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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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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tricia并没有对Richie撒谎,一句都没有。
她不擅长撒谎,跟她不擅长演讲一样。谎言对她而言太不可控,Patricia有自己的武器。
直升机缓缓降落,螺旋桨卷起的风刮乱了她的红色长发,像朵熊熊燃烧的火焰。
Patricia不用回头,她知道Vanessa的孩子正在注视她。
Richie有一只跟他母亲如出一辙的紫色眼睛,不过放在Vanessa的眼眶里好似维纳斯,在那孩子那儿就有些靠近恶魔了。
说起来,他应该也快三十岁了吧。岁月如梭啊。
Patricia轻松愉快地等候直升机放下支架,她漫步上前,坐到后座,瞥了眼驾驶座,从缝隙中摸出手枪。
直升机再度起飞,摇晃中,她对驾驶员微笑:“Robert今天请假吗?”
背对着她的驾驶员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按下按钮,拉动操纵杆,将机体拉高到所有大楼之上。直到直升机彻底离开天台,朝东南方向飞去,他才开口,声音听上去太过年轻了。
“他在你后面。”他这么说。
其实Patricia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她清楚自己在明知故问,可在得到肯定答案后,未免还是有些难过。可怜的罗伯特,他今年的年假都没来得及用呢。
“我该怎么叫你呢?”她亲和地追问,“你的金头发真漂亮,孩子。”
从玻璃的反光中,Patricia勉强找到了他的倒影。一切都是模糊的,她只能依稀看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容貌,闪着蓝光的金属项圈,以及一双浅得迫近灰白的眼睛。
“Gunman。”他说。
“……我知道你,孩子。”
“嗯。”
Patricia盯着玻璃,玻璃之上那个虚幻的影子,握枪的手微微渗汗。
犹豫片刻,她把枪的保险合上,轻轻放到地面。血从后面流过来,不一会就触及了那把枪,将把手染得猩红。
在听到这个名字前,她还有反击的念头,但现在没有了。
她闭上眼,整理呼吸,又睁开眼询问他: “他们给你的工作是什么?”
“接你回市政厅。”他回答。
知道自己并无性命之忧后,Patricia并没有感到太多庆幸。
她知道他们的言外之意。言外之意是,我们知道你在小偷小摸,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看看威慑装置,自己考虑后果。
也就是说有漏洞,链条并不完整,她必须构思其他手段。
没关系,反正这次跟上次都是测试而已。拿钱客不算太好的第三方,水平良莠不齐,存在协作问题……而且花销太大。
Patricia望向窗外,俯瞰基斯城的夜景,若有所思。
Vanessa的儿子说得对……他没说,但Patricia知道他是那个意思。
她有些不择手段了,这是正确的吗?Patricia不知道。她只知道轮盘已经开始转动了,直到圆珠落进点数盘那一刻,对错跟胜负都是难以预计的。
话说回来,他们也挺疯的,把这种杀人犯提出来当刀使,真是很有创意。
或者说,他们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威慑装置本人坐在驾驶座上,默不作声。
他平稳地驾驶着直升机,一路开往市政厅。螺旋桨下方是夜晚的基斯城,光污染声污染大行其道,毫不收敛地攻击苍穹。
有趣的是,整座城市只有不到十个人清楚今晚发生了什么。这是场秘密的小戏剧,谢幕后无人鼓掌。
*
在那架直升机飞走后,Richie在楼顶待了很久。他翻出那包烟,一根接一根抽着,脚边渐渐落满烟头。
抽到倒数第二根时有人上来,Richie对着枪口笑,说唉呀晚上好,已经没人了。那两人看清他的脸后放下枪,其中一个问他原来你没死啊。
Richie耸耸肩,又吸进一口烟气。
“怪不得我总觉得下面那些家伙死得很熟悉,果然是你。”那人又说,走来拍了拍Richie肩膀,“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干活。”
Richie对他笑笑,用烟头指了指天台:“用消防梯下去吧,没人会拦。”
“……这么明目张胆?”
“建议嘛,随便听听好咯。”
他们走后,Richie抽完了剩下两根烟。他能感受到肺在大声骂街,他完全谅解。
虽然推荐了那条路,但Richie自己却没有推开天台的门。他顺着楼梯往下走,电梯估计还没有恢复供电,所以他耐心地一步一步向下,从顶层走到底层。
路上有些熟悉的尸体,Richie多看了两眼,多少有点想笑。
他在心里安慰他们,说没事,没事,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去地狱陪你们。但一想到下面估计也会有很多他的仇家,Richie就有点想收回这句安慰了。
不是心虚,是实在太没意思。
道路一路通畅,除了他本人以外,整栋大楼没有半个活物。
离开楼梯间后,Richie脱下西装外套,把袖口叠到里面。衬衫领口还有血点,但他懒得继续遮掩。
踏出大门的前一秒,耳道内发出了信号重接的锐鸣。破碎的电磁噪音后,他听到又一声吸气声。
Louis回到了他们的通话之中。
“你也在抽啊,我刚刚也在。”
他说,走出大楼大门,被基斯城的夜风吹得头晕,“我记得一年前你不是就戒了吗?”
