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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垂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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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屿,好久不见。”温时青弯起眼睛朝他笑笑,“快十年了吧。”
本来她还想说最近过得怎么样的,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已经死了,如果他有坟的话,坟头草估计都有她腰那么高了。
聂屿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却只是说出一个字:“嗯,好久不见。”
…温时青忍了,本来他也不是爱说话的性格,小时候他们一起玩,基本都是她一直在说话,聂屿就是她的垃圾桶。
“你怎么会变成鬼?不对,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温时青终于问出了她想问的。
至少今晚真是见鬼了啊…
聂屿站直了身体,飘逸的长直黑发随着身体晃动,披散在身后,在黑夜中更显得有些诡异。他身上像是结了一层冰,让人忍不住敲碎了一探究竟,却又会被冰冻上了手,两败俱伤。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我死了就变成鬼了。”
可能是怨念太强了吧,不过变成鬼还能再次看到她,被封印了三年似乎也一点也不漫长了。
“那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你实话实说,是不是跟今天下午有关?自从我去了你家之后,就变得很奇怪。”就比如现在房间的温度简直像开了空调那么冷。
聂屿没有隐瞒:“是,我被封印在房子里,你开门的时候符纸被风吹掉了,我就跟着你走了。”
…?原来道士是真的有用的,并不是骗人的,温时青默默地想。
“那到底是谁杀了你?”
聂屿脑子里立马浮现了一个身影,他摁了摁眉心,摇头,“我不想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让她知道这些狼狈不堪和血腥的过往。
温时青不理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却意外的很坚持:“以后再说吧,你会知道的。”
温时青听着他的声音,耳朵感觉痒痒的,脖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是鬼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吗,简直就像海妖在唱歌一样,令人不由自主的沉溺。
温时青把黑屏的电脑一把合上,顺势站了起来,才发现聂屿比她高了好多。想当年她走的那会,聂屿因为营养还没跟上,才堪堪和她一样高。想来男孩的青春期总是长高的比较快吧,可惜没能看见他上高中的样子。
她不由得开始好奇他的脸现在长什么样,难不成是不是长残了才不让她看他的脸吗!?
不过其实并不只是他的脸,就连他的躯干,都是朦朦胧胧的,只能看见他似乎穿了一身黑衣,整个人像被笼了一层雾,叫人看不真切。
那颗不安的心脏又开始跳动,温时青第一次觉得这种情况真的要去看看医生。这世上有性瘾,有du瘾,有烟瘾,那她这个鬼瘾算怎么回事?
“你刚才说的封印是什么意思,是杀你的人把你封印的吗?”温时青继续问。
聂屿沉吟了一瞬:“算是吧。”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杀人这些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温时青皱起眉,也不知道凶手被逮捕没有,聂屿怎么说也算是她的朋友,知道他死了后,她也伤心了一段时间。
温时青看不见聂屿的脸,总觉得有一股黏腻的视线一直在紧紧的盯着她,让她既兴奋又不自在。
“行吧,那你…你出去,我要睡觉了。”温时青瞪了他一眼。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不确定的问他:“你应该能隐身吧,就变回下午那样。”
聂屿没动,语气染上了一点祈求的意味:“能隐身,但是你阴气重,我呆在你身边的话可以恢复的快一点…我可以呆在你房间吗?万一不小心吓到你外婆就不好了。”
温时青阖了阖眼,这话要让她怎么拒绝。况且他也已经不是人了,是鬼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那你转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看我!”她假装恶狠狠的样子说。
“好。”她听到聂屿的回答带着笑,震得她心腔都在颤抖。
然后她就看到聂屿真的转身坐在椅子上,从床上只能看到宽阔的肩和披在上面的细腻柔顺的黑发。
发质看起来比她还好…
她躺在床上打了个滚,随口道:“你头发怎么这么长?”虽然长发男鬼看起来更有冲击力啦。
“你不喜欢吗?应该可以剪短,我还没剪过。”聂屿看着窗外的桂花树,风吹落了好些花瓣,稀稀拉拉的掉在地上,把草地都铺成了黄色。
小时候玩的好时,温时青也愿意带他来家里吃饭,那会的桂花树比现在开的更盛。风一吹就哗啦啦地掉下来,像天女散花,落在两人的头上,就像带着一圈花环那么美。
身后的女孩就离他不到三米,空气里都是她的味道,香甜的,带着热烈的。变成鬼之后,他的五感比常人敏锐了好几百倍,他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她离开的那十年他所承受的伤痛。
温时青想象了一下聂屿没有长残的脸配上长发,好像…也不错?他怎么知道她会喜欢…
感觉这厮变成鬼之后更对她胃口了啊。
“嗯,长发也挺好的,再说吧。”她黏黏糊糊地说,语调里带着困意。
察觉到温时青睡着了,聂屿这才转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她,怎么看也看不够。
仅仅只是看着她,都能让自己的四肢僵硬,头脑充血。他的耳根和脖子似乎快要红透了,明明鬼的体温很低,他却感觉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感恩自己被杀了,这样变成鬼就可以一直看着她,一直缠着她,一直和她在一起。
*
聂屿的出生仿佛就是一种不幸的开端。
他有一个当小三的妈妈,趁大老板来这边出差喝醉酒,勾引了老板,生米煮成熟饭。
意外怀孕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他的母亲陈薇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飞上枝头做凤凰,想用这个孩子绑住聂屿当父亲。
但是聂屿当父亲早已有了家室,加上他本身就性格风流,怎么可能受她威胁?
