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女商(14) ...
-
“反了天了!”周衍看着急报,愤怒地拍打着案几,一旁的冯高立刻微微退开,低眉敛目,收敛存在感。
关中以北由当地郡守带头连同守军带领百姓举起反旗,理由很简单:周衍这个昏君视百姓如草芥,放弃边境防线,毁弃民众家园,大家只有奋起反抗,换一个明君。义军浩浩荡荡地集结,已经兵临萧关之下。
“冯高,你说朕不过是想活得肆意些,难道有错吗?”发泄完怒火的周衍摁着太阳穴,疲惫地对冯高发问。
“陛下,”冯高深深地鞠躬,态度无比恭敬,“您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只是把自己的国土划为猎场与臣同乐,何错之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要说有错,那也是那些不知此道理、不敬陛下的逆贼的错。”
“是的,朕没错!让太尉率领京城北军迅速赶赴萧关!一定要把这些逆贼剿灭!”周衍声音森寒,“朕记得那个郡守有个女儿在宫里,直接赐死吧。”
一处宫室内,一个气质清雅的年轻女子一身齐整的白色深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最精美的首饰,妆面精致,跪坐在席上,似是等待着什么的到来。整间宫室内华丽的摆件都已被她收起,残阳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映着安详与从容。
咣地一声,门开了,大太监冯高领着几个小内侍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其中一个内侍手上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有一根匕首、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
“陛下仁慈,虽然您父亲带头谋大逆,陛下依然保留了您的封号,您死后也依然会葬入帝陵。现在,请八子安心赴死吧。”
女子平静地拿起匕首,看着冯高,一字一句地说:“我父为民举大义,我纵然身死也以他为傲。倒是你,谄媚昏君,进献谗言,纵使位高权重也依然是无耻鼠辈!”说罢,直接拿匕首捅了脖子。
过了一会儿,冯高踢了踢女子已经凉透的身体,森然地笑了,吩咐一个随行的小内侍:“此妇死前口出大逆之言,辱骂陛下,不配入帝陵,咱家就把这逆妇扔到乱葬岗了。”
待小内侍回去禀报周衍后,他转头命令其他内侍:“拖下去,喂狗。”
在家中养病的老丞相惊闻关中之北举义,立刻挣扎着起身,拖着病体写下奏折,望周衍能够撤回建猎场之旨意,礼待关中以北官民,并惩戒献上建猎场谗言之人。
冯高看着这本言辞恳切的奏折,面无表情地把它揣进袖子里,而后没事人一样地离开。
“老丞相啊,您都回家养病了,就安安分分地休息吧,别老想着给咱家使绊子了。”沉沉夜色中,冯高支起火堆,将木简扔进烈火中。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像是那奏折被烧尽前的悲鸣。
总而言之,老丞相的谏言石沉大海,北军即将奉命出征。
李顺、中垒校尉、越骑校尉三人坐在李秋实的食肆内,进行前的一餐吃得近乎死闷。李秋实见气氛实在太糟,冥思苦想找出话题:“闵哥儿接下来每天都会好好练武,绝不会因为师父不在身边就懈怠,李将军可以放心。”
谁知李顺却苦笑:“魏女郎,我现在也不知,当初收令弟为徒是否正确了。”其他两人也默默点头。
用餐完毕,三人沉默地付账,步履沉重地离去,蹲在李秋实脑海内的系统也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前线战况这种消息,以李秋实的商人身份自是无从得知,这次李秋实也并未询问系统具体战况。交战期间,京畿地区曾有一次征兵,不少适龄男性都是直接被官吏拉走,扔给家人几枚大钱就算是征兵费了。
魏家内,李秋实等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最近城里空了不少,食肆客人也有明显减少,”李秋实面色凝重,“而且粮食、肉类还有蔬菜的供应也减少了。”农户、商户都有被拉去充军的,从事生产和贸易的自然就少了。
“哎,今年难啊,本来就雨水不足,现在又要打仗,”魏母也是愁容满面,“我更担心的是闵哥儿,他现在年纪还小,征兵徭役都轮不上他,若是过几年还这样可怎么办啊?”
“此战结束后,阿母和闵哥儿离开京城吧,”李秋实提议,“现在我们也不差一个铺子了,南市的食肆便关了吧,我留在京城经营北市的食肆就可以了。”
魏母和魏闵沉思过后,缓缓点头。
“打完了,义军输了。”已是隆冬,李秋实在食肆后厨时,系统突然这么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战争结束了,但京城内并未见到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几日后,周衍下达了一道震惊天下的圣旨:“贼首所在之城,屠尽,其余城内逆民,皆没入奴籍,流徙至各郡。贼首皆诛九族,贼首本人尚存者,押入京城。”
系统震惊了,这场面连它也没见过。
“这天底下怎么还有屠自己治下的城的啊?周衍疯了?”
