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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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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凶宅这种事,售卖者的神秘感越强、人设越牛,越容易卖出去。就像周善,将她奉为仙姑后,愿意主动介绍朋友当客户。
所以祝玿自己这个人连同名姓,要适当地藏起来,披马甲。
孙鸣问名字,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替代品,只得借宣荣一用。
宣荣还在看她,薄唇紧抿,不悦。
祝玿假装看不到,正襟危坐。
孙鸣在船外细细品味,称赞道:“荣荣?名字甚是好听。”
宣荣的脸色更差了。
另一艘船的狐朋狗友起哄,鼓动道:“孙兄,进去啊!”
孙鸣示意他们嘘声,整理衣襟,伪装儒雅:“以前没见过姑娘,不知姑娘芳龄几何,家住在哪儿?”
祝玿掐着嗓子,柔声:“小女刚满十七,家在隔壁澄县,自亲人死后,便来沽陵讨生活。”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伤心事,已带泣音。
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妙龄少女,凑在一起如同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不怕孙鸣不起心思。
果然,孙鸣眼珠一转,叹息道:“真是可怜。我素来见不得佳人落难,荣荣姑娘不如与我交个朋友,也是一段缘分。”
说完,便迫不及待持扇掀帘,想一睹美人全貌。
船内,宣荣臭着脸指导祝玿调整姿态神色。
等孙鸣进来时,只看见祝玿安静坐在原地,黑发之下,脖颈如软玉般露出来一截,朝他投来含羞带怯的一眼。
孙鸣心瞬间酥了。
*
沽陵县恶霸孙鸣又要娶妻了。
客栈老板娘一边打扫房间,一边叹气:“已经是第十三房妾室,不知道这回哪家姑娘遭了殃。”
她家女儿将抹布丢进水桶,低声道:“许愿苍天开眼,收了那个歹人。”
老板娘捂住她嘴:“小心祸从口出。”
正说着,就见祝玿下楼来退房。老板娘极喜欢这个嘴甜还爱主动帮自己干活的小尼姑,连忙道:“不着急,你中午再退也没事的。”
祝玿笑着说:“我有急事,不得不走。”
她说完挥手再见,身上除了最初来住宿时带着的黄布包,还背着一只巨大包袱,随着走动,里头叮当作响,不知道是装的什么。
祝玿的急事是嫁人,包裹中装的是嫁衣。
在宣荣的随身指导下,她仅靠两日就拿下孙鸣,让对方心甘情愿娶自己进孙家门。
今天便是“出嫁”的日子,不过她不从客栈走,而是从另一个地方——吴氏医馆。
正午,吴氏医馆敲锣打鼓,街上一片红色纸屑。
来迎亲的除了孙鸣本人,还有他几位朋友。
此时朋友之一看见目的地,心中发毛,打马走到孙鸣跟前:“你家这个新妾室,怎么要从这种地方出发?这医馆三个月前死那么多人,我光靠近就心里头发毛。”
孙鸣脸色阴沉,唇线僵直,一路上都没笑过:“她说她那边的成亲习俗就是这样,孤儿嫁人,要从死过人的宅子出阁,这样已故的父母能借助死宅从阴间过来,目送女儿离开。”
这习俗......朋友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能同意,真是用情至深,看来这回是要为美人收心喽。”
孙鸣窄眼涌起些傲慢之色:“一个孤女,且让她快活几天,等爷玩腻了,到时候分给你们尝鲜便是。”
朋友“唉”一声笑得猥琐:“看来我等有福了,贺喜孙新郎官!”
不一会儿,便到吴氏医馆。
医馆门户大开,门口萧索。
因为发生过命案,没人敢打扫收拾,一切摆设跟以前一样。
破落白招牌,洇有沉黑血迹的木门,毫无生机的药柜病床。
一身红衣、佩金银饰品的祝玿戴着红盖头,坐在柜台正前方。
红与白,新与旧,跟周围格格不入。
迎亲的队伍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头皮发麻,窃窃私语:“吴氏医馆以前人多,白天黑夜都热闹得狠,这么乍一看还不太习惯,总感觉还能听见声音,浑像他们还在一样......”
有人提醒他:“大喜的日子,少胡言乱语,都是错觉。”
“......好像不是错觉。”
越靠近,一直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清晰。
以药柜为中心,越近声音越响,全是过去熟悉的人语。
“老板,我来抓药。”
“阿襄你来看看,我这腰怎么老疼。”
“包大娘,您该喝药了。”
......
声音不大,却持续存在,且正因为不大,分辨不清楚是谁在说话,如同亡魂学语,绵延不绝。
抬轿的人腿软,瑟瑟发抖,差点跪倒在地,恐惧道:“闹、闹鬼了!”
