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不如求己》青菜豆腐不可得兼

2、第 2 章

　　作为经历多年应试教育的优等生，秦宋玉一向自信满满，但问题是她学文！而宋玉这姑娘选的是物理方向，想换方向，她或者班主任，必定疯一个。
　　靠在图书馆门前的立柱边，她拧着眉细细盘算。
　　为了给孩子树立榜样，她和孩子一起从唐诗背到宋词，从鲁迅到艾青，从诗经离骚到史记资治通鉴，也没少做各类英语APP任务打卡，就怕有些学习技能长时间不用渐渐退化。鸡娃的同时也在充实自我，当初为了激发孩子兴趣，还一起奋战过奥数呢！里面就涉及到大量的初高中知识，为此，她也没少找各类教辅查漏补缺。这不，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只恨当初没跟孩子一起啃物理。
　　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啥其他科全能，偏偏就掉入了物理这个黑洞里翻不了身，最终忍痛学文。好么，如今硬着头皮也要上。
　　挎着单肩包叼着牛奶吸管拾阶而上的顾呈，抬眼看到的就是面部表情格外生动的秦宋玉。

　　顾呈对这个有点眼熟的同学并不了解，也就依稀记得班里有这么个人，主要是成绩掉得快，每考一回班主任就意有所指地敲打一回，纯属混了个耳熟。印象中，都没怎么见过这姑娘的正脸，黑框眼镜，蘑菇头，被老师批评就只顾低着头，在头发的遮挡下，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如今，厚厚的头发随意扎了个小揪揪，露出清爽的侧脸，要不是那招牌式的黑框眼镜及二中夏款运动长裤，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但认不认出来也无关紧要，顾呈三两口吸完牛奶，又倒回台阶下找垃圾桶扔掉牛奶盒，顺带就倚在旁边的宣传栏下无聊地刷手机。
　　班级群里昨晚热闹非凡，趁暑假有空暇，嚷嚷着各种约，约逛街的，约开黑的，约打球的，约看海的，信息999+都打不住，他干脆调了免打扰。
　　网上的信息可以挡掉，但发小要疯狂，他根本拦不住，干脆出门躲清静。

　　图书馆一开门，秦宋玉就根据导流图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省图非常大，呈凹字形，共七层，不仅按照年龄段分馆，成人馆还根据人文社科等类别分不同的大区。除了单独的自习室，电脑室，视听室及其他功能性区域若干，各大区周边也全是各种原木书桌椅及休闲沙发，配备着台灯充电座等，格外方便。以秦宋玉的经验，只要避开熊孩子扎堆的楼层，进入科教兴国专区，就能获得一片清净。
　　出门匆忙，秦宋玉的背包里只有水壶钥匙零钱包，签字笔和一叠稿纸。根据图书馆智能机器人的指引，穿过不同楼层，找到了初中教辅类的书架，门门集齐就花了半个小时。她抱着一大摞的书离开之际，朝隔壁高中教辅区扫了一眼，打头的书架赫然就是“高中物理”，不由一把辛酸泪。
　　别的也罢，物理大概是她的一生之敌。

　　顾呈从书架边转过来，看到抱着一摞书从初中区域匆匆离开的小巧身影，挑挑眉。成绩下滑，大概也不需要从初中开始补起？至于吗？索性旁人的事，与他无干，顾呈摇摇头，拿着刚刚找到的老师推荐版物竞材料，就近找了位置坐下。
　　顾呈大概是旁人眼中在爱的环绕中长大的孩子。父母高知，同在本市一所大学任教，哥哥顾征去年考上京大，亲友无不艳羡。他从小不缺父母陪伴，也不缺哥哥照应，哥俩感情甚笃。但不知是不是青春期别扭劲儿上来了，如今觉得各种不自在。
　　父母对他没要求，他觉得大概是他们已经有了哥哥那么优秀的儿子，他出不出息自然无关紧要；父母对他有要求吧，他又隐隐觉得是不是嫌他不如哥哥出色。就这么着，连顾征邀他暑假去首都旅游，他也不肯。只一门心思想在竞赛中做出一番成绩，证明自己。
　　如今他堪堪排在年级前二十，其他重本可以拼一下，但想继续往上走，每一分的进步都格外艰难。高一入学时老师见他物理拔尖，问他有没有意向走竞赛渠道，要是能拿到国一，再进入国家集训队，大概率能争取头部高校的保送名额；退而求其次，拿到省一，也能获得名校面试及适当降分录取的机会，或走强基。这也算另辟蹊径。
　　顾呈准备了大半年，期间也参加了一些比赛，成绩还不错。除了学校组织的培训课，物理组的方老师也私下给开了许多小灶，这不，连暑假也给他安排了额外的学习任务。

