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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懦弱如他 ...

  •   程溯低着头,双手提着书包慢吞吞地走进教室。

      他的右侧书包带断了,垂下的带子被塞到侧边的口袋,他翻了个面,遮了个严严实实。

      周围的同学见到他连忙给他让路,原本闹哄哄的教室沉寂了几秒。

      他侧身穿过后门,缩着腿艰难地从一群体育生中间快速穿过。

      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两个位置只有他一个人。

      将书包塞进身边的抽屉,程溯拿出了上午没做完的试卷。

      “哎,你看到了吗?”前桌廖强转过脑袋冲着他说话,脖子上拧出深深的颈纹,“成绩出来了。”

      程溯笔尖一顿,抬眼看他。

      他指着正门,那处围着一群同学。

      程溯愣愣看过去,只透过窗户看到乌泱泱的脑袋,或惊讶或沮丧,有窃喜有疑惑。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指,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廖强眼珠一转,心领神会,试探性地问,“你还没看吗?”

      程溯凝滞了几秒,发出一个音节,“嗯。”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一路上没遇到同班同学,看到了他们也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他有预感这次考得不好,昨天对答案的时候错了许多不该错的,老师走到他身边看到他卷子时还发出了颇为可惜的啧啧声。

      “嗯……其实吧,这次考试真挺难的,没考好也正常。”廖强吞吞吐吐地安慰道,“就一个半期考试,不用当回事。”

      听到这番话,程溯心沉了几分,脸色苍白起来,握着钢笔的指节用力到泛起青白。

      劣质的笔尖凝出浓厚的笔水,无意间触到纸张留下脏污的墨迹。

      “我多少名……”

      “卧槽牛逼啊年哥!第一!”一声洪亮的起哄由远及近。

      程溯抬头望向门边,只见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纷纷作鸟兽状散开,一群高大健壮的体育生簇拥着一人熙熙攘攘地走进来。

      一下子进来六七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讲台处显得格外拥挤。

      程溯看到中间那个男生,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穿着三中的棉质蓝白短袖,飘逸的发丝被汗打湿虚虚搭在浓黑的剑眉上,白皙脸庞上一颗泪痣异常惹眼,站在一群体育生里气质出众,个子也高上一头。

      一双明眸无意扫视了底下人一圈,他轻拍开搭在身上的手,笑骂道,“行了,低调。”

      薛鹤年。

      程溯怔愣在原地,笔尖抵在纸张上流出的墨迹浸湿了后面两页。

      而他只是傻傻地盯着他的脸,满脸错愕。

      薛鹤年是第一?

      “年哥,这下可打了老黎的脸吧。”体育生刘锐撞撞他的肩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让他整天看不惯我们。”

      不爱学习,上课玩手机睡觉的薛鹤年,和他们这些目无尊长恐吓同学的体育生一个成分,没少被拉在一起骂。

      班主任老黎心急如焚,批评薛鹤年总是要拉出他们一顿数落,反而让体育生对薛鹤年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渐渐的,薛鹤年就和他们融为一体了。

      刘锐笑嘻嘻地说,“我们中间总算出了个独苗,看不出来啊,深藏不露,天才!”

      薛鹤年无意听他们吹自己的牛,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程溯的视线随着他转动,与他并排的薛鹤年随意拉开椅子,没骨头似的靠上去,无数安放的长腿微微蜷缩着。

      隔着一个过道,程溯感到他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有些无地自容,将视线移到正在做的试卷上,后知后觉钢笔的墨水已经糊了半道题。

      他手忙脚乱地摸出纸巾擦拭,越擦越黑。

      薛鹤年漫不经心地朝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停留在程溯扎进腰际的校服上。

      宽大的校服在腰间泛起褶皱,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薛鹤年收回视线,转向他的脸。

      午后阳光从左侧窗户倾洒进来,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打上一种充满禁忌的圣洁感,连皱起的眉头和顶起校服的肩胛骨都与众不同。

      薛鹤年眯了眯眼,眼神停留几秒又烦躁转身背对他。

      真是烦。

      又在勾引人了。

      程溯与污渍斗争大半天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他颓废地合上了笔盖。

      从书包里翻翻找找摸出一根没有笔盖的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划拉几下,还能写。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半小时的午休根本满足不了高中生,他们握着笔目光呆滞地盯着眼前的题,昏昏欲睡。

      薛鹤年更是直接倒头就睡,背对着他的后脑勺都写着桀骜不驯。

      自从得知他拿了第一,程溯总是似有若无地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他抿抿嘴,落在草稿纸上的笔画重了几分。

      是他自己考的吗?

      程溯不受控制地恶意揣测。

      该不会是抄的吧。

      他一笔一划地写下烂熟于心的公式,这是他出神的表现,无意识写下他记得的知识点。

      “喂。”薛鹤年转过脑袋,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吵到我了。”

      程溯风声鹤棣,立刻停下了笔,目光略显惊慌地掠过他。

      薛鹤年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一字一句道,“你那破笔,用不了就别用了。”

      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教室里如同惊雷。

      刘锐瞌睡睡得正香,闻言打了个激灵,垂在半空中的口水滴落到手臂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手臂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下意识寻找声源。

      程溯脸上升腾起热气,他不敢抬头看周围人探究的眼神,总觉得那些嗤笑嘲弄的眼神会化作刀片割开他身上的遮羞布,让他无处遁形。

      他捏着笔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一声也不敢吭。

      薛鹤年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压低声音说,“太亮了,你把窗帘拉一下。”

      半晌,程溯抬起了头,望向他的眼神包含一丝恳求,轻声道,“关了我就看不清了。”

