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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恍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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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雨宸被顾裕丰留在了他的屋子里,他越是提出要回去自己的院子,顾裕丰就会提及顾维朝,说他不如在这修养得快些,也好早日见他。
这番话是真是假,只有顾裕丰自知,但若说是敷衍了事,他却又根本不承认。
这种借口,总归能让顾雨宸可以吃得下饭,虽然存续得下生命,但也等于毫无改变。顾雨宸的双腿虚弱得仍下不了床,靠着床头,觉得眼前的一切皆不适应。
他每日能做的,只有望向那扇敞开的门,大夫已是他唯一能接触的外人,可大夫却不再是之前的那位老大夫,顾裕丰换来了一个年轻之人,除却问诊便没有人情,不会多言一句。
他最痛苦的并非一人独处,而是酉时顾裕丰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前,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他痛苦的是还要对他无休止的应付,在他分明精明却还装作善良的目光下,感觉无所适从。
他一回来就不会离开,顾雨宸曾劝说他常去徐义真的院内驻留,可顾裕丰充耳不闻,还是看着他手里的药碗:“你先把这药喝下去再说。”
他支不走他,即使顾裕丰的行为,已不属对他恨得正常举动,他还是心安理得。
他总有好多法子,去逃避自己的想要逃避的心思,即使兜兜转转,彼此也算对彼此心知肚明。
顾裕丰回来总会第一时间查看药碗,而好多次下午的药都会完整地剩在碗里,一口未喝。
有一晚睡前,他耐心问他,为什么不将下午的药喝完,顾雨宸却好似恍然才记起碗中还有药,哪怕嘴中也能品出散不尽的苦涩,他也不是有意不喝。
他是总记不住这些药该何时喝,亏了身子之后,要喝的中药太多,颂菊心疼他,但知晓下午的这碗类似补品,治病疗效不大,所以才干脆不再督促着顾雨宸记得去喝。久而久之,他也恍惚,总忘记药的存在。
顾裕丰却觉得,这是顾雨宸又怕苦才故意为之:“已经又热好了,快喝了,以后也不许忘了,不喝病可好不了。”
顾雨宸接过碗,手颤抖了两三下才拿到面前。他看见深棕色的药汤里,反射出自己的面容,可已有多日,自己还是憔悴:“我……我想缓缓再喝。”
顾裕丰坐在他的身边,见他迟疑胆小的模样,心下舒缓很多。
这就好,只要不是带刺的狠辣性子就行,现在的百依百顺,这就是他心里乖巧的顾雨宸。
“没事,你喝完了要是口里苦,我去拿糖给你吃。”
顾裕丰眼中闪着期待,选择静静观看,没有再插手的意思。顾雨宸不愿抬起眼,目光还在碗中停留,犹豫片刻,才终把碗举到嘴边,下定决心一饮而尽。
顾裕丰笑了,接过他的碗,揉上他柔软的发,满意地说他这就去给他拿糖。顾雨宸却仿若没听见似的,待他离去再到归来,视线都没有任何追随,直到舌尖尝到甜味,他才又愣了一下,变换了神情。
糖是被顾裕丰一下子塞进了自己嘴里,还不忘又坐到他身边,胳膊搭在了他的腰上:“小时候我喝完药,你总要拿过来给我吃,我说不苦,你还坚持给我,那时候你真有趣。”
他期待顾雨宸像之前那般,能伸出双臂搂住自己的腰,可如今他就连忆往昔都不想参与,糖在嘴中慢慢融化,甜味四散,他却并未察觉一般,脑中惦念的,只尽是未见过一面的孩子。
顾裕丰总在问他是在思索些什么,顾雨宸看清他的面目后,嫌弃他们距离实在靠得太近,自行向后靠了靠:“想到……想到……”
“想什么都可以说。”
“想维儿,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顾裕丰果然闻言沉了脸色,但他没让顾雨宸看清,便起身拿起了一边的灯罩,吹灭了里面的蜡烛。
屋中瞬间漆黑,未等顾雨宸完全反应过来,从另一边爬上床的人已经把他抱进怀中,倒在床上,故意不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
“睡吧,大夫说了,刚生产完要好好休息,不能想太多。”