　　这头顾呈在舍命刷题，那头秦宋玉也渐入佳境。可不嘛，先易后难，她先拿语文英语开刀，除了一些细枝末节和需要死记硬背的部分要加强，其余皆通。
　　正午的阳光似乎要把人晒化，秦宋玉就近在便利店吃了份黑椒味的拌乌冬，又折回图书馆享受空调的清凉。留在图书馆的人也不少，大多伏在案上打盹。秦宋玉在笔记本上记录上午查出来的“漏”，之后入乡随俗，头枕胳膊昏昏欲睡。
　　一早出门的时候，她有在餐桌上留言说明去向。毕翎吃早餐的时候看见，撇了撇嘴：“图书馆？就装呗！”
　　陈欣荣未置一喙。自从宋玉成绩下滑，被比成渣的毕翎可算扬眉吐气。陈欣荣一开始还担心宋玉的状态，后来嫌隙多了，也放平了心态。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说什么话都不合适，不同的人总会品出不一样的味道，不如相敬如宾，保持安全距离。
　　许是早起的缘故，秦宋玉原本计划打个盹，居然睡了一个小时。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到茶水间打了杯水，默默翻开物理提神醒脑。
　　摸底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秦宋玉合上记了好多页纸的小本本，收拾背包。
　　夜风仍带着丝丝躁意，但没了太阳魔法的加持，已是难得的清爽。一碗酸辣刺激的凉皮下肚，配老板附送的绿豆汤，蒸腾的热浪似乎都消散开去。汗如雨下，毛孔自由地呼吸，洗去通身的疲惫。上车前买了个面包垫肚子，但终究还是这家西北风味的小馆更合她意，凉皮真是一绝。
　　高温令广场舞大妈销声匿迹，偶有坚持散步或纳凉的街坊三三两两聚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侃。当然，更多的人宁愿在家开空调追剧，每栋楼下都能听到楼上空调外机辛勤工作的嗡嗡声。不知谁家的空调导流管老化漏水，不时有冷凝水顺着水管往下滴，又从水泥地面寂然无声没入路边的草丛。

　　秦宋玉带着一身热汗爬上三楼，掏钥匙开门。
　　客厅里，陈欣荣和毕翎正看电视吃西瓜，入室便是一阵清凉。陈欣荣见宋玉进门，随口招呼了一句：“小玉，来吃西瓜。”
　　“好的，舅妈。”
　　陈欣荣很诧异，宋玉竟然对她笑了一下。这孩子多少天没个笑脸了？
　　毕翎正看着电视综艺哈哈大笑，边笑边去拿西瓜，半个眼神都没扫过来。
　　一问一答之间，秦宋玉只觉得自己似乎才真正与宋玉这个身份契合。宋玉就宋玉吧！她跟陈欣荣说了一声先去洗澡，便去了那逼仄的小卧房。
　　毕家的阳台本就是封闭式的，半截墙面，半截玻璃窗。阳台被宋玉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勉强够大家晾晒。只是宋玉出入免不了要从客厅到阳台再进“房间”，这也意味着哪怕客厅开着空调，她也沾不上光。
　　陈欣荣倒是提过夏天让宋玉跟毕翎挤挤，但宋玉不指望毕翎会乐意，何必多生事端？每个青春期的孩子都格外在意私人空间，宋玉也一样，为此，哪会怕热？
　　洗漱完毕，将换下来的衣服搓巴搓巴晾出去。宋玉拿了纸笔回到客厅，窝在一侧的单人沙发里，吃了一块西瓜解馋，又擦了擦手，便开始写写画画。
　　这下，连毕翎都惊了，回头与她妈面面相觑：什么情况？她那一回家就躲在房间非必要不露面恨不得隐身的表姐，怎么这么，合群了？
　　毕翎原本也并不排斥宋玉，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听她妈说，姑妈去世后有给表姐留下一笔钱，用来交学费及保证基本生活，住她们家是方便日常有个照应，别被外人欺负了去，不需要他们花钱供表姐读书，更谈不上跟她争东西。而且，独生子女是真孤独，有个能陪她还能拿出去炫耀的姐姐，多好！哪知，表姐见天没个好脸，一副谁都欠了她的模样。这气谁能受了？不高兴拉倒！她还不伺候了！