这场面李秋实更没见过,但是有一点她一直很确定——“周衍不是本来就是疯的吗?”
但是疯成这样的,真的是不多见啊。
已经病重的老丞相听到这道圣旨,当天夜里就病重不治,听说死前人都不清醒了,还在哭着喊先帝。周衍听说后毫无表示,并且直接封冯高为丞相,创造了此方世界的一大记录——史上第一个太监丞相。
圣旨在上,满朝文武皆畏惧不敢言,除了接受只有接受。
在满城民众的惊惧中,义军首领被押入京城,随之传来的还有将士们的死讯。京中不少家庭都挂上了缟素,丧礼哭号连日不绝。
就在这种整座城都布满愁云惨雾的时候,周衍下达了对义军首领的处决办法:正旦之日拿锅煮了,京城内每户都需要派一个人来观看,否则全家按支持谋逆处死。李秋实看看魏母,再看看魏闵,自告奋勇代表魏家去观刑,却被魏母拦住。
“英娘,我是你阿母。有长辈在,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怎么能让孩子去看呢?”
于是正旦日一大早,魏母连朝食都没敢用,就走出家门前往刑场观刑。直到下午,魏母才回到家中,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刚关上家门就跑到院子里的一角,弯下腰大吐特吐。
李秋实和魏闵面面相觑,最终谁都没敢问,都悄声做自己的事去了。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她才询问自家系统。
系统查询之后也是发出了一串干呕的电子音,才跟她说:“真是太变态了!她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见李秋实仿佛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大变,它又补充:“哎,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秋实震惊地连嘴唇都在颤抖。不论此前有何经历,她都是在和谐社会长大,此前经历的世界也算安稳,哪里能想到身边竟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安静地用饭时,魏母打破了沉默:“等这段时间风声过去,我们就离开京城吧。”
李秋实颔首,魏闵也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最终一家人商定,过了正月就去蜀中。
食肆再开工后,当中垒校尉和李顺走进来时,食客们都默默让出一个身位,为他们空出一个可观的空间,再隐晦而厌恶地扫视他们两眼。二人面色也很差,虽发现了众人的行为也毫无反应,只声音低落地点了饭食就再没有说什么。
李秋实端着餐食出来,看着只有两人,便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见越骑校尉大人?”
二人皆久久不语,过了良久,还是中垒校尉灰败着脸打破了沉默:“他因为拒不执行圣旨被太尉大人在阵前斩首了,妻儿也因此被秘密处死。”一旁的李顺也是面色愀然。
李秋实心中明了,换了一个话题:“过段时日,我家会前往蜀地探望我阿母的亲人,再之后,阿母和闵哥儿应该就不会回来了。英娘多谢李将军这些时日对我家的照拂和对闵哥儿的教导。”
二人显然是对这个决定非常赞同,中垒校尉还建议李秋实也不要再回来。
“总有人要守住家业嘛,这北市的食肆我暂时还不想关。”
“也罢,有我们二人和邓廷尉在,倒也不会有谁为难你,”李顺便没再反对,只是感叹,“待闵哥儿到了蜀地后,还是莫要再习武了。”
魏家一行人打包收拾行李时,邓澧也没歇下,不少尚有反抗之志的被流放边民都被他派人救走,而后被李秋实买下的荒地以及猎场接收。见一开始有官吏上报后反被周衍惩戒,其他官员也就不再上报实情。
反正都是打工人,老板又这样,何必那么认真呢?保住饭碗才是最重要的。
周衍虽就流放犯逃跑大怒不已,但奈何中低层官员都是混口饭吃就行的磨洋工心态,根本找不到人。是以,李秋实的荒地和猎场真的收下了不少人,随后魏佳食肆就又多了两家分店。
待进入二月,魏家关了南市的食肆,把北市食肆交给张起和子兰暂时打理,一家人以去蜀地探亲为由,坐着牛车慢悠悠地离开。
一家人行过汉中,刚刚进入蜀地,就被一队盗匪拦住。为首之人本蒙着脸,拦住他们后竟直接摘下面罩,在魏家人震惊的目光下露出了他们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脸庞。
“好久不见,没想到步兵校尉大人竟然做起了绿林好汉。”李秋实见是熟人,欲跳下车向其走去,没想到刚做出跳车的姿势,对面就走出一人,伸出手要将她扶住。
待她稳稳落地,走到面前,曾经的步兵校尉才露出笑容:“如今在下已经不再是步兵校尉了,女郎叫我项华便好。我现在效忠的首领想见女郎一面,还望女郎给在下面子,随在下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