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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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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好大,水滴拍在青石板上啪嗒作响,远处的打更声都快被淹没,她的衣服还是被淋湿了,重重地贴在身上难受得紧,真不该选今日。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室内,一封信摆在书案之上,纸上已有半阙词,她托腮咬着笔头,似要落笔。
她怎么可能写得出来。
是因为睡前看了古言吗?周黎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
那是一个被调休吞掉了一半的周末,连上了六天班,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日,她翻了个身,还不太愿意醒。
“娘子?娘子可是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真实到不像在做梦,周黎被吓了一跳,梦境瞬间坍塌,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她狂跳的心脏。
周黎是独居,家里平时根本不会出现第二个人。
她紧闭双眼,丝毫不敢乱动,她努力平稳着短促的呼吸,可紧张的心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越是害怕那人发现,越是心跳加速,甚至开始冒冷汗。
被绑架了吧?恶作剧?她不会已经不在自己家了吧?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闪过了不知多少种可怕的设想,头开始一阵阵抽痛。
床边人不愿放过她,摇了摇她露在外面的手臂,那双手微凉,力度不大,透着股小心翼翼。见她一动不动,疑惑地自言自语,“怎么还是这么烫?”
整个屋子静下来片刻,那人仿佛起了身,脚步很轻,随后仿佛是掀帘时的珠穗碰撞声,隐约听见那人的声音远了一些。
“采薇,醒醒。”
另一个声音吱唔应了一句,“怎么了?”
“娘子又烧起来了,去打盆井水来。”
“啊?昨日才退了热,今儿个还见娘子气色好了不少,怎的又复发?”
“我刚瞧见娘子笑了,许是快醒了,先熬过这回吧。”
周黎虽强忍着头疼,意识不太清明,但也努力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仔细,她们口中的娘子应该就是自己。
这称呼…难不成她做清醒梦了?可这切实的身体不适感怎么也不像是做梦啊。她能感觉到自己疲乏无力,口干舌燥,身上压着厚棉被却还是觉得冷。
她强撑着思考,这么一直闭眼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得在没人的时候睁眼看看,才能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正琢磨着,就听见脚步声靠近,床尾传来一声哀叹后,她不再听到其他声响。
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人声,床边人应该也听见了动静,站起身走了。
周黎抓住时机,睁眼的瞬间她的心都揪了起来,她不敢浪费时间,赶紧左右张望,她头顶上是四方的帐幔,床前近处有一妆台,散落着镜台及各色妆奁,床尾放着一把圆凳和脸盆架。
月光微明,已然入夜。房中的照明只有角落处一半人高的灯架,烛光在纱灯中摇曳。格窗外透进微明的月光,得见一方长桌置于窗边,似是书案,放着笔筒砚台书本等物。
不难看出这里跟她出租屋的陈设千差万别,丝毫没有现代家居的影子,竟真是古代女子闺房的模样。
来不及多看两眼,几道脚步声靠近,似有两人交谈着进了门。
“三娘怎么过来了?”
“今夜闷得慌,映竹去打水恰巧碰见采薇,听说姐姐似乎快醒了,左右睡不着,我便想着来看看。说是又发热了?”