那头Louis应该累得不轻,话里的刺都少了不少:“你不也戒了苹果又磕吗……我不信你这一年里就成品质优秀的流浪汉了。”
“倒是没怎么抽,钱都送给酒吧了。而且我已经戒啦!多谢没钱的流浪生活,我在酒跟苹果选了稍微便宜一点的那边!现在问题是,我头好晕,小露。”
“醉烟了?我要嘲笑你到明年。”
Richie边撬路边的一辆车边笑,笑着笑着,手上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小露。”
“嗯?”
“为什么Sanchez没说话?”
“你问我干嘛。”
电路接通,解锁声响起,Richie压抑住叹气的冲动,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但手搭上方向盘时,过往一年里那种巨大的空虚感又涌了上来。
或许是超标的尼古丁在推波助澜,Richie想要呕吐的欲望空前强烈。理性催促他张开嘴呼吸,用氧气取代肺泡里填充的烟气,可周遭的空气却水般沉重。
耳机里传来吸烟声,那头的Louis没有关闭通讯,却也一言不发。Richie感觉她吐出的烟圈穿过了耳机,从他的耳道里飘出来。
“……呵,用沉默施压吗?”
她终于开口了,“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套话呢,你不是个花言巧语的家伙吗?”
Richie紧握着方向盘,好像那是潜水者的安全绳:“抱歉让你失望了,今晚实在不太愉快。”
他顿了顿,努力地忽视从胃部向上蔓延的呕吐欲,轻声继续,“我不会多说什么的,我又不是大善人,Louis……所以你是不打算继续干这行了?”
“不然呢?”
“结果要退休的是你啊。打算去哪儿养老?巴哈马?巴林?”
“……这么喜欢B开头的单词吗。”
“哈哈。”
她杀了他们俩共同的的掮客。
她杀了Sanchez。
按Louis的性格来说,只可能是为了钱。
Richie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接下这一单的,或许在Sanchez接下这个任务之前,或许在那之后。
在得知Sanchez要把Richie找回来时,她会因此而焦躁不安吗?在规划任务时,她会因为三人一如既往地分头行动而松一口气吗?在杀死Sanchez的时候,她会回想过去几年里所有的冰啤酒跟烟头吗。
不会。Louis是个无情的人,情谊对她而言只值两倍价钱。
但她毕竟是个人,揣测人是很麻烦的事。现在Richie自己头晕恶心还想呕吐,自然没心思对她进行精神分析。
他只是需要点东西。
“退休快乐,Louis,祝你活着离开基斯。”
“你也是。”女人冷漠地回应,“可能还有两小时,掮客死了,我们很快就会被追杀了。”
“哈哈,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Richie笑着,声音飘忽得活像身处云端,“小露,在你跑路之前,能不能给我留两句建议?我好难受,我快被存在主义危机掐死了。”
“……你那个了?”
“还没有。只是醉尼古丁而已啦。”
耳机那头传来哼笑声,一如往常,轻蔑又讥诮。
“我一直想说,Richie,他们都说你是最好的拿钱客,都是放屁。你是最糟糕的那个,你根本不适合这行。”
Louis这么说,Richie听到打火机再度响起,“Sanchez太好了,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而我太坏了,我根本不在意自己做什么。你不一样,傻瓜,你不够好,也不够坏,又读了太多书,没法把眼睛闭上。”
“读书不能怪我。”Richie插嘴,“这个得怪家庭教育。”
“我他*连家都没有。”Louis冷笑,“*的,我连我有没有老妈都不确定。所以就把你的嘴闭上吧,大少爷。”
“抱歉。”Richie点头。
她深吸口气。
“……Sanchez当时想叫上你,是担心你会某一天悄无声息死在街上。他那种人受不了这种事发生,宁愿让你死在他的视野里,然后为自己的良心难过一辈子。
“总而言之,他觉得是他把你带进这行,就该对你负责。”
她这么说,语速慢了下来,“该死的好人,真恶心。”
“嗯,真恶心。”Richie附和她,但脑内并没有这句话。
“你不属于我们,Richie。”
最后,Louis说,“你哪儿都不属于,所以你痛苦得要死。而我想说,你活该,我也活该,这都是我们应得的。”
Richie笑了笑,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笑不出声了。
他的大脑中,无数念头奔涌着,活像黑色星期五挤爆商场大门的蠢货们。脑细胞正缺氧,可他无法停止这一切。Richie平静地体会着思维奔逸所带来的濒死感,又在上万字词里捕捉到某一句。
他记得他把枪的滑套放到了西装外套里。
眼前已经开始发灰,Richie强撑眼皮,扭着身子去后座翻找被他随手扔过去的外套。
鲜血飞溅的画面在脑内重播,一刻不停,上一秒那颗人头的脸还是Patricia,下一秒就变成了Sanchez。然后,无数张脸闪过去,或模糊或清晰,血液从脖颈喷射出来,无一例外。
他想那些应该都是他杀掉的人。他或许忘了,但大脑贴心地备了份。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时,Richie问自己:所以现在你想干嘛?