      程溯头顶的灯坏了,后排灯的开关在右边体育生那边,现在正呼呼大睡,他不敢打扰他们。

      薛鹤年心尖像是有猫在挠,搭在桌上的指尖急促地点着桌面,频率快得如同他将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他不依不饶,“你不拉,那我自己来了。”

      程溯身子一僵,面色煞白。

      眼看着他起身靠近自己,程溯背贴在墙上,动作麻利地起身,一把拉上了窗帘。

      薛鹤年站在他椅子旁,居高临下垂眸看他。

      半曲着腿弯,本就不高的程溯此刻显得更加矮小。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矮上一截。

      人在面对比自己高大的同性会有本能的躲避,程溯将这个理念贯彻到底,他想坐下,却发现薛鹤年一手按在他的椅子上。

      显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班上的同学纷纷转头,看到两人僵持不下的局面,一下子就清醒了,发出雨脚如麻的窃窃私语。

      “看什么看?”薛鹤年眼珠都不曾转动,直勾勾顶着程溯的头顶,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班都能听到,“做你们自己的事。”

      众人立马敛下神色,动作迅速地拿起笔,一时间教室里都是书页响动的声音。

      程溯耳垂红得快要滴血,垂在身侧的右手还握着那只旧笔,手指紧张地扣动上面的漆。

      薛鹤年看到他白嫩的脖颈毫无防备的展露在他面前,心里一阵烦躁。

      他抬起手,刚想说点什么,只听到程溯细弱蚊呐的声音。

      “对不起。”程溯手指攥住他的校服衣角,懦弱地说,“我不用这只笔了。”

      薛鹤年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他的颈边,“你说什么,听不清。”

      程溯手上力气重了几分,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薛鹤年心头的凌虐欲几乎要压制不住,大手包住他握着笔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程溯猛地抬起头,面上是惊恐和尴尬。

      薛鹤年抽出他手中的笔,头也不回地向后一抛。

      没有盖子的黑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目标明确地落进后门的垃圾桶。

      薛鹤年点点程溯的胸口,“记住了,别用这种垃圾了。”

      程溯顺着墙壁滑下去,佝着身子坐在椅子上。

      薛鹤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见身侧一众“读书败类”满怀期待的八卦之心,皱着眉瞥了他们一眼。

      烦死了。

      程溯,再用这种语气,我干死你。

      他重新趴了下去,脸朝着程溯的方向。

      实则偷偷在手臂狭窄的缝隙之间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程溯久久没有动作,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薛鹤年从他煞白的脸色和尖细的下巴大概能猜出,他的心情不太好。

      他心里一阵火大,暗骂自己总是把事情搞砸。

      不会哭了吧,这样就哭了?

      他又趴着盯了一会,程溯终于有了动作。

      他挺直了脊背,在书包里摸索着。

      薛鹤年视线粘在他的腰上,无意间看到他断裂的书包带。

      程溯摸索了一阵,无功而返,他动作缓慢地把书包塞进抽屉,犹豫再三拿起了桌上的钢笔。

      薛鹤年眉头紧锁,这人怎么连支像样的笔都没有,就这还好学生呢?

      借着前排的微光,程溯艰难地做起了题。

      薛鹤年就这样看了他一节课。

      下课他抬起头,摸出自己的笔袋,拿出两支笔,刚起身,发现程溯已经走了出去。

      “年哥,这是做啥呀?”刘锐挑挑眉,看着逐渐走远的程溯背影,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学霸惹你了吗?”

      薛鹤年拧眉,语气不善,“没。”

      要说惹,也是他先惹程溯的。

      抢了人家的第一还丢了他的笔。

      “别看了别看了,走远咯。”刘锐嬉皮笑脸道,“哎,你也觉得他不像个男的吧。”

      薛鹤年抬眼看他,面无表情。

      像是找到了共同话题,刘锐压低声音喋喋不休起来,“这副穷酸样,还自尊心挺强,倔脾气,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薛鹤年冷冷地看着他。

      刘锐没有察觉,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他高一就这样,觉得自己可清高了,结果呢我跟你说,上次开家长会,我看到他那妈,恨不跟全世界说他考了年级第一,不就是成绩好吗,有什么好装的,他爹还不是不要他们了。”

      “哦?”薛鹤年问,“怎么回事?”

      “就是出轨了呗,小三儿子比他还大,都分不清谁才是小三哈哈。”刘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哦对,那小三的儿子就在一班,叫什么程会卿,你应该见过,挺帅一小伙。”

      “高一家长会,程溯妈还和他妈掐了一架啧啧啧,你是没看到……”他挤眉弄眼,“太精彩了,不分上下。”

      薛鹤年是高三才转来的,就是回来挂个名高考的,薛家是c城赫赫有名的商业世家,原来薛鹤年接受的是最顶尖的精英教育,读的私立贵族学校。

      本以为来到三中会不适应,谁知薛鹤年很快就融入了,以科任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姿态成功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对于无关紧要的事物,薛鹤年从不在意,只是与自己隔着一个过道的程溯,莫名和他的眼缘。

      很想欺负他。

      思及此,薛鹤年有些不是滋味,“还有这回事……”

      “诶哟,你别看程溯他妈那样,就以为他也狠了。”刘锐摇摇头,“他就是个软蛋,谁都可以欺负一下,不吭声,眼圈红红的看着你,娘们似的。”

      “……”

      “他这个性子不就是任人欺负的嘛,当然不是我们,我们可从不欺负弱小。”见薛鹤年表情不对,刘锐赶紧撇开关系,“我是说他哥,也就是程会卿啊,我见他经常放学后堵着程溯,家事难办啊……”

      “啪!”刘锐的话戛然而止,惊愕地望向薛鹤年。

      薛鹤年没有表情,随意扔掉了手中裂开的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懦弱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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