“孙、孙公子,这新娘子我们不接了!”
正要逃跑,孙鸣高喊一句:“我看谁敢跑!”
孙府下人立即围住轿夫们!
随后“噌”一声,孙鸣扔进来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什么东西,掷地有声。
盖头内装神弄鬼的祝玿眯了眯眼,关停智能播放器。她本想让孙鸣受惊露出马脚,没想到对方似乎是提前准备了东西,有备而来。
宣荣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直接靠近那块红布,细看两眼,不感兴趣地打哈欠。
祝玿不能说话,只远远在其上感觉到驱邪的气息,估计是驱邪法器,但从宣荣的反应看,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玩意。
孙鸣这时走进来,自觉自己刚才十分英勇,响亮道:“娘子,夫君来接你了。”
宣荣一声冷笑,幸灾乐祸。
祝玿听“夫君”二字听得牙酸,装作才刚醒来的样子,懵懂道:“孙郎?我刚换好嫁衣,正打算等你接我,不知怎地却睡着了。”
孙鸣将地上散落的药方踢到一边:“孤魂野鬼捣乱罢了,没吓到娘子便好。”
祝玿感动:“幸好有孙郎。”
这份依赖极大满足了孙鸣的自负心,当即捡起地上那块红布包,塞到她手里:“娘子莫怕,这是大师送我的驱邪法器,若是遇到不详,只管扔过去便是。”
祝玿在手中拆开,凑到盖头下一看,原来是串红珊瑚手串。
不同于一般的珊瑚,手串色泽殷红发暗,活像人血,隐隐有不详的气息。
祝玿摸到后便有些不喜欢,直接还给孙鸣,假惺惺道:“还是孙郎留着,你好,我便好。”
孙鸣不以为意:“放心,大师前些天刚走,这种东西,孙府家里多的是。”
家里放驱邪法器,还多的是。
祝玿撇唇,这孙府要多么作恶多端,才这么怕人报复。
既然已离开吴氏医馆,她路上便没再布置道具,只时不时用播放器外放些声音,伪造有鬼魂跟着车队回家的假象。
孙鸣脸色一路都很难看,应该是有效果。
孙家少爷娶妻娶妾已经是第十三回,每年都要来这么两三次,因此一切流程能简则简。尤其祝玿的人设是孤女,没娘家依靠,更是简陋。
从进孙宅起,她便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成排的石狮子,桃木门,照妖镜,八卦......驱邪用品太多。
而且一般法器都气态清正,使人心神舒缓,这些却不同,活像从十八层地狱中捞出来一样,森森涔涔,几乎能滚血气。
宣荣从进来后便没声响,估计也不舒服。
她盖着红盖头,分辨不清周围,只能在看到身侧荡过一截稠黑衣袖时拉住。
宣荣声音倦厌:“干什么?”
祝玿怕露馅,没出声回答,反正她只是确认宣荣还在就行,不然在这种人多鬼也多的住宅,少一个武力,安全感不足。
好在后半截,宣荣一直没离她太远,黑衣袖停在半米内,时有时无。
最后一个流程是奉茶。
祝玿跟孙鸣一起,朝主位叩拜,视线受阻,并不能完全看到前方坐着谁,只有一双苍老的、如树皮般的、属于老妇人的手搭在膝盖上,枯瘦手腕上戴着玉镯,对比之下,圈口显得过于宽裕。
祝玿抬起手,递茶。
老妇人喝完茶,却没第一时间收手,而是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反复摩挲,感叹道:“真年轻。”
祝玿只觉得自己在被树皮剐蹭,剌得疼,稍微用些力气将手夺回来,小声道:“谢老夫人。”
对方不应声,只继续絮叨着:“年轻好,年轻好啊。”
明明都是活人,整个府邸却从老到小,都透着股鬼气。
流程结束,祝玿被送进洞房,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之地。
红通通的房间中没旁人,挂着红布纱幔,以及艳红的“喜”字,床上洒满花生、红枣之类。
宣荣正悠哉游哉躺在床上剥花生,他也不能吃,单纯剥着玩。
喜房上方有两根房梁,深黑。
祝玿打量了会,喊宣荣:“过来帮忙。”
镜子对门,房梁压床......全是风水上忌讳的点,祝玿要做的,就是尽快将这些点落实在婚房内,好让孙鸣疑神疑鬼,露出破绽。
宣荣将花生壳拿在手中捏着玩,见她将袖子卷起,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好笑道:“新娘子不乖乖等孙郎洞房,准备折腾什么?”
祝玿假笑:“准备让荣荣的孙郎日夜失眠、难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