“……所以,去喝酒吧,Richie,去老地方。”
可在他握住滑套的那一秒,耳机如此低语。
“用酒精冲淡你的那个什么存在主义危机。你一直都是这么干的,继续这么做下去吧。别死,死只属于Sanchez那种好人,我俩不配。”
随后是一声巨响,以及强烈的噪音。Louis把她的耳机捏碎了。
一切都停滞下来。
Richie盯着现出重影的滑套,沉默片刻,缓缓松开了手。
他摘下耳道内的小东西,也捏碎了它。随后他拉起手刹,踩下油门,握紧方向盘,一脚轰上了指向混乱街区的道路。
该不该说谢谢呢。Richie不知道,他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Louis这辈子最后一句说给他的话。
唉,去喝酒吧。
*
办公室的打印机又坏了。
Ellen试图修理,但以失败告终,还在愤怒拍打的时候惨遭上司目击。她被叫到办公室去,被迫收听了长达十分钟的说教。
“我知道你最近那起案子查得不顺,但也不能太烦躁,懂吗?”
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三分局局长一把抹开桌上堆砌的文书,用发亮的烟头指着她,“还有,你刚从外地调过来不久,有些事情需要熟悉,不要擅自做决定,知道了吗?基斯的情况很复杂,适应需要时间……”
他顿了顿,循循善诱,“况且你还在带新人呢。”
擅自做决定?不熟悉流程?
说的是什么?难道是被强行叫停的调查,还有明里暗里的“你问了不该问的事”的暗示?那个金发男人到底是谁?有什么能让他从杀人案中悄无声息地被摘出来?
Ellen不年轻了,她不想再对这种事追查到底——这种事对谁都没好处,特别是对她自己。她已经受过了相应的教训。
但警探觉得,自己至少有感到烦躁的权力吧。
“……恕我直言,局长,从一开始我就对此有异议。”
Ellen态度端正,语气尊敬,但内容夹枪带棒,“我不认为让刚上任没多久的调岗警员跟新人搭档是合理的,我也没有被告知任何相关的书面规定。”
“没办法,Ellen,基斯城向来缺乏警力,你得理解这一点。”
局长顾左右而言他,随口用毫不相干的话敷衍她,“好啦,去楼下办公室打印报告吧,我立刻批准报修。”
Ellen走出办公室大门,脸就沉了下来,脸色算不上美妙,搞得走向她的Ruth察觉不对,连忙转身逃跑。
可惜没跑两步,她就被叫住了。
“去把这个打印出来,文件名你知道的。”Ellen把U盘放进她手里,又摸出一张纸币,“顺便给自己买点甜甜圈。”
Ruth压低声音:“需要给其他人买吗?”
Ellen摆摆手:“这群人都快把自己吃成相扑选手了,别把他们高血脂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也别问,他们会让你帮忙跑腿。你是来当警察的,不是给他们当服务员的。”
“哇噢,您说得可太有道理了,谢谢……警探你呢?”
“我不吃,我要提前下班,家里有点事。”
说是家里有事,其实私家车直奔酒吧。
Ellen把怨气发泄在打方向盘上,把中指伸出车窗,比给疯狂鸣笛的其他司机看。
人真容易被气氛影响,短短几周,她的素质也开始断崖下滑。基斯城真是个好地方,民风淳朴,司法公正。
拐过一个弯,灯光开始光怪陆离。在看后视镜时,Ellen分出两秒去问自己:为什么喝酒的念头从早盘旋到晚?
