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木》叁禾三

4、1:04

　　“先生，这是您的订单，欢迎您的下次光临！”挂着非常标准的职业假笑的店员小姐向明天微笑道。
　　望着店员小姐那精致到完美无瑕的脸，明天也点头微笑着回了一句：“谢谢。”说完他便接过了他的早餐。
　　这里离他任职的学校并不远。
　　但他一向喜欢在怡禾公园的长椅上一边看风景，一边细嚼慢咽地吃早餐，然后才慢慢散步到学校——毕竟没有哪个学校会在早上第一节课就安排音乐课。
　　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万年不变的云花，每天都会缓缓升起的阳，正光芒四射的照耀着他目之所及的每一寸路面。
　　明天就是他19岁生日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明天他就能拿到他在这边的第一桶金了。
　　18岁的那一年，他突然来到了这个堪称完美的世界。作为一个绝对的异类，他不得不藏起自己的过往，试着去了解和触摸这个看起来陌生而又真实的未来世界。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活下去的资本。但好在这一年他能依靠年龄一直在政府的资助名单上，靠着政府的种种补贴才得以活下来。
　　直到一个月前，他成为了一名音乐教师，才有了收入的来源。如今终于能独立生活了，免不了要放纵几天。
　　就在他思考着明天该如何支出这笔钱时，远处的一个小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往地上撒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有几只鸟飞了过来——原来那是鸟饲料。
　　只是，这鸟饲料似乎是专门给云雀吃的，只有一只云雀飞了下来啄食。
　　看到这一幕后自觉无趣的明天起身打算离开，却见的男人转身就往身后不远处的一辆车里找些什么。
　　这个时代，特意开车来逛公园的人实属不多了，而且还是特意来喂云雀的。于是明天便收回了离开的脚步。
　　只见那男人从一旁的车内搬出了一个画架，仔细确认稳固后，他又抱来一张约有一臂长的画布。可就在他即将将画布放上画架时，他的左脚却先他一步，一脚将画架踢飞。
　　他欲伸出左手去扶住画架，却又因手上还抱着画布，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画架飞出去。
　　当然，连同画架一同飞走的，还有那群吃饱了的小云雀。
　　“这个年代居然还有拿纸来画画的？而且这里的动物不过都是一些机械动物而已…真是…一个独特的爱好…”明天有些诧异的小声道，忍不住继续观察他起来。
　　但那男人只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抱着画布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
　　不知是什么驱使他走向了那个男人，只听他说道：“需要帮忙吗？”
　　待他走近了他才发现，这个男人有约莫一米八五的个子，五官深邃且挺立。
　　亚麻灰色的短款狼尾和灰色的眼眸让人惊叹不已，只是左耳上的两个黑色耳骨环和右耳耳垂上的黑鸟耳钉让他的脸莫名带上了一丝玩味的情绪。
　　而他那敞开的领口和锁骨链更是将他的脸衬的愈加的玩世不恭。堪堪齐腰的皮衣更是画龙点睛一般，将他的身形显得更加修长。
　　毫无疑问，他会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但显然——这样的男人更像是个夸夸其谈的纨绔子弟，而并非一个素雅文静的画家。
　　“啊？”在愣了一秒…不，很多秒后，男人终于反应过来，“哦，好。”说完便将画布递到明天手上，自己则转身去捡起画架。
　　将画架重新摆好后，他才从明天手中接过画布，稳稳当当的将画布又放到画架上——这次总算没有什么东西起飞了。
　　做完一切后，他才满意的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他扭头四顾，才发现他的“模特”们早就拍屁股走“人”了，连根毛都没给他留下。
　　接着他就在无限的懊恼之中看向了还站在一旁的明天。
　　他赶紧对明天开口道：“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想伸手去握住明天的手腕，被明天巧妙的躲开后，他又开口道：“我请你吃饭吧！”
　　在明天客气的拒绝后他又开口道：“不吃饭也没关系，交个朋友总行了吧？”
　　“我叫平凡，是全光图最厉害的画手。今年22岁，身高184，体重是…”
　　“打住，打住！平先生，我叫明天。”明天终于伸出手握住了平凡那挥来挥去的手，“不用告诉我你的…生平事迹…很…高兴认识你。”说完他便朝平凡微微点头。
　　“还有，你的名字不错…”
　　“那当然，我爸给我起的，希望我能拥有一个平凡人生…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平凡肯定道。
　　他那突然一本正经的表情竟让明天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然后他便听到平凡接着说：“既然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那我请朋友帮忙做我的模特，应该不过分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很久的！”
　　就在明天斟酌着该如何拒绝时，平凡却不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
　　只见他连忙将明天拉到长椅前坐下，自己则赶紧回车上将颜料桶拿下来。
　　“马上就好，马上就…”
　　“——咣当”
　　原本干净的陆面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调色盘，各种颜色的颜料在这调色盘中相互交汇、融合。奇怪的是，这混杂的颜色不但没有让人眼花缭乱，反而在仲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绚烂多纷。
　　当然，与颜料交汇的，还有此刻为了掩饰尴尬而在调色盘上做着俯卧撑的平凡。
　　“三八、三九、四十…”平凡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闭着眼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做俯卧撑了而已，绝不是…”他突然停了下来，睁开眼慢慢走到了画架前。
　　此刻，画架上摆着的早就不是原先那张空空如也的画布了，一抹棕黑色猛地映入他的眼帘。换做是别人，可能就看不出这画的是什么，但平凡看出来了。
