一下上课的事。
庄校长打电话来,要子炎过去打牌,三缺一。子炎看我还在看书,皱着眉说,不就上一节课吗,又不是第一次上课,有必要这样吗?我看看他说,你要去打牌就去。他一下子来了火气,摔门而去。我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起身给孩子洗脸,对这孩子自言自语:“我又不是在玩,他凭什么这么凶?”哄完孩子,我又擦了下地板,一边擦,一边想怎么设计明天的课。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赶紧在课本上简单地做了标记。做完笔记,继续擦地板洗衣服,给孩子泡米粉,等自己睡下,已经十一点了。子炎还没回来。
第二天,来听课的不止教办领导,还有我们学校的两位校长和年级段的教研组长。一走上讲台课,我就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这节课基本上就是我原生态的表现,只是多了些互动。评课的时候,大家都只说的是优点。我注意到大领导赞许的表情说:“小韩老师的素质和把握课堂的能力是非常好的,我们一小又多了一位很有潜力的年轻人。汤校长有眼光的,好好培养。”
大家走了后,邵副校长回转来找我,我第一次近距离看邵副校长:她的眼睛不大,但修长且略略上翘,好看的桃花眼大约就是这样吧,鼻子和嘴都很精致,最迷人的是酒窝,我想着小酒窝会不会让人醉倒在其中爬不出来呢?邵副校说:“韩老师的课很有创造力,工作很忙,生活也忙吧?”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说着“谢谢。”邵副校指指我的裤腿:“孩子小,早上起不来了吧?”我这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裤腿一高一低,好像刚刚从田里割稻种田回来的老农民。我的羞愧不止于此,多年以后,有人还调侃我这次上课:衣服没熨,裤腿有高低,三分是老师,七分像老农。
现在想来,我那时的光辉形象全世界除了我自己不以为意,大约连子炎也是无语和嫌弃的。
开店的压力大,子炎每天奔波30公里,风雨兼程的让我很是心疼,我没法为他分担他的压力,我能做的是家务和照顾孩子的事我一个人扛。所以偶尔他带一下孩子,我就心生感激,慢慢地,我感到他的脾气和我在家里的地位成反比了。放在现在,专家们会以理论来剖析:谁的爱多一点,谁就卑微一点。但我们六零后,哪来那么多心灵鸡汤?我想到的是我能做就做吧,两个人哪来那么多计较?
几天后,孩子睡着后,子炎给我看了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非常娟秀,打开,署名部分被涂掉了。我疑惑地看了眼子炎,开始读信。
这是一封情书!是一个女性对子炎表达爱意的信。她夸赞子炎的英俊,褒扬他的品格,称赞他的睿智,她告诉子炎,她爱了他很久,子炎如不同意,她就默默地爱他一辈子,子炎若也喜欢她,有没有名分她都会陪在他身边。信的最后还提到,她想给子炎买个BP机,这样可以多听到他的声音。
我看得心跳极速。我手软得都无法握住这薄薄的一页纸。我的眼泪在打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子炎看我这样子说:“我都把信拿给你看了,说明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你不要多想。”
我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我问子炎真的没事吗,子炎反问我:“你说呢?”我想,要是要是子炎也存了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把信给我看呢?在九十年代末,虽然暴发户有钱后找小三的事情不再是爆炸新闻,但也没有像现在那么普遍,轻易到就像握个手那么平常。我想我们这些年的风雨同舟,我不该怀疑。
但是那封信让我惦记上了BP机。BP机的出现已经不止一年了,那时,稍微有点钱有点能力的人腰间别个BP机,是身份的象征:一群人里,谁的BP机滴滴滴地响起来,主人掏出了一看,再端着它到附近电话亭回个电话,就好比现在开个法拉利保时捷,引来羡慕的眼神。
我的丈夫,他需要的东西,是我做妻子的责任。我就在我和孩子的伙食上克扣,加上先前积攒的,等第二个月工资发下来后,我就对子炎说,咱也去买个BP机吧。
刚到一小,我的压力还有来自于学历的困境。说到底我们就只是一个中专毕业生。90十年代末的中专毕业生已经毫无含金量了,通常学习成绩中下学生,都能去考中专。才短短几年,计划已完全赶不上变化了。我迫切的需要提升自己的学历,不然我会被淘汰。
有的同事报考参与的是函授。函授只要交够了钱,基本上都能拿到文凭,但问题是钱,数目还不算小,那时学校是不给报销的;另一个就是自学考试。每门课交上十多元报名费,自己学习,考试的时候,考场纪律完全复制高考,能不能考过,全看你自己的学习能力,其难度可想而知,对于像我这样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家庭的人来说,考验是严峻的。可是我有选择吗?囊中羞涩,还对外美其名曰:挑战自己考验自己。
我去成人学校报了名,接下来就是积极备考,感觉又进入了初三学习状态。所幸,第一次报考的三门课程竟都通过,其中一门堪堪60,好险!