他果断提起裤子不认人,继续回到了h市当他的集团董事长,就像这档事从未发生过。
聂屿出生后,陈薇把所有的怨恨都归咎在他身上。
一两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每次聂屿哭,趁薇就掐他、打他,直至他再也没力气哭为止。
陈薇没有正经工作,靠着美貌在镇口唯一一家抵档的酒吧陪酒。每天晚上喝的醉醺醺回来,看到家里沉默的儿子,就发酒疯,对他拳打脚踢。
“你这个贱种!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陈薇像疯了一样拿起旁边的竹条,毫无章法地抽打在他身上。
这是他对于童年唯一有印象的记忆。
刚开始他还尝试反驳:“可是并不是我想要出生的呀…”紧接着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打骂。
后来他就学乖了,只是一言不发的当出气筒。
当然陈薇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有时候客人小费给多了,她还会笑着进门,也不再打骂他了,温柔地抚摸他被打的伤,还问他疼不疼。
简直就是恶魔一样,他疼得躺在地上,冷静地想。
如果她一直虐待他,这样就能有理由憎恨她一辈子了,偏偏她曾经给过他一点希望,却有一次次把他打入地狱。
在他五岁那年,在他被一群记不清脸的小孩欺负时,他不管不顾地用拳头,用牙齿反击,却还是因为太过瘦弱加之身上还在受伤,被无力地击倒在地。
聂屿尖锐地扫过他们的脸,像在用眼神撕咬他们。那群小孩见他还没服,正想冲上来接着打。
突然他们被一个甜美的声音制止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为什么要打人?”
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在一群小朋友中间站出来。她嘴角还有一点污渍,像是刚吃完东西。
那群坏小孩终于走了,不过聂屿根本没留意。
从温时青出现,他的视线就从来没离开过她。
怎么会有人笑的这么明媚?她和一堆小伙伴走在一起就数她最开怀,世界上难道还有值得开心的事吗。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行粉色书包里拿出了一瓶牛奶,小心翼翼地走进,递给他。
聂屿靠着墙,呼吸因为疼痛变得粗重。女孩瞥见他的眼神,被吓得抖了一下,牛奶掉在了地上。
她落荒而逃地走了。
聂屿把牛奶捡起来,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回了家。他用家里干净的抹布把牛奶外面的污秽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放在了床头。
后来那盒牛奶过期了好久,他也没舍得喝。
因为他不知道以为还会不会再有了,这样的善意,这样的美好,他真的配拥有吗?
此刻的他只想像一条蛇一样,紧紧地慢慢地缠上那些给过他一点希望的人,把尾巴缠在她的脚上,让她永远都动弹不得,只能成为他一个人的小月亮。
所以他一步一步地接近她,成为她童年的朋友。每一次她以为的偶遇,其实都是他的蓄谋已久。
他伪装得乖巧,温驯,博人同情,只希望她能向当初那样,得到她的垂怜。
他不惜揭开自己身上的伤疤,一次又一次向她展示自己黑暗的童年,只为看见她脸上那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安慰。
只要能让她多关心自己一点,就够了。
回过神来,聂屿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温时青,转回去闭上了眼睛。
鬼是不用睡觉的,但是想要化出实体很消耗精神,他才刚突破封印出来,需要很长的时间恢复。
不过没关系,对于温时青,他一向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