顾雨宸本就没多少精神,不一会儿便意识涣散,慢慢进入了熟睡,还不忘在快要睡去之前默默祈祷,今晚梦里就让自己梦到维儿,让自己也能亲手抱一抱他。
这一觉睡得极其深沉,与往常比起来感觉睡得更深更久,平日辰初或许就可以转醒,今日竟睡到了辰正。
他与往常一般睁开双眼,望着床顶的布饰仍不能完全适应。视线扫过平常,他最后才看向身侧,却又在看见的一瞬间,心下忍不住一惊。
床边的顾裕丰正在看着自己,眼中情绪复杂,而站在另一侧满眼担忧的,竟然是颂菊。
可是我发生了什么?顾雨宸想不到自己刚刚醒来是发生了什么,手撑起身子,就要从床上坐起。
顾裕丰赶紧伸手去搀扶,难得二人对视,却是在这样一个怪异的时刻。
“我怎么了吗?”顾雨宸面露懵懂,视线从顾裕丰身上停留后,随即又赶紧落到颂菊身上,寄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少爷,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颂菊忘记了在顾裕丰面前要遵循的称呼礼数,面色紧张,心更是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我还记得什么……?”
“不记得就算了,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顾裕丰及时地制止,中断了顾雨宸的求知。面前的人们打着哑谜,都紧蹙眉头,演了一段自己并不知的叹息戏剧。
顾雨宸觉得他们反常无比,心也跟着一起悬起,但还是没拦住已经准备告退的颂菊:“颂菊……”
“没事了,我今天哪都不去,就好好陪着你,过会儿……过会儿咱们一起见大夫。”
顾裕丰反常到都忘了自己就是大夫,顾雨宸难得一早上听从着顾裕丰的安排,不为别的,是因为他想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就算大夫来了,看过之后却还是在重复昨天的话语。顾雨宸记得今日不该看医,正要问大夫是不是自己还有别的病症时,顾裕丰却已经先一步将人叫走,一起来到门外,再次合上那扇门,这次,是连一点消息都不可能传入自己的耳朵中。
顾裕丰早上安慰自己时的手,就在不自觉发颤,此时此刻还拉走大夫有意不让自己听见,顾雨宸看看关紧的门,又看看身边仍愁眉不展的颂菊,再不是那副柔和模样。
“颂菊,你老实告诉我,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一本正经,严肃的样子让颂菊感到陌生,而她一紧张就会不自觉扣手,这次也不例外。
“没有的少爷……”
“你如实告诉我!不然你以后就别跟在我身边,我就当从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顾雨宸如今哪有本事去决定丫鬟的去留,可这话偏偏能刺激到这个已跟了自己十四年的妹子。她也急得快哭了出来,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说出口对他是好还是坏。
低沉在二人之间对立,顾雨宸纵使再一言未发,气势却还是逐渐击垮了颂菊的内心。
她赶紧抹掉了脸上,那因失措而掉落的泪水,欺瞒说不定也不是好事,她还是狠不下心,她还是决定说出口:“昨晚,少爷您发了癔症。”
“家主说,你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桌边拿起了削水果的刀子,就站在了窗边,手里握着刀子一直站在那儿,一声未吭。等我进来的时候,家主已经把您手里的刀子夺走,您也被他困在怀里。他说……”
“他说什么?”
“如果再晚一步,您恐怕就要把刀子扎在自己心上了。”
这般奇幻之事,竟然是发生在了我身上。
顾雨宸瞪着眼睛未再眨一下,眼球从高处落到低处,不论如何,都久久不能回神。
等顾裕丰再度打开屋门之时,顾雨宸已经差退了颂菊,安静地坐在床上,等待着他向自己走来。
只是这一刻,顾雨宸看来竟不是只有未知,而是又变得和平日一样沉重,就算未展现也异常明显。
“宸儿,怎么了吗?”
顾雨宸向他看去,冷静清晰可见。
“我昨晚站在窗边的时候,可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