第二学期开学初,听说要在小河对面造三小了。我看看对面,好几处打桩机在施工,不知道是哪个地方。
刚到一小时就听说要建一个三小,当时还没开始动工。破土动工的时候,正是发生“大字报”事件那个学期。后来我听说事故的男主角竟然是我们汤校长。据说,前两年,邵副校还是大山中心小学的一个普通一线老师,被学校派到到一小听课学习时认识了汤校长。后来就有了联系,第二年,在汤校长的努力下才把邵副校调到了古窑镇一小。到一小的第一年,邵副校就做教研组长——不过那时教研氛围全没有现在那么足够重视,然后第二年被调进教学处,担任副主任。从教研组长到副主任,大家都有点意外,但是这点意外相比邵副校取得成绩,也就没意外了:这一年,邵副校上了n次公开课,重点是邵副校这课上的的确有一套,还被推荐到市里,并获得了很不错的名次,有人觉得这是她勤奋努力的回报,也有人一撇嘴说,如果学校肯给他(她)这样的机会,他们照样能取得优异的成绩。但这也仅限于坊间私传。半年后,邵副校直接成了邵主任,而原来的主任去当了一名班主任。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人去问原主任谢老师,谢老师笑笑说:“教学处这是个小池塘,邵老师更适合,我更适合做个班主任教教书。”
但私下有人说,谢老师哪,哎,有些不该听的话不要听,不该看到的事也别去看。那么谢老师看到听到了什么吗?谢老师没说,民间版本在几年后才不断冒出来。等我调进一小的时候,邵老师正式荣升副校长,这回大家反应倒是平静了,仿佛已是不足为奇了。
这正副校长一个办公室,第一年就有了“大字报事件”,不可靠消息说是汤校长老婆气急而为。传到邵副校丈夫耳朵里,两人大吵一场,还动起了手,一个脸上猫爪挠过一样,一个一边眼圈成了蓝紫色,就像眼影用过度了。
后来,校长室用屏风隔断,一分为二。那时三小已建设得差不多了,上边就在琢磨谁去当校长。汤校长是不愿去三小的,虽然仅仅只是隔了一条河。汤校长大概是和邵副校说起过自己的盘算,不久,邵副校去教委开会,和分管认识的领导相谈甚欢,欢到什么程度,没有人说得清。
子炎重新开了一个店,专卖化妆品,批零兼营,我很担心,他说都是厂家来铺货,他主要是店面装修和营销。我问他需要找个帮手看店吗,他说这家化妆品店和瑜的店面对面,他和瑜说过了,他不在的时候,请瑜帮忙看一下,等他找到合适的营业员。子炎说,瑜的小店,也没什么生意,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和瑜谈谈,看看能不能请瑜兼顾一下,大不了在店的一角放瑜的那些商品。为了运送货物,子炎卖掉了那辆破三卡,换了一辆二手的小面包车。子炎爱车,刚买回来的时候,是一辆脏不垃圾的旧车,在子炎手里,越开越像新车了。我有一次问他,老婆和车子,你爱哪个多一点。他说肯定是车子。看我不高兴的样子,他笑着说,车子不对它好点,半路上它一发脾气就开不动了,所以必须对它好点。
但是面包车还是偶尔会发脾气罢工,而他的店,也如他的面包车一样,并没有日行千里的生机勃勃。
帮我带孩子的阿姨要我重新找人,这事让我们很为难。
过了年就到了第二个学期,我听说二十里外有个全托的幼儿园,而且收费特别便宜。我和子炎商量后,就把儿子送了过去。
这是一所民营托幼,校舍还是很大的,有一幢三层楼的教室宿舍用房和一排辅助用房,中间是一块足够宽敞的活动场所。接待我们的是一对年轻夫妻,他们是老板,正聊着,一个面相不算很和善的老太太过来,把我们的儿子带了进去。儿子还有些好奇,看周围都很新鲜,小家伙是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
开头几天,我心里忐忑不安。子炎一脸不屑:“就你儿子金贵,幼儿园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呢,人家为什么要欺负你儿子?”
