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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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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家世好的、差不多年龄的人中,有几位自小相熟的。
沈明朗走的那一年的春天,参加了其中一位的婚礼。
郑源与昭昭关系近,他年纪不大,比沈明朗小两岁,刚毕业没多久就和大学同学结婚了。
传言,是从这场婚礼上开始的。
婚礼自然是热闹,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包括秦家。
秦母在场,沈母去问候,沈明朗自然一起。
沈明朗在社交场合是个重礼节的,对待长辈很是尊重。她与秦母稍聊了两句,暗示秦华商也许只是听从父母、自己也没什么意愿,秦母那时蹙眉叹气,瞧她许久,只道了“不是”。沈明朗也当这是秦父秦母太过认可自己,没顾及儿子本身的想法。
后来秦父到场,又是关心她、又是与沈母聊了许久。
人多眼杂,难免传出些好听或难听的话来。
但那天,秦华商忙于学业,没有赴宴。
那时候秦华商仍是个半棍子打不出什么来的木讷性子,不追求她也不做什么表示,沈明朗本就无甚想法,因此也认定秦华商只是奉父母命。
沈母偏偏又外向的性子,与谁都能笑谈半天,外人看着便像是沈家迫不及待要攀个亲家,平白无故就叫她得了个不好听的名头来。
只二三好友闻言,前来闲聊,最后叹了口气,得出个“他不值得”的结论。
沈明朗只觉得好笑。
二人才见了不过几次,到别人的嘴里,似乎婚事都要定下了。
更何况,人人都有ta的好与坏,值不值得,也不过是看是不是对的人罢了。
不过,她并未多做解释。
隔了几日,恰逢昭昭为女儿设小宴,邀了几位好友。席间有人隐晦提起,听闻沈母嫁女心切,欲攀高枝,提醒沈明朗,既然自己没什么想法,便要母亲切忌操之过急。
这是善言,况且流言并非出自他们之口。
沈明朗笑答:“我对所有长辈都如此。外人只愿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罢了。”
经此一事,沈明朗幡然醒悟。
哪怕她只存着一颗与秦华商交友的心,从未想过借机登上枝头,可流言可畏。
这座城市里,秦家如此显赫,众人眼里看到的只是秦家当众认可了未来儿媳妇、沈母与秦父交谈颇欢,没人会相信她一个人的话。
哪怕她是当事人。
这座城市,仍然传统,顾不上女人的话。
况且,便像她当晚与母亲谈心,母亲说——
“如果秦先生秦太太只是普通的一双夫妻,如果秦家只是普通人家,还会传出这种流言吗?”
不过是真想攀高枝的人攀不上,徒留了嫉妒。
乍见那晚席间几位旧友,思绪萦绕心间,沈明朗下意识与秦华商拉开了距离。
为作掩饰,她朝昭昭那里走了几步,雀跃挥手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昭昭自小性格直爽,极偏袒她。
在昭昭眼里,沈明朗做什么都好,沈明朗做什么都能做得好。
沈明朗应该是山野的风,要吹到森林最高的顶上去。
昭昭他们跟从前深居简出的秦华商没见过几次面、更是没见过如今的秦华商,以为这是沈明朗在外面谈的男朋友,到时间了,带回来给父母见见。
沈明朗面对着他们这样的提问,真想硬着头皮答应。
在她看来,这种流言总比“秦家小儿子与沈家那个女儿还在一起”要来得让她从容一些。
可秦华商没给她这个机会。
外人一在,他便又恢复了那副沈明朗暗自称为“i人隐藏式社交面具”的样子。
冷淡、疏离,有礼但不多。
沈明朗很不想说话介绍,但总不能放着什么也不说。她以为秦华商也会像几年前一样,等待她开口。
三年前她第一次到秦家小别院,秦华商的侄女年幼天真,指着她问秦华商“她是谁”,秦华商未答。
沈明朗笑着回:“我是他的朋友。”
小姑娘可爱,回头对着妈妈羞涩地说:“她好漂亮。”
没人不爱听夸赞的话。沈明朗也是俗人。
因此,记了那事儿好几年。
可今天,换了个人问了同样的话。
秦华商像是比当年多了些什么底气似的,沉声道:“我是明朗的朋友。”
他停顿片刻,余光瞥了眼沈明朗绷紧的下颌,到底没说自己的名字。
昭昭向来机灵,见他没说名字,也不多问,只当是个来玩的朋友,与沈明朗亲热聊了几句、约定改日吃饭后,便走了。
沈明朗看他们走远,渐渐放松了身体。
她一声不吭,往商场里走。秦华商跟在后头,看见了一家奶茶店,问她要不要喝奶茶。
沈明朗抬头一看……
短短一天,真是精彩——今天纯粹是来找回忆的。