“是的,我给娘子擦过身子后便去熬药。”
“爹也真是,姐姐虽犯下大错,可也不该只让你们二人伺候,哪照看得过来。”
“三娘莫要再提。”
“是我失言,你快去给姐姐擦身吧,我让映竹帮你去熬药。”
“是。”
周黎听了这对话,心里隐隐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情形这台词,她这是穿越了?这么网文的事居然还能发生到她身上?她可没啥技能,就是个苦哈哈的牛马打工人啊。
她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浸了井水的布帕擦过她的皮肤,要装作全身无力毫无反应也是不容易。
周黎十分不自在,那妹妹言辞间语气微妙,深夜来访,甚是奇怪,此刻不知在哪看着她,让她不敢有一点放松。
“药好了。”
“放那儿晾晾。等采莲擦完了,我来喂姐姐。”
三娘的语速偏慢,声音又轻又薄,跟采莲平稳而沉的音调全然不同,很好辨认。看来正给她擦身子的这位,也就是一开始坐在她床边的人叫做采莲。
采莲动作不停,利索地回答,“还是奴婢来吧,娘子昏睡着,药不好进。”
“无妨,姨娘病时,我也曾侍奉一二。何况当日若不是我那么迟才…害得姐姐受了凉还要跪祠堂,阿姐也不至于久病不醒,若是不能尽一份力,我于心不安啊。”
“三娘不必如此,娘子她…这等伺候人的事还是奴婢来做吧。”
周黎正在心中称赞采莲不卑不亢,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鬟,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控诉道:“我家娘子日夜都挂心着二娘,这几日阴雨连绵,每到雨夜都会想起那日,辗转难眠,你这般推三阻四,难不成是怪我家娘子坏了二娘的好事才给主子摆脸色看!”
采莲被这红脸白脸的一通说辞打败,慌忙道:“奴婢不敢…劳烦三娘了。”
周黎直觉不妙,阴阳怪气的妹妹执意要给她喂药,这明显是要害她的节奏。
来不及思考对策,就感觉到有双小手捏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的嘴撅了起来,周黎紧闭牙关,怎么也不能让这药进去。
许是这三娘见这样灌不进去,手上更是用上了死劲,指甲把周黎掐得生疼,勺子怼在她的牙齿上,她被逼得松懈了咬合,那药愣是钻过缝隙流进了喉咙,她一下被呛到,这下算是装不下去了,只得咳嗽着睁开了眼。
她这一睁眼,一屋子的人都愣了。片刻后又如炸开了锅般吵闹起来。
“娘子醒了!”
“快去请大娘子!请医师来!”
“这就去!这就去!”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
周黎咳得流出了眼泪,待她喘过气,才抬眼扫过面前的四人,装作一脸茫然,“你…你是谁?”
没有原身记忆,又是高烧苏醒,她决定试试失忆大法,但也不能表现得什么都给忘了,选择性的失忆才能不那么被动。
在她们惊愕的眼神中,周黎把方才听到的名字,根据站位一一对上人。
在三娘身旁俯首站着的应该是映竹,身型清瘦修长,看不清长相。拿着帕子站在床头的是采莲,端着铜盆正向外走的是采薇。
端着药碗的妹妹近在眼前,一张小巧的瓜子脸,鼻梁高挺,眼型深邃,睫毛长而密,明媚娇艳,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虽知道她对自己不怀好意,却仍是觉得赏心悦目,偷偷多看两眼。
“你不记得我了?”三娘神色迫切,眼睛瞪得极大,不自然地张着嘴。
周黎沉默不应,只是微微摇头,看着这便宜妹妹,直到对方略显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她才看向采莲,面无表情地说:“采莲,我要喝水。”
采莲一怔,肉眼可见地兴高采烈起来,连忙倒了杯水,凑到她面前,差点没把三娘挤走,“娘子,水凉,慢点喝。”
众人就这样看着她静静地喝水,空气有些凝固,尴尬因子开始扩散。
“我有点头疼。”周黎紧皱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采莲闻言立马到她身后,开始给她按头,瞧见三娘手里的碗,试图接过去,“娘子还烧着,把剩下的药也喝了吧。”
许是没想到采莲会突然提到这洒了一半的药,三娘瞬间愣住,又很快回过神来,把药向后一递,“这药有些凉了,重新熬一碗吧。”
映竹马上端走,迅速退了出去。主仆俩一番默契操作完全是不容拒绝之意。