周六,我不时地催促子炎去接孩子。到了幼儿园,还是那个老太太把我们带到一间教室里,只有我儿子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他仿佛被粘在凳子上一样,呆呆的样子。看到我们,儿子还是不敢挪动。老太太走过去叫他,他才向我们走来。老太太把一包我儿子换下来的衣服交给我,我就抱着孩子上了车。
在车上,孩子好像是冻僵的小狗回暖了,他开始抱着我的头,抱着我的脖子不放,然后又把我当成梯子往上爬。我们问他在幼儿园乖不乖,他一会儿说乖,一会儿摇头往我怀里蹭。我不停地亲着孩子。我闻到一股若隐若现时浓时淡的怪味,我想,是这破旧老爷车的问题还是我的鼻子问题?
回到家,我想先给孩子洗澡换衣服,这一下,我惊呆了:儿子穿的裤子上,一堆变形了耙耙粘在裤子上已经发硬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凑近嗅了下,没错,就是耙耙。我翻转儿子的绳子,小屁屁红红的长小点点了。我大声叫子炎,子炎看了眼,说我大惊小怪。我不想跟他多说,一边给儿子擦洗身子,一边流眼泪,儿子的小手按在我的眼睛上,我哽咽得无法自已。
我问子炎还送儿子去那个托幼园吗,子炎说:“不送过去,你带吗?”子炎安慰我:“说不定人家也不知道。”几天都没发现正常吗?
星期一早上我急着上班,我走的时候孩子还在熟睡中,我轻轻地亲吻孩子,深深地自责。午餐时,看着学生吃得开心,我想这时我的孩子吃了吗?吃的是什么?我还在想子炎会怎么和幼托园的校长老板说。下班后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和那个女老板说过。子炎说,保育员是老板的妈妈,幼儿园是他们家的,我去说有用吗?万一他们拿孩子出气,吃亏的是我们儿子。孩子没事就算了。我想想,好像也只能这样。
好在我这人没心没肺,走上讲台那一刻,就能全身心面对学生,自动屏蔽一切影响和干扰。不过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容易走火入魔。那时年轻,事儿还挺多的,闲下来的机会似乎不多。
我想请假周五就去接儿子。子炎说算了,别搞得很特殊。我就只好埋头吃饭。过了一会儿,子炎说:“其实我也心里不好受。你没有送过儿子你不知道,每次一上车,小家伙叽叽喳喳的能跟我聊天,车子一拐进乡道,小东西就嗅到了苗头,闭嘴不说话了,我怎么问他逗他,他都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到了幼儿园,我把他送进大门,和他说再见,他也不回应我,就那样孤零零的站在教室门外看着我,不可也不闹,有一次我快走到车上回头看他,小东西还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心里也难受啊。哎……”
我眼前出现儿子孤零零站着目送子炎离去的画面,我的眼泪控制不住了。子炎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个样子。
我就算工作做得再好,课上得再好,又怎样?
我不能把儿子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