　　那是一只小云雀，一只笨手笨脚的小云雀。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画架前，轻轻的抚摸着这只小云雀，亲昵得像是在抚摸一只真正的云雀一样。也不知他是在这对着这只小小的云雀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只听他喃喃道：“绝不是因为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突然，一个不算难听也并不好听的合成机械音响了起来：“通讯啊——通讯啊——是新通讯啊——”
　　这阵突兀的铃声就这么破坏了这顶好氛围——他的光屏响了。
　　他看着光屏上的联系人，没有任何动作。
　　但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按下了接通键。
　　“…凡哥！我们本来不想打扰你画画的，但…但是，如果你不来，我们…”
　　没等他说完，平凡就直接打断了他：“那就拿套干净的衣服来怡禾公园接我吧，顺便…”讲到这，他却停了下来，然后用染上了浓浓笑意的声音继续道：“顺便帮我找一个人…”
　　明天那边——
　　“真是个…怪胎…”经过这一插曲之后，明天再也没了逛公园的兴致，快步离开了公园。
　　但是眼下也才2:40分，他看着时间轻道：“距离吃午餐还有4个小时…而距离下午那两堂课，还有…还有6个小时…”明天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一边在四周继续逛了起来。
　　当他越逛越无聊，正想往家的方向走去时，他却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家网吧——“你有网吧”——这是一家“复古风”的实体电脑网吧。
　　虽然他不爱打游戏也不会打游戏，但从没去过网吧的他还是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鬼使神差的，他走了进去。
　　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要干净，也挺小的，大概只有40台电脑这样，全都是上个世纪500年的实体电脑，正在使用的只有约莫10台。
　　“不过现在是工作时间，人流量这么少倒也情有可原…”他向前台要了一台机子，东张西望的观察起来。
　　就在他兴致冲冲的走到一个角落，坐到位置上准备开机时，他却透过漆黑一片的屏幕看到了和他背对着背的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卫衣，宽松的帽子几乎遮挡了他的全部外貌特征，虽然他的身形看起来并不十分强壮，但也没有一点矮小的感觉，大概与明天的年龄相仿吧，说不定才是个刚上太学的太学生。
　　只见他的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程序字符，一刻不停地滚动着。他那细白的手指在键盘上翩翩起舞，仿佛在跳一支复杂而又灵动的舞蹈，但键盘并没有发出任何清脆的声音，就像一幕无声的独角戏。
　　仿佛感受到了明天对他的关注一般，他立马切换了一个叫“蜘蛛纸牌”的桌游，若无其事的玩了起来。
　　见此，明天也没了继续窥探的意味，打开了自己的机子，仔细研究起来。
　　这一究就是究到了饭点。
　　匆匆退掉了那不太好玩的单机游戏后，他瞥了一眼还在玩“蜘蛛纸牌”的那个少年，便到前台退了机子，走出了你有网吧，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往学校那边赶去。
　　那个连帽卫衣少年在明天到前台退机后缓缓拉下了帽子，轻轻的甩了甩静电的发丝，偏头目视着明天走出大门口，“稚嫩”的面容上缓缓勾起一抹笑容，那双看似清澈的眼里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等到明天终于下班后，他终于又能回到那个只属于他的小家了。
　　与晨时藏于蔚蓝之下的铭麾不同的是，傍晚的铭麾仿佛是被包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一般，目之所及的，皆是灿灿的金光。
　　和煦的暖风轻轻地拂过脸颊，吹走了身上徐徐的倦意，也吹来了万家灯火通明。
　　最初他来到这个世界时，他什么也不懂。后来经过他的一番探索后，他才知道，首先，这个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而创始人为了能更合理的利用资源，便使两块八芒星大陆分别以各级点为“圆心”，在这两块大陆上各划出了一个最大的圆形区域，并称其为各地的“主城”。
　　其余的八个三角形区域，则被称为两地的“角城”。
　　其中，主城内又分别划分了七个等级区，每个等级区内又细分为三圈。靠近上一等的那一圈又被称为“内区”，靠近下一等的那一圈则被称为“外区”，都是住宅区。
　　中间夹着的那一圈则是初等学院、商场、公园等日常生活区，又被称为“社区”。
　　从极点正上方往下看，整个主城区宛若一盘巨大的靶标，整齐又有序。
　　而两地的八角城则被一起命名为“万闻”、“延金”、“垦华”、“也目”、“向古”、“天街”、“叁砂”和“郁钟”。
　　它们作为两地的“文化宫”、“不夜城”、“科研馆”、“交易行”、“太学院”、“美食坊”、“生命园”和“游乐厅”，每一个都是面向全光图的特色功能城区，非常的别开生面，独具一格。
　　其次，那个创始人不仅在两个大陆的八个角城之间修了八座环形大桥，还在两块大陆之间修了八条直行大桥。
　　并且将那些那些连接了各地八个顶角的环形桥统称为“环道”，将那些连接了两块大陆的八个顶角的直行桥统称为“长街”。
　　正是有了这些环道和长街，才使得两地之间的交流变得愈加便利和紧密。
　　明天的房子位于四等级区的外区的一个小角落里。与四周被装饰得五花八门的房子相比，他那原封不动的小别墅显得格外扎眼。
　　尚久，他在自己的房前站定。
　　然而，就在他刚踏进院子，即将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却发现隔壁传来了些许人声。
　　之前他还庆幸隔壁是个有人建却没人住的“留守空房”，为此他还想着明天领到工资后，在与隔壁的院子之间的共墙上搭一个置物板，以拿来晒他明天要买的一些珍贵的谷物。
　　现在看来，这计划是要泡汤了…
　　就在他思考着要如何与新邻居打交道时，耳侧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朋友，好久不见啊！”
　　下一秒，他转头，他歪头，两道视线就这样猛然撞在了一起。
　　那是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