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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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美丽本来不想说，她总是对孩子有愧疚。
她知道老公不好，可是她不想孩子感觉到这种不好。
孩子有什么错呢，是我把她们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没有给个好爸爸，要是还让他们充满怨恨，岂不是更惨了。
所以她从来不挑拨孩子和爷爷奶奶还有父亲之间的关系，甚至还会替他们说好话。
她本来可以那么做的，发泄自己的不满，抱怨生活的艰辛。
小孩子嘛，谁一直陪着她，给她烧饭穿衣，带她去玩，她就依恋，爱着，全身心的信任那个人。
但是她没有，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开朗的，活泼的。
没心没肺的人才能活的好。
但是今天，她看到听到女儿的崩溃，突然意识到，她的孩子早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她不说，不代表孩子们看不见。
她们早已经有了思想，看懂了这个家庭的千疮百孔，看懂了父亲和爷爷奶奶的冷漠自私。
既然女儿想知道，她应该说出来，给她提个醒。
可千万，别走上她一样的路了。
“我小时候读书不错。”
温美丽说起来，又补充了一句
“体育也好，经常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呢。”
还笑了笑，很怀念又有点骄傲的样子。
“但是家里的妈，也就是你外婆不管事，你外公一个人赚钱，又不小心摔断了腿。我是老二，姐姐过几年也要结婚了。她性格懒，没存几块钱的，嫁妆全得爸爸出的话，家里负担就很重。
我后面还有个弟弟，总得盖好房子给他以后说媳妇。所以初中时候同学说要去打工，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在GD，那个时候大家都进厂，我年纪小，进不去，就找了老乡在那边开的私人小作坊。我人蛮聪明，什么东西一上手很快就会了，效率高，次品率低，嘴巴又甜。老板很喜欢。那时候我工资拿的最高，大概每个月都有一千多，我就留一百吃饭，其他全部寄回家。”
温美丽随着讲述，好像回到了那个少女的时期，声音变得又轻又快，汪梦子入迷的听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妈妈在黑暗里侧脸的轮廓。
“后来做了一两年，谁都说我长得漂亮，老板的小舅子和老板合伙，要自产自销，租档口自己卖衣服，就把我要过去做售货员。
档口的年轻人本地人多，外地人也多，我们这一排全部都是同省的，大家聊来聊去，熟悉的很快。斜对面有一家档口的老板，年纪很轻，是N市的。总是买汽水给我们喝，有空就带我们出去玩。”
汪梦子猜测这个年轻老板或许是老妈的追求者或者暗恋之类的，因为说到他，她的嘴角翘起来，声音都是甜蜜的。
她没打断，有点沉浸在这种感觉，听她继续讲下去
“他是独生子，每年都回家过年，我们档口过年不休息的话，卖到除夕会额外包五百奖金。我就留下来。那一年他也没走，后来整个春节他每天都单独约我出去玩。初八那天送了我一条金项链，问我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金项链！
汪梦子看着母亲光秃秃的脖子和手，突然觉得这个男的和汪建国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啊，她又懊恼，自己也从来没想过给母亲买点值钱的首饰，她要补上，都补上。
“你答应了？” 汪梦子猜测她妈妈肯定是答应了的。
果然，温美丽点点头，有点梦幻的感叹
“他很聪明，又长得很高，很帅，说话做事，在一群朋友里说一不二的，特别有派头。”
这样的男孩子，谁不喜欢。汪梦子特别能够理解，她回忆着温美丽年轻时候的样子，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的上她的妈妈。
汪梦子像小猪一样滚进温美丽的怀抱，催问她，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呀~”温美丽的话慢慢的
“我们相处了几个月，趁着淡季，就去拜访了他家。他家里装修的很好，爸爸妈妈都很和气，我住了几天，他妈妈考我，给我一本开司米针织大全，我翻了几页上手就会勾了。她妈妈看我这么聪明手巧，很喜欢，就说要去我家提亲。”
“我拍电报给家里，结果过去发现家里收拾得乱七八糟，他爸妈一看我们家这么破，女方爸爸腿是伤的，女方妈做事情颠三倒四。饭都没吃就跑了，回去就命令儿子不能再和我交往。”
“啊！”汪梦子虽然知道两个人肯定是没有成，但是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急转直下。
“嗯，”温美丽索性一次性说完
“他一直打电话给我，让我等等他，可是他父母很坚决，思想工作一直做不通。最后一次电话，他说要过来带我回G省，两个人在那边领证结婚。我没同意，想明白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可以呀，为什么不呢? 到时候生个孩子，他爸妈就改变态度了。谁能扭的过孩子啊！再说这男的多有能力，你们直接定居G省好了，那边多发达啊！”
“可是他也是孝顺的人啊，怎么舍得让自己爸妈心痛呢？我理解的。再说她爸妈那么看不起我爸妈，我心里也是有骨气的人。何必~”
汪梦子简直替妈妈心痛死了，她干嘛那么善良，自私一点啊，抓住自己的幸福。什么骨气不骨气，她看到自己妈妈现在的生活，只要她过的好就行了。
“那后来呢？后来你就认识我爸了？”
“嗯！” 温美丽的眼神黯淡了
“我后来把那份工辞了，换了个地方工作。
有一次坐公交下车，遇到个开奔驰的老板，对我一见钟情，追到了我们厂，天天等我下班。拿出来三万块让我拿去零花，还说要是我和他结婚，他给我买房买车，还给我全家安排到他厂里上班，给工作给房子。
