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赌》岁迟晏

1、第 1 章

　　雨水顺着破裂的瓦片淌下，落在肮脏泥泞的路上，溅起的泥水在女孩洗得泛白的鞋面上留下了一点脏污。
　　林可攥紧书包带子，穿过狭窄的小巷，低矮破旧的平房如同一个个逼仄的鸽子笼，相互倾轧着，密不透风得压抑着。林可推开一扇上了锈的铁门，小心翼翼地挤进堆满杂物的楼道。
　　她靠在贴满小广告的墙壁上朝门外张望，见一切如常才舒口气。
　　“是不是我想太多了……”林可犹豫着又往外看了一眼，终是转身上了楼。
　　三楼，林可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拧开了面前这扇布满铜锈的绿色的铁门。伴随着开门的吱呀声，一个被捏扁的啤酒罐如期而至，砸在了林可的肩膀上，残余的酒液在她灰色的校服上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水渍。
　　“你又死哪鬼混去了，是不是也想逃跑!”沙发上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踉跄着起身，又被堆了满地的啤酒罐绊了个跟头，躺在地上半天没起身。林可从地上捡起罐子慢慢挪向沙发，她试图拉起林兴贵，却被他一把拍开了手。
　　“肮脏下贱的玩意，婊子生的也是个婊子，你是不是也在外面和别的男人搞!”林兴贵从地上爬起来去拽林可。
　　校服袖子被扯变了形，林可试图挣扎“我，我只是去上学……”
　　林兴贵的手顿住了“上学?”他又开始骂骂咧咧“上什么学，长这么大就该去赚钱养你老子!上那么多学有用吗？你又能上出个什么玩意？”林兴贵抢过林可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张模拟卷子，鲜红的分数如同掌印掴在林可脸上。
　　“就你这分，还上什么学，读什么书!不如早点去赚钱给你老子花!”林兴贵把卷子拍得哗哗作响，林可默不作声地垂着头。
　　林兴贵自觉无趣，扬起手就准备往她脸上扇，半晌又停了下来改捏她的脸“倒是没注意，你这脸越长越像那婊子，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卖给杜老板，应该还能赚上一笔……”
　　林可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不住地犯恶心，她使劲推开林兴贵跑回了房间，锁上门。
　　“臭婊子，你给我滚出来!”林兴贵在外面“咚咚”的砸着门，林可恍若未闻，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许是一直没有回应，林兴贵最终还是放弃的砸门，骂骂咧咧地出门了。
　　林可听着外面传来铁门开合的声响，双手抱膝，低声地抽泣，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陈旧的手机，点开了班主任的聊天框。
　　“老师……”没了下文，林可犹豫良久，正准备删除，却不小心按到了发送键，她抿着唇正欲撤回，班主任便已回复了消息，
　　“怎么了，林可同学?”
　　“老师，我想退学。”缓慢打完了字，林可愣愣地看着，片刻，又一个字一个字删去，“没什么，打扰您了，老师晚安。”林可看着昵称下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许久。
　　“这次卷子比较难，考差了是难免的，林可同学不要灰心，要继续加油哦！”
　　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林可垂下头，埋入臂弯间，放声大哭。第二日中午，林可正趴在桌子上午休，同桌推醒了她，“婉姐找你。”
　　班主任刘婉拿着一沓纸匆忙走来，她双手撑在林可的桌子上，犹豫地开了口“林可，你要退学?”
　　她看着纸上退学申请几个字，如坠冰窟，她一把抢过揉成团，哀求道“老师，我不想退学……”
　　“老师你问她有什么用？一个婊子书不会念书，不如早点出去赚钱。”林兴贵从前门进来大声嚷嚷着，同学们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让林可无地自容，她不顾老师呼喊从后门离开了。
　　跑回了熟悉的小巷，林可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读书，唯一一件可以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普通女高中生的事就这么被轻易毁灭了。
　　泥水溅湿了她的裤腿，她毫不在意，麻木地游荡着，几只手突然拉住了她，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了另一条更深暗的巷道。
　　“唔……”林可拼命地挣扎着，带头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吵什么吵，哥几个跟了你几天了，总算能爽上一回了，小脸还挺嫩，嘿嘿嘿……”
　　林可麻木地任他们撕扯着衣服，跌坐在地上，皮肤粘上了黏腻的湿泥，林可闭上了眼。
　　一声惨叫。
　　林可睁开了眼，四个男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穿着夹克的女人微俯下身，穿着马丁靴的腿踩在其中一个男人脸上，手起刀落，蝴蝶刀插进了碰过林可脸的手上。
　　“啊！！！”男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女人收起蝴蝶刀，轻笑一声，
　　“滚。”
　　三个男人搀着受伤的男人匆忙逃了，女人侧头看着他们离开，抬手撩起酒红色的长发，露出了娇媚的容颜，昏沉的小巷，唯一的光亮，来自女人手里的蝴蝶刀，此时也是敛尽锋芒，收入鞘中。
　　“小妹妹，还不起来?”女人朝林可伸出手，滑落的头发扫过林可的脸侧。
　　“不要怕。”林可怯怯地看着她，拉住了她的手。
　　“女孩子这么软弱可不行哦。”女人拉起林可，带着她离开了小巷，回到了阳光眷顾的人间。
　　“赶紧回家清洗一下吧。”女人松开林可的手，从一旁的压水机泵出水，洗净手上的污垢血渍，从手腕处勾出皮筋，将酒红色的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
　　“嗯?”女人回过头发现林可还站在原地，她倾身看着林可，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还不走？”
　　林可不答，只是道“我……我叫林可，可以认识你吗？”女人直起身，冷冷的看着林可，蝴蝶刀骤然出鞘，抵住了林可的侧颈，刀刃没入的地方，渗出丝丝血迹，林可吃痛退了两步。
　　“你是谁？”
　　“林……林可。”女人审视着林可，半晌，收起刀离开了，林可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犹疑着没有追上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林可失落地垂下了头。
　　回到家换好了衣服，直到晚上，林兴贵都没有回来，林可估摸着他去了赌场，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衣柜夹缝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照片，黄芸芸寄来的卡，随卡一起送到的还有一句冷淡的“林可，别来找我。”林可翻过照片，女人对着镜头笑得温和，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婴儿，背后写着一串地址，是林兴贵托人弄到的黄芸芸现在的地址，她想了想把照片重新塞进了木板床的夹缝里。
　　银行卡被揣进衣袋，林可拿出几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装进了床上一个敞开的大袋子里。外面传来了老铁门嘎吱作响的声音，林可匆忙拉上拉链，把袋子藏进了床底。
　　“臭婊子，滚出来，赶紧去赚钱给你老子花!”林兴贵一脚踹开林可的房门。
　　“滚出来!”林兴贵一把拽住林可，把她朝门外拖去“还不给老子赚钱!啊！别想着上你那破学了，老子已经给你退了!”
　　林可蜷着身子，任林兴贵殴打，只是手死死抓住口袋里的银行卡。
　　她要逃跑，她不要再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