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之不谏》茉莉星星

3、梦破

　　顾玉笙劝过顾雨宸无数次，就在他彻底要与顾裕丰拜堂前，她都还在他耳边劝她，赶紧放下眼前的一切，就跟着自己走，至于苏家的其他东西，日后我们再想办法夺回来，不要越陷越亏。

　　顾雨宸义无反顾，而且还反过来拉着顾玉笙的手保证，自己无怨无悔。

　　他相信二哥会给他一辈子的幸福，也相信他能带着顾家蒸蒸日上。

　　顾玉笙不知道顾裕丰是给这个傻弟弟灌过什么迷药，她气得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但越急越说不清楚。

　　可时辰已到，顾雨宸还是义无反顾去了前堂，不顾任何人阻拦，就在先祖面前和他一直心爱的顾裕丰拜了堂，了了成亲的心愿。

　　他不知，顾老爷生前嘱咐过顾裕丰，不要他与顾雨宸行什么传统男女之礼，搞得太过风光，你们就简单有个誓词念了便可，因为顾雨宸以后还要以男儿身示人，不能让你们的开始就被其他人看笑话。

　　顾玉笙讨厌这个爹，也最了解他，但如今见这满府挂满的红丝绸，隐隐猜测顾裕丰是违背了顾老爷的旨意。

　　只是眼下，一切就是已不能改变，顾裕丰就是要折辱顾家，折辱顾雨宸，他怎么会在乎顾家人积攒了几辈的脸面。

　　生生世世，这证婚的婆子说得好生美满，顾雨宸躲在盖头下，脸红地想，自己以后不能辜负爹爹的遗愿，要把日子和顾裕丰过得安稳祥和。

　　要是没有意外，自己会再给顾裕丰生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再不会有波折。

　　但只有顾玉笙一人知晓，如今的虚假具是黄粱一梦，梦醒那日，只怕顾雨宸会痛不欲生。

　　成亲当晚，顾裕丰和他同房，而他却嫌恶地叫下人把顾雨宸送回了原来居住的院子，还让他们看好他，没他的准许不准出院。

　　红灯笼高挂，但第二日就被撤得干干净净。顾雨宸穿着新衣服，一遍遍问颂菊二哥去了哪里，颂菊四处打听，最终却也不知。

　　顾玉笙连夜就离开了，气得告诉当时端坐在屋里的顾雨宸，今后他俩各走一边，无论他今后多么悲惨落魄，自己都不会再回来见他一面。

　　顾雨宸扶着门框，刚想出去院门，就被院子前的看守拦了回去，问顾裕丰的去向也打听不出。他只得这样带着心底的希望一遍遍空等，醒来便怀有期待，睡去都不能放松。

　　七日之后，自己的奶妈子刘妈妈冲破了看护，她跑进来，不等站稳就跪在了顾雨宸面前，手指着门外，急切又哽咽：“三少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顾家医馆易名了，被二少爷改成了冯家医馆了！”

　　顾雨宸的茶杯重重摔倒了地上，这次他未愣神，而是一下子从座上弹起，冲出了门外。颂菊和刘妈妈都拼命把院门外的阻拦挡退，顾雨宸脑中却一团乱麻，跑到了半道也还是没想清楚，自己若是到了顾裕丰面前，到底要如何开口。

　　刘妈妈不会骗他的，顾裕丰做了的肯定就是做了，只是因为什么呢？他明明婚礼时还亲言发誓，今后对顾家全无二心，要撑起顾家，怎么到今日还能有这番举动。

　　他一刻不停，脚下差点绊倒了好几次，可他还在心存侥幸，祈祷顾裕丰没做过这些事。

　　或许他不过是翻新了顾家的牌匾，根本不可能是改头换面的，他心里是是有我的。

　　他来到顾家的书房，站定在门前的一刹，屋内有灯光恰好刚被点亮，透过窗子瞧去，屋内已一片明亮。

　　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召唤，顾雨宸一下子确定了顾裕丰的存在，一步步走近，忐忑又小心。

　　在他手伸出来，正想要敲门刹那，那木门却在里面被一下子完全拉开，猝不及防。

　　开门之人对门外的人毫不意外，而门外之人则下意识向后退却，对此没有任何预料。纵然夜间光线昏暗，顾裕丰也看清了顾雨宸的惊恐，可他很快便恢复了来这里时的倔强，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用力地扯进屋里，行为举止无半点怜惜。

　　顾雨宸跌跌撞撞，却还在懵懂小心地问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顾裕丰一把扫落了书桌上的大大小小的物什，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刚刚还没干的黑色墨汁流淌在地面，残留一摊黑迹。

　　那落地声清脆又沉重，是敲又是砸地入了顾雨宸的耳中，击打在他心上的那根弦，可显然，他还是不知等待他的是什么。

　　顾裕丰架住他的双腿，将身形比平常男人瘦弱矮小的人放在了桌子上。书桌这边的灯已被顾裕丰扫落在地，透着屋子另一边的微弱光源，顾雨宸终于在昏暗中，看清了顾裕丰的神情。

　　那没有平日的沉稳，更没有了一直以来的彬彬有礼，此刻的顾裕丰只剩下凶狠，双目恨不得将眼前人即刻撕碎，生吞活剥。

　　顾雨宸一激灵，此时此刻寒毛竖起，忽然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细细品来，原来是受惊。

　　“以后顾家就姓冯了，属于我的，我也该拿回来了。”

　　顾雨宸惊慌失措，却不成想，招来的是顾裕丰的冷嘲热讽：“你是不是早就等着我这样对你了？恭喜你，愿望成真了。”

　　顾雨宸分不清这是厌恶还是反话，因为如果是厌恶，顾裕丰为什么又要下一秒，从他的脖子上落下又痛又痒的吻？

　　但他就是失去理智，不留情面地露出他的全部本性：“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装什么？！你们顾家欠我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你们咎由自取！”

　　他全无爱怜，可狼狈至极的到头来只有顾雨宸。他越痛苦，顾裕丰越喜欢。

　　这幅旖旎的画，于顾雨宸而言，真是一场噩梦。

　　初经欢愉，竟不是在温暖之榻，而是这张已传数代的木头书桌之上，无论自己怎么说着“二哥放过我”也不会有结果。

　　顾雨宸只觉自己是块砂纸，被打磨破坏后，还被折磨他的人嫌恶，说他不知羞耻。

　　冬天真寒凉，一夜间，外面下了雪，顾雨宸躺在地上，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楞楞得再没了思绪。

　　尚存最后一点力气时，他记得自己是被几个人裹着被子抬离的这里。这些人他没见过，可他被抬走时大抵也衣不蔽体，如此羞辱，顾雨宸就这么全受了下来，只因他真的被这画本里所谓“舒服”，折腾得没有了力气。

　　雪还是下得太大了，顾雨宸躺在那不暖和的小院里，半晌未缓过神。站在床边的颂菊止不住的抹泪，顾雨宸微微张开点口，她一发现赶紧凑了过去，却听见的，是顾雨宸哑着嗓子，疲惫至极：“颂菊……咱们以后这日子可难捱了。”

　　“三哥儿，你快歇着……”颂菊哭得更厉害，只想顾雨宸可别再继续说下去。

　　“这糖葫芦，我再也不想吃了。”

　　顾雨宸不灵通的脑子，只在那冰冷的瞬间想通了一件事。顾裕丰对顾家从来的恨，真是不可能被随意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