——她在不满。
为什么不满?工作被妨碍?案子被迫注定无结果?Ellen说不好,她只觉得可笑。
新地方老规矩,太阳底下无新事。
Ellen租的房子在下城区,租金低廉,条件恶劣,治安糟糕,睡觉时枕头底下得放枪。
工资受限,只能如此,没事,她试过更糟的。
那家叫做Redpoint的酒吧就开在公寓楼下,有一个红灯区似的大招牌。许多人进进出出,西服腰间鼓鼓囊囊,后颈皮肤露出花纹。去那儿喝酒显然是个坏主意,但话说回来,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她把车停在街对面,把硬币扔给路边的流浪汉,停车费跟放哨钱。
如果这是电影,那么推门时,交谈应当停止,空气也随之凝固,所有视线似有若无地瞥向她,所有人开始各怀鬼胎。
但现实没那么戏剧性,Ellen走进去,没人在意她。
她顺利地越过许多看上去很是寻常的人,以及另一些像犯罪片群演的人,直直走向吧台,从酒单上随意点了一杯威士忌。酒保端酒时,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Ellen盯着那杯威士忌,耸耸肩,举起来喝了半口。比想象中好一点,但不多,简简单单的廉价调和威士忌,她还喝出了走私的味道。
这跟她无关,也无所谓。她今晚只需要喝点酒。
第一杯是威士忌,第二杯还是威士忌。
Ellen喝到第三杯时,有人在她旁边坐下。
“老样子。”那人那么说,一副熟客模样。
声音听上去不年轻,像把掺着海水的沙,但Ellen看过去,却发现那是个年轻男人。
酒保看见他时神色一怔,随即恢复正常。他转身去了后面,而Ellen托着脸,继续盯着这位熟客看。
几秒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这人扭头过来。
看见什么后,Ellen眉毛微微一挑。而他沉默几秒,随后笑笑,伸出食指,叩了叩自己的左眼。
“没错,假的。”
他耸耸肩,抽空对上酒的酒保道谢,“工作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Ellen明知这样不礼貌,但免不了好奇,多看了两眼。做工真精妙啊,要不是那只眼睛跟右眼颜色不同,或许她根本不会觉得奇怪。
说起来,这人真眼的颜色也够罕见的。
她不再多看,将视野投向酒杯。
大概是熟客招待吧,酒液几乎填满整个杯身,透着一种令大多品酒客不齿的贪欲,却看得警探默声叹气。
Ellen耸耸鼻子,发问:“……亚伯乐?”
男人点头:“好鼻子。没错,亚伯乐阿布纳。”
他将杯口抵到下唇上,按下浅浅一个弧度,而后昂头,直饮这杯浓郁甜美又浓烈的桶强威士忌,以痛饮啤酒的姿态。
这种豪饮的方式让Ellen喉咙发酸,等他放下酒杯,她问:“抱歉,但我刚才没在酒单上看见它。”
“噢,这箱是酒保留给我的,你想试试吗?”
他这么问,声音被酒浸过一遍后,反倒显得没那么沙哑,“基斯城没什么人喜欢亚伯乐……他们觉得太‘弗朗西斯’了。”
Ellen跟他对视了三秒,没忍住,笑出声来。
“当然,我当然要试,只要你不觉得我是个厚脸皮蹭人酒喝的老女人就好。”她饮尽杯里最后一点残酒,“但抱歉,我不好意思像你那么……尽情享受。明早我还得去上班。”
“真敬业啊。”男人伸手,示意酒保再上一杯,“而且,老女人?我以为我们同龄。”
Ellen摇摇头:“不可能,小帅哥,我四十一岁了。”
“那也没差多少啦。我今年三十三岁。”
“……不会吧,你看上去……好吧,我可以接受你刚满三十岁。”
“哈哈。”
等Ellen的酒杯上桌,他停止了笑声。这长得不错的男人摇了摇头,把酒杯再次压上下唇。
方才那一大口酒现在才起效,他的颧骨上徐徐泛起一片殷红,一路蔓延到喉头,病理状态般令人不适。
那一瞬间,Ellen脑内的神经颤了一下。
那是种名为危险感知的生物直觉,而且不,她不是说她的直觉认为眼前这个人很危险——恰恰相反,他在那一刻表现出了一种即将奔赴危险的恍惚感。
她常在那些站在天台边的人身上察觉这种味道。
电光石火之间,Ellen脑内某部分借着酒精起立,痛殴了一顿叫嚣着的理性,顺便把旁边“看吧你就是这样才会被贬职”的阴暗尖酸给打了一顿。
所以,她在他吞下最后一点酒后,开口说:“Ellen,你可以叫我Ellen。”
然后她伸出手,直直地盯着他有些诧异的眼睛:“抱歉,我知道这样让我看上去更像个饥饿又没礼貌的女人了,但我猜你需要一个聊天对象。”
说完这些,Ellen有些干涩地咽了咽口水,欲盖弥彰地补充。
“……而且,我喜欢金头发男孩,所以,呃,就这样。”
黑发的男人沉默片刻。
他放下了酒杯,默默在西装裤上擦掉水珠,然后与她握手,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自我介绍。
“叫我Richie吧……而且,嗯,我也喜欢金头发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