　　宋玉写完，抬头，发现毕翎直勾勾盯着她，心里想着“你瞅啥”及“瞅你咋地”的梗，嘴上一本正经地问：“怎么了？有事？”
　　毕翎尴尬地转移视线，忽地发现不对：干嘛要心虚？又理直气壮转回来，气哼哼地追问，“你装模作样写什么呢？怎么不回你房间？”
　　看这张破嘴，开口就是阴阳怪气，宋玉没被气死实属命大。
　　陈欣荣经过半年的磨砺，人淡如菊。这要是搁以往，她一定严厉制止毕翎，说话太不客气太难听。但往往她越是教训毕翎，毕翎闹得越厉害，最终两败俱伤。她权当是聋了瞎了，毕翎无人响应，必然偃旗息鼓。
　　宋玉有一千种办法将毕翎噎回去，但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吵赢她又哪来的成就感？罢了，嘴贱得治。家人不给治，等遭受社会的毒打下场更惨。为了社会和谐，她还是勉为其难教她重新做人吧！
　　“哦，上半年成绩下滑，今天去图书馆搜集资料，再做个暑期计划，把落下的功课补一补。你要吗？”宋玉扬了扬手中的复习计划，一脸诚恳。
　　你是魔鬼吗？！学渣毕翎瞪大眼睛，深恨自己多嘴。暑假才开始一星期，美好的日子刚刚开始，她还是个宝宝，怎么能听这么恐怖的故事？
　　陈欣荣眼睛亮了亮，宋玉支棱起来，毕翎的弦不用她催也会开始紧绷，能省她多少口水！今天大概真的是个好日子。
　　宋玉看看时间，九点半。
　　“舅妈，舅舅还在忙嘛？现在都没回来？”宋玉并不提她外公。外公晚上一般不出门，多是待在房间听收音机，刷某音，手机上下象棋，或者学人家水群跟一群退了休的老伙计们聊微信。
　　“最近有新产品上线，住在厂里，得忙过这阵子呢！”
　　“哦，那我先去睡了。这阵子我每天都会去图书馆，舅妈不用做我的饭。”
　　“行，哪天想吃什么你告诉我，咱们也改善改善生活。”
　　趁着两人你来我往，毕翎电视不看了，西瓜也不啃了，光速偷溜回房。她要跟朋友分享一个劲爆的消息：她家表姐被魂穿了！