秦华商大学生时期,只喝某家性价比极高的奶茶店,贵价的舍不得喝。
沈明朗那时无奈,笑着说请他喝,他看了眼沈明朗,斗胆点了个微糖的。
巧了,正是那家奶茶店。
秦华商似乎只是以为她爱喝,过去点了两杯。
两杯都是无糖。
拿着奶茶散步,二人身材高挑、样貌衣着精致,时常引得路人回头、私语。
绕了一圈,兜兜转转,回到了起点。
秦华商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话多起来。
快到晚餐点,商场人渐渐多起来,笑语欢声萦绕身边,沈明朗也渐渐带了些温和笑意,时不时看向身边飞奔过的孩童。
他说起这三年。
不太安静的环境,沈明朗却将他的话听得清楚。
三年异国,一人独闯天涯,一人孤身求学。以往秦华商内敛又宅家,都是沈明朗聊她所行的趣事逸闻。可如今二人之间勉强只能算作故交,“友”字都称不上,沈明朗并不想浪费时间。
何况,也并没有什么不告而别、三年未联系的解释。
都是些她以往爱听爱聊的趣事罢了。
可沈明朗已不是当年的自己。
正当不知如何脱身时,来了个电话。沈明朗站住了脚步,拿起手机,挑了挑眉。
巧了,旧人赶着趟来了。
“沈明朗,我看你朋友圈说回来了,我这几天在南城,跟朋友谈生意,方便吃个饭吗?”
电话那头是个略有些的男声,此刻一本正经地问她。
这可真是旧友了。
林皎是沈明朗大学时候偶然认识的朋友。那时候林皎在南城打工,还是个中二少年,最惨的时候自己过得连饭都吃不上,却会在沈明朗迷茫脆弱的时候给她转钱。
后来,他回家做了生意,现在年纪轻轻,却已然是个身价过亿的小老板了。
林皎说,每当他生命中出现转折的时候,都会想起沈明朗。
沈明朗在秦华商面前提起过一次,当时秦华商怎么说的?
——“这么说……我好失败啊。”
对,几分不甘几分不屑几分莫名的……嫉妒。
秦华商停下了步伐,似乎听见了对面是个男声,面色凝了一瞬。
沈明朗看了他一眼,心下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拒了对面的邀约。
“没时间,上次你吓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快滚蛋。”沈明朗骂道。
那也是几年前了。有一次许久未见,聊到半夜,经过河边,林皎可能是觉得无聊,一本正经地说起鬼神之事,把沈明朗吓得不轻。
这小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却又实在是沈明朗生活中的一个变数,常在规规矩矩的世界里给沈明朗带来一些跳脱大胆的灵感。
对面大笑起来,沈明朗懒得理他,挂了电话。
林皎这一通电话没说两句,却又摆正了沈明朗的心态。
当初就是那次聊天,沈明朗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向林皎提起相亲的事,说起对方家世好、教养好,可惜是个好像没什么进取心的闷葫芦。
她说自己想高飞,怕安逸的环境折了翅膀。
林皎听她说完松了口气。
“我怕你说‘这样也很好’……我怕你不想再继续你的梦想。”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林皎经历过远比她深刻的混乱迷茫,是懂她的。
她仰起头,看着秦华商说:“我回家了,我这几天应该挺忙,没时间一起吃饭,下次再约。”
下次再约,又会是别的借口了。
她根本不等秦华商反应,扭头就走。
走出了两步,后面人似乎反应过来了。沈明朗听见几声带着微愠的大踏步,下一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为什么?”
“我哪里不如他吗?
“我还是很失败吗?
“你不明白他就是不想你和我在一起吗?”
沈明朗愣住。
她只觉得好笑,拂开秦华商的手,终于不再顾及颜面,冷脸质问:“秦小公子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话?”
秦华商白皙的肤色上染了些羞恼的红,罕见地生了气。
“你明知道我们当初就是为了结婚才见面的!”
他没压住声音,路过的不少人转头看来,沈明朗尴尬至极,觉得自己简直像遇到了个难缠又胡闹的相亲对象。
她不想再管,可又想辩驳,又气又急,低声吼道:“你小点声!我早跟你说了让你尽管去追别人,说了我跟你只是朋友,说了咱俩就是爸妈的安排!我说过那么多次,你真就一句也没听进去吗!”
秦华商脸色红了又白,握紧了拳头,长睫垂下,苦笑。
“沈明朗,那我说过的那么多话,你又听懂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