周黎看到这一幕,心中哭笑不得,那药百分百有问题吧!正想着怎么才能把刚才不小心喝进去的药都给吐了,就见采薇急匆匆地进来了。
三娘见采薇进门,探头往她身后瞧了一眼,见无人在后,嘴角一抿藏住喜色。
采薇一路疾步,气喘吁吁地说:“芸姐姐说大娘子和阿郎都歇息了,明日一开坊门便着人去请大夫。”
“这…不能立时去请?娘子有些不适。”采莲的声音没了底气,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说是坊门已闭,二娘这也不算急病…”
三娘见她们主仆的丧气模样,也跟着担忧不已,可惜演技还需锻炼,十分刻意地叹了声气,然后便一会儿整整袖子,一会儿扶扶发髻,让周黎想起了自己等着掐点下班的样子。
映竹熬好药端进来,三娘便迫不及待地告辞了。
也罢也罢,早点散场,别在这里大小演了,看着累得慌。
“三娘慢走。”
采薇替她送客,她正打算躺下,却被采莲逼着喝药。
想着既然重新熬了,那这碗应当没有问题,就捏着鼻子喝了,苦得她想流泪。
她闭眼躺倒,翻身朝里,这古代的木床不似现代的床垫,哪怕铺了褥子也还是硌得慌。
待夜又重归平静,周黎开始思考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多亏了她这三妹,她大概明白了,此刻她姓孙,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排行老二,有爹有妈,还有俩丫鬟。
久病初醒,却无人在意,多少有点爹不疼娘不爱的意思。原身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冷落成这样。
不出意外,拿的是宅斗剧本。还是开局不利的那种。
翌日,晨光微熹,她睁眼前还暗暗期待能看见白色的天花板,但在感受到身下的木板后,绝望地接受了现实。
外间传来细细嗦嗦的声响,丫鬟们起了,小声地交谈几句便推门出去,这屋里终于只有她一人了。
她起身掀开帷帐,下床走到妆台前,几步路走得头晕眼花,这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坐下后她缓了缓,看着桌上雕花宝座似的镜台,旁边放着一个圆形的漆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面铜镜。
小心地将铜镜放到镜台上,周黎总算看到了她现在的模样。
眼前人与自己长得完全不同,满月脸丹凤眼,鼻子小巧,嘴也不大,饱满圆润,像个年画娃娃,很是讨人喜欢。只是看着年纪很小,又还在病中,雪白里衣衬得面色愈发苍白,一头乌发散落半身,瞧着甚是可怜。
周黎看得愣神,她此刻真实地体会到“人的身体是客体”这回事儿,她的灵魂还没和上个身体彻底剥离,猛然灌入新的容器,只让她感觉陌生又诡异。
一想到她会在时间的作用下慢慢和这幅身体融合,随之忘记以前的模样,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身的意识不知迷失在了哪个宇宙的角落,而她的肉身也成了一具空壳,成了她的灵魂留在现代社会的坟墓。
她压抑住心中的不适,冲着铜镜中的自己做了几个动作,先是用手比耶,再是比心,最后竖了个中指,看着这幅身体做出这些个违和的手势,周黎总算笑了出来,将铜镜放了回去,开始认真观察起这间闺房。
四柱架子床看着像红木的,帐幔有两层,一层在内,是普通的轻薄白纱,还有一层在外,是幅精巧的绣帷,素色丝绸上面用各色彩线绣着翩翩飞舞的蝴蝶,其中好似还参杂了些金丝银线,摆动之间灵动生辉。
妆台之上,几套珠钗宝串,一把云纹玉梳,各式粉盒散发出淡淡香气。
窗边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摞线装书,几幅卷轴,边上还放了盆盛放如流霞的□□。
正对着的墙上挂着她鉴赏不出什么的风景画,下方有一矮榻,两边立着花瓶架,青色瓷瓶中插着几枝腊梅和松针。
房间正中放着炭盆,大半黑炭已成灰烬,只剩几枚透着微弱的红光。
再往外的地方则被厚厚的布帘隔开,撩开一角看去,外间的小厅里放着几个大柜子,一套桌椅和一张小床。
她正准备去把那些柜子都打开看看,就听见对开的木门外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有人朝她房间来了,人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