我不喜欢他，那个时候你外公突然拍了电报，说重病，我就跑回了家。”
“什么？”她汪梦子还差点做了富二代？
“那外公真的生病了吗？”
“没有，我回来才知道。是我同村的一个朋友回家，和我爸说了这个老板的事情。你外公怕我被人骗，也怕我嫁到了外面，就把我骗回来相亲。第一个就遇到了你爸。”
“你不会看上我爸同意了吧？”汪梦子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她妈噗嗤一笑
“外面追我的都比他好。
第一次见面媒人让他买了袋桃给我，他让我提着，自己走的飞快，追都追不上。
我根本看不上，回家一说，我爸妈死活不同意。
我爸以为我要继续去找那个N市人或者被大老板骗，天天在家骂我，说我要是走了就断绝关系。
我妈呢说我犯了桃花癫，我要是不和汪建国结婚就跳水井自杀。”
“我没办法呀，只能嫁了……”
说到最后，一声叹息，一个女人的一生幸福，竟然就这样离奇的决定。
汪梦子听完，觉得实在是离谱，印象中外公外婆，那么老实巴交，善良本分的农民形象，对待如此孝顺贴心女儿的终生大事，怎么就这么儿戏。
''我爸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啊！我看我奶奶他们一点都不尊重外公外婆啊！”
“因为你爸是工人啊，那个时候，有手艺的人，很吃香的。又是国企。”
职业光环要不得，在她看来，温美丽哪怕是找这四舍邻居随便哪一个男的当丈夫都比汪建国强百倍。
起码她都看见过他们有替妻子干过家务，有帮孩子辅导过作业。
汪梦子心痛极了，她没想到造成母亲一生悲剧的源头竟然是外公外婆，母亲的亲生父母。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们那么好，那么孝顺呢？”
她全是怨气，替母亲不平极了，三个孩子里，妈妈是最孝顺的，家里大事小事，出钱出力，另外一个大姨和小舅子，只有过年过节吃饭发红包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啊！做女儿的，真的要是逼得爸妈去死，我这辈子，都睡不着。”
温美丽声音有些崩溃，最后小小声像嘶哑的嚎叫。
这伤口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以为愈合了几十年，现在难得回忆，一掀开，
才知道还是鲜血淋漓。
汪梦子特别能够共情，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抽一抽的痛，她的妈妈，她温柔的妈妈，美丽的妈妈，善良的妈妈，又愚孝的妈妈。
她的脚蹬着床单，爬上去，把妈妈的脸抱在自己的怀里，感觉她一抽一抽的哽咽，呼出的热气混着泪淋湿了胸口。
汪梦子一下一下摸着妈妈已不柔顺的头发，将她紧锁的额头抚平，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等着她平静下来。
“我小时候刚懂事，才知道有个东西叫压岁钱。我问你为什么我没有，我记得你哭了。
然后第二年，你买了很多礼物送给爷爷奶奶，那一年，我拿到了第一个三十块的压岁钱。
我曾经以为所有人的爸爸都是这样的，
我曾经以为所有的小孩放假都要干活，暑假都要打工。
后来到了高中，我才知道不是的。
到了高三，才知道别人的爸爸不但会每个礼拜接送他们上学，不论他们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会经常送水果，送补品，带他们下馆子，关心他们的健康和情绪。
我曾经以为谁家装修小孩子都要当免费的劳工，要负责烧饭洗衣服，要负责搬砖头捡铁钉，要打扫建筑垃圾，要时刻给师傅跑腿。
后来我毕业了才知道了，别的女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房间，她们住在装修好的，有很多家具的房间里，不需要付出任何的劳动。”
温美丽听着女儿的话，眼泪如开闸一般停不下来了。
他们的家，装修了三次，三次都没有装好，到现在，三楼还是毛坯。
因为汪建国不愿意出力，又不肯出钱。
而她又要干家务又要带孩子，赚不到钱也存不下钱，就只有不断哄着推着，才一点点，像蚂蚁搬家一样装修到了二楼。
女儿小时候和他们一个房间。
大一点有了儿子，两个孩子一个房间。
青春期了，睡在杂物间。
直到25岁，才有现在这个独立的房间。
可是她的母亲，无处可去，时不时又要来分享她的地盘。
她好愧疚，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能，这一辈子，没有做过一次正确的决定。
汪梦子还在说着，越说，她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就越清晰，越坚定。
''他不是一个好的爸爸，我永远记得他在台风天的下午把我放在半路，急着去打麻将让我自己走回家。
我永远记得我刚毕业，他让我做贷款的担保人，因为我不愿意续期跑到我们老板面前痛哭流涕我不孝顺。
我永远记得他舍不得给我买两块五的包子。”
汪梦子低下头，她对着母亲的泪眼说
“他说我不配！”
心像被山洪冲刷的山体，那些密密森森的树木是画地为牢的自欺欺人，是被刻意忽略的自我保护，现在被大块的石头泥浆裹挟着坍塌断裂，曝露出支离破碎，白惨惨的山体。
她直白自己因为父亲而受到过的伤害，两双泪眼，像被洗刷过的星星对望。
温美丽发出呜呜的痛哭，她的心怎么不碎裂成几瓣。
她才知道女儿是这么的痛苦，女儿从来没有说过，可她私心里还曾经遗憾女儿不如期待中的开朗明媚。
背负了那么重的枷锁，如何轻盈？
“妈妈的囡囡，我可怜的囡囡。”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像湿漉漉的翅膀，紧紧的抱住女儿，用脸颊一下又一下的贴着她的脸蛋。
“你离婚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温美丽停下来，惊讶的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