　　宋玉对于有人要掀她马甲一事一无所知。她整理背包，往里塞了单词本及坑死人的高中物理详解。
　　群里闹哄哄，宋玉早早设置了免打扰，来消息并不会有提示。她将所有标亮栏都点开扫了几眼，发现大多是集体活动摇人，并没有漏掉什么重要信息。除了各种群，个人聊天窗一条新消息都没有，最新的一条也是三个月前一看就是愚人节诓人上当的钩子。果然，宋玉这是妥妥滴没朋友。
　　上高中之后，宋玉每个月有三百零花钱，母亲过世，住到舅舅家，要自己坐公交上学，加上小姑娘总要买学习及私人物品，零花钱增加到六百，由舅妈月初发到宋玉手上。从手机余额可看出，这姑娘并不是月光族。
　　宋玉从小就有自己的银行卡，每年的压岁钱都有存起来，累计有三万多。每到一万，毕文芳就帮她改定期，如今卡内随时可动用的不过三两千。
　　就这点流动资金，这么一日三餐地在外面吃，真扛不了多久。时间紧迫学业为重，自然也不可能舍本逐末去打工，看来还是得调整一下作息。
　　宋玉重新拿起笔。
　　毕翎则难掩心中的激动，发了洋洋洒洒满屏信息，正捧着手机等她的小伙伴跟她一起震惊。看今晚表姐那格外淡定的脸，妥妥的大女主啊，接下来必定要搅弄风云翻云覆雨。。。
　　沉浸在自创剧情里无法自拔的毕翎似乎没想过，她这种总跟大女主较劲掰腕子的代入剧本的话大概率是炮灰女配？
　　手机叮咚一响。
　　橙橙有理：你几天没睡了？
　　Bling：真的啊，往常吵架，咱们是菜鸡互啄，可这回，完全被碾压啊我去！
　　不得不说，小动物的直觉就是准。宋玉虽年长，但也只是色厉内荏，毕翎占着主场优势胡搅蛮缠，两人是半斤八两。这次表姐根本没拿她当回事，轻描淡写，会心一击。高手！
　　橙橙有理：所以，课余时间你全都拿来逛绿江了？YY也要有个限度啊亲！
　　Bling：啊，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晚上也偷摸看小说了？穿越什么的真香啊我跟你说。。。
　　隔壁小区的崔予橙看着手机无语。
　　宋玉一早起床，洗漱完毕刚出洗手间就撞上顶着黑眼圈的毕翎，以为她要上厕所，连忙侧身让她过。
　　“讲真，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宋玉嘴角一扯，槽多无口。就这问法，常人觉得你神经病；穿越者大概率想要灭口吧？
　　“穿越小说看中毒了？我劝你把APP赶紧卸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下载了那个APP！”
　　“珍惜智商，远离绿江。没听过吗？”
　　宋玉背着包出门，毕翎原地CPU重启：啊，我就随便问问而已，怎么就上升到人身攻击了？表姐果然还是那么讨厌！
　　时间还早，宋玉没急着去坐车，反正到图书馆门口也是无聊的等待，不如去小公园背会儿书。公园里每天晨练的人都不少，都是周边几个小区的老住户，你打招呼我问好，相当和谐。在一众退休大爷大妈中，宋玉这种年轻人就像进了鹅圈的小鸡崽儿，格外打眼。
　　她自认为目前还缺乏融入老年人队伍的亲和力，匆匆找了个相对隐蔽的树丛，拿出单词本，坐在一边光滑可鉴的石头上默声背诵。

　　顾呈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昨天下午回去，还是被窦衷那货给堵了。今天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一起来图书馆，看他是不是被哪个小妖精给缠住了。
　　顾呈表示只想友尽，窦衷却振振有词：不然呢，谁家帅气逼人的壮小伙假期不出去浪反而泡在图书馆不肯挪窝？说什么要刷题，骗鬼呢！
　　行吧！顾呈轻车熟路到了高中教辅区，找出昨天的题集，继续啃。窦衷看了两眼，顿时双眼发黑两股战战，差点溺死在知识的海洋。还真是来做题？不，他不信！
　　窦衷返回书架区，找到能一眼望到顾呈的位置，又不时探头探脑左顾右盼：哼哼，可别让我逮到！
　　顾呈回头看到他这副人高马大却又鬼鬼祟祟的蠢样，真不想承认这是他发小。
　　宋玉带了厚厚的笔记本，打算先花几天时间把重点都整理一遍，后续就不用早出晚归这么赶，也给自己省点经费。
　　窦衷瞪着眼睛四处扫描，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蓝白色，咦？二中的校服！嘿嘿，娇娇怯怯戴眼镜的小女生！看看，看看，是不是让他等到了？
　　表面娇娇怯怯内里虎虎生风的宋玉薅了书就走，根本不知道有人等着“捉奸”。窦衷满目期待顿时化为乌有：怎么，就走了？？
　　窦衷又等了半个小时，一无所获，蔫头耷脑地坐到顾呈旁边，压低了声音嘟囔：“你真来刷题啊？”
　　顾呈头都没抬，也压低了声音回他，“不然呢？”
　　无趣。窦衷撇嘴，往宋玉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又继续嘀咕，“我刚刚看到一个穿咱们二中校服的女生，还以为是跟你约好的，结果人家拿完书扭头就走了。不过，她进的好像是初中区？哎，搞不懂。”
　　顾呈在草稿本上写字的手顿了顿，初中区？怕不是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