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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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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医馆?不正是那逃犯吴重俞心心念念的老家吗,怎么成凶宅了?
既为凶宅,肯定发生过命案,就是不知道死者是谁。
祝玿心头有不好的预感,问系统:“这凶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系统回答:“三个月前。老大以八十两买下,现在想以二百两卖出。”
三个月,对她来说,有便利之处。
人刚死时,三魂七魄尚且完整,因此理智皆在,可以交流;与之相对应,死得越久,鬼越蹊跷、行事越难缠。
她偷瞄一眼车内的鬼,活生生的例子,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坐一整日车,不仅人撑不住,鬼也一样。
此时宣荣又变成那堆石油般的浑浊液体,瘫在座椅上,乌发和发黏的液体一块从边沿下落,如连绵的黑水银。
只有脸上还有人样,五官都在该在的位置。眼皮阖起,遮掩住那对夺人心魄的红眼珠。
要不趁此机会,把这鬼丢了得了。
祝玿付完车夫银钱,蹑手蹑脚离开。
此地也是一处驿站,比盛京的更破旧些,需穿过一条长巷才能走到大路上。
刚才她站在台阶高处俯视,长巷共三折两弯,约莫一小会就能走出去。可现在她已经绕过五六个弯,眼前却还是如出一辙的稻草芯泥墙,遮掩住向前的视线。
鬼打墙。
哪来的鬼?显而易见。
祝玿放弃翻清心符,清清嗓子直接喊罪魁祸首:“宣荣?”
她正好停在一处墙下,话音刚落,墙面晕出一层层的黑色湿痕,逐渐在空气中长出半个诡谲的人形,腰腹以上出离墙面。
一只冰冷的大手从背后搭上她肩,移至后颈,再攀到光溜溜的脑袋上。
似乎是觉得手感不错,停在上面,缓慢摩挲几下。
宣荣叹息:“祝玿,你甩不掉我。”
语气笃定,对她的想法清楚极了。
这鬼能接二连三地追上来,祝玿彻底放弃自己能脱逃的幻想,睁眼说瞎话:“哪有?我只是怕打扰你休息,反正你神通广大,肯定能找到我。”
宣荣不信。
祝玿岔开话题,哄道:“你不是饿了吗?快让我出去,我带你找东西吃。”
宣荣起了些兴趣,整只鬼从墙内流出,烂泥一样挂在她背上。
祝玿一个踉跄,险些趴倒在地。鬼魂不都是轻飘飘的吗?偏偏这一个,比活人还重。
*
沽陵县是典型的西北地貌,黄土灰天。农民每日忙于耕种,皮肤粗糙,神情麻木。
祝玿这个小尼姑走在街上,不仅光头显眼,水灵灵的相貌也显眼。
她长得讨喜,又爱笑,在其他地方都能很快和当地人搭上话,但在沽陵县的情形却不同,这里的人不是还没等听完就摆手说不知道,就是低头急匆匆离开。
过了小半天,才找到一名妇人愿意听她问话。
“李宛?不认识。你说他是当官的,那我更不认识了,官老爷都在衙门里坐着享福呢。”
加上刚才问的人,一连几次都是这个答案,祝玿只好暂且搁置找李宛的计划,改打听吴氏医馆:“大娘,吴氏医馆您知道在哪儿吗?”
一听见这个地名,妇人神情明显机警,快速左右看一眼周围,提防地打量祝玿:“小尼姑,你问这个干什么?”
祝玿双手合十,高深道:“您也看到我是出家人,以救生救死为己任。昨夜上天托梦,说吴氏医馆有亡魂等待超度,我今天便特意前来打听。”
“超度......超度。”大娘默念两声,联想起旧事情绪波动,拿头巾擦去眼角泪花,遗憾地摇摇头:“我可以告诉你医馆地址,但是超度,小尼姑,你年纪轻轻,估计无能为力。纵然再厉害,顶多管死人,难管活人。”
祝玿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吴氏医馆位于城东,沽陵县不大,只消两柱香便能走过去。
遥遥望去,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单屋建筑,门前挂一张白布,上书一个“吴”姓,此时白布从木板掉下半截,没人收拾。
虽然此地是凶宅,但初看风水,无论从建筑地形、高度、门窗路面排布来看,风水都属于“小吉”,怎么会成为闹鬼的凶宅呢?
宣荣此前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她背后,现在突然像闻到什么味道,几步走到最前,嗓音透着股愉悦:“有鬼。”
馋了。
迫不及待便要去捉鬼吃。
祝玿连忙拉住他一截袖口,手指跟“布料”接触,只觉得触感软腻古怪,如陷入沼泽:“等等。”
宣荣回头,居高临下看她,脸上面无表情:“又怎么了?”
祝玿还记得他咕噜咕噜就把娘亲鬼黑气吞掉的场景,被看得有些犯怂,但依旧坚持道:“还不知道里面是好鬼坏鬼。”
宣荣似笑非笑:“坏鬼可以吃,好鬼不能吃?”
祝玿点头:“无论是捉鬼还是改风水,本心都要正,为自己积德蓄福,才能活得长久。”
宣荣一把甩开她,眉眼冷漠,红眼珠颜色愈深,食欲灼灼:“我要长寿有什么用,管它什么好坏,我要吃东西。”
“宣荣!”
祝玿跟追一条挣脱绳索的恶犬一样赶上去,眼见他要进去,直接不管不顾,右手夹四张护身符拍上他后背。
效果显著,宣荣跪摔在地,身躯因疼痛微微颤抖。
祝玿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四张全生效了,要不是你不听话......”
宣荣久久才平静,自下而上看她一眼,露出森森白齿,磨牙吮血般喊她名字:“祝玿,你该庆幸我现在尚且虚弱。”
祝玿和他讲道理:“我说了给你喂鬼,就会说到做到。但相应的,你不能干扰我工作,这样我们才是平等的,对吗?”
宣荣冷呵一声,不答话。
想要以后相安无事,磨合期必定少不了。
祝玿买了根香烛递给他:“诺,你先啃着等我会儿,我自己进去看看。”
有些发生过凶案的房子,从外面看与寻常无异,但一旦进门,就会感觉到森森鬼气。
吴氏医馆便是如此。
一进去,冷气贯骨,屋内是药房兼病房,柜台上蒙一层细细白灰。
左右各两张病床,按理说床铺应该跟柜台一样落灰,祝玿走近一看,却发现上面平整干净,像是仍有人躺在上面一样。
隐隐约约,似乎能从病床边听见痛苦呻/吟声。
她后退一步,声音消失。
这处凶宅看着平和,却似乎有致幻能力,竟好似比春燕楼还要凶险。
祝玿重新检查室内,边边角角都不放过,终于发现异样。
药柜六排六列,正中央,镶嵌一把玉锁,柜内恶臭难闻。
吴氏医馆并不富裕,其余柜锁都是铁皮,只有这一处是玉,不像是原来就有,像后来人加上的。
祝玿拿辟邪符缠绕掌心,用药杵砸碎玉锁,柜门打开,一股难闻的血腥臭气扑面而来。
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是沾血的绷带,一团团一簇簇,拥挤在一起。
她强忍反胃,掀开绷带,在其下发现一张黄符,笔锋凌乱诡谲,不知道是什么功效。
来不及细看,祝玿脑袋一昏,陷入迷障。
再清醒时,周围人声嚷嚷,听不甚清楚。
她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一个女声贴近她耳边,说:“包大娘,您该吃药了。”
祝玿朝声音来源看去,是个看不清面目的少女。她费劲眨眨眼,依旧模糊不明,不止是对她,周围所有面孔都如同一片迷雾。
这是......亡魂的死亡重现?
祝玿喊系统。
熟悉的电子音回应:“在呢,宿主。”
她松口气,人的适应能力强,自己从最初的不理解、现在都开始拿系统寻安全感了。
柜台上有道中年男声喊:“阿襄,过来帮忙。”
少女“哎”了声,嘱咐她:“包大娘,您记得吃药。”
等她走后,祝玿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她似乎复现了这位“包大娘”的病情,浑身上下软弱无力,光坐起来都艰难。
周围人虽看不清脸,但气氛祥和,一片欢声笑语。
这样的吴氏医馆,怎么成为凶宅的?
她正沉思,身侧忽然泛起一片鸡皮疙瘩,一个黑乎乎的男人人影坐在她隔壁床,看轮廓,竟一直在注视她。
祝玿有预感,“包大娘”的死因来了。
果然,人影笑呵呵道:“包大娘,你怎么不喝药啊?”
祝玿发不出声音,缓慢抬手,揉揉喉咙摆手,示意自己还不想喝。
人影为难道:“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一边说,一边端起药碗,估计是仗着“包大娘”说不了话,以及没人关注这边,明目张胆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掺进去,笑呵呵道:“这样吧,我来喂你。”
“喂你”的话音如魔音贯耳,不断重复,鬼魅蛊惑。
死亡重现时,她如果同样遭毒手,也会死吗?祝玿听说过有前辈死在幻境,顿时一个激灵,全清醒了,拼力挥手要打翻药碗。
人影轻松闪开:“包大娘,你就认命吧,就当为孙公子添喜。”
强硬地掰起她下巴,要灌药。
祝玿只恨“包大娘”行动不便无法反抗,眼看药要灌下来,一根香烛凭空出现,正砸中人影脑壳!
她抓紧机会躲开药液,从病床上滚落。
“咚——”
摔了个实心跤。
好在周围迷雾全消失,她回到现实。
一地灰尘,祝玿后知后觉,捂住磕出包来的脑袋痛叫:“好疼。”
宣荣斜倚在柜台上,姿态闲散,上下抛接手中磕断的香烛,好整以暇道:“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