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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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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勘刚对着浴室里的镜子给自己换了个纱布,他现在没钱也懒得去医院,便直接涂了点碘酒,拿纱布缠上几圈,草草了事。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一点钟,他还没回来。
罗勘躺在凉席上,尽管垫了层棉被,依旧能感觉到水泥地凹凸不平的硬度,睡在石头上似的,他有一半的腿落空,实在睡不着,目光不由地看向门口,猜想着那人什么时候回来。
嘎的一声,门开了。
罗勘坐了起来,正欲开口,鼻子翕动,倏地站起来,“你受伤了?”
“……没有。”
罗勘以为他不愿意说,是要忍着,过去拉住他的手腕就向门外走,神色凝重,“去医院!”
贺尘条件反射啪地甩开他的手,罗勘手僵硬在半空,面色微愣,贺尘一字一句,语气跟结了冰没什么区别,“我没事。”
在罗勘听来他就是为了省钱故意逞强,怒火轰地烧起,压低声音怒吼:“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空气沉默几秒,才传来青年平淡的声音。
“这血不是我的。”
罗勘面色空白一瞬,很快恢复过来,低声问:“你杀人了?”
“处理干净了吗?”
贺尘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没说话。
罗勘神色渐渐僵硬,这才后知后觉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认识不到两天,他是不是对这个青年太过关心了。
他舔了舔唇,干巴巴地解释,“我……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很感谢你,你别多想。”
黑暗里,那张英俊冷硬的脸上绯红一片。
贺尘并不在意他的心理活动,转身回房间,黑暗里没人看见他惨白的面容和冷汗连连的额头,他按着胃,嘴唇毫无血色,脚步虚浮地走到床前柜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熟练地拿出药瓶倒了几颗看也没看一起塞进嘴里,苦涩的药味瞬间冲上味蕾,被他强硬咽进去。
他身体不自觉地蜷缩在一团,像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刺猬,头撑在床边虚弱地闭上眼,等着胃部那股尖锐的刺痛慢慢停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手撑着床站起来。
水声似有若无地响起,罗勘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想他也得洗个澡。
之前青年不在,他没钱没衣服,洗了澡就只能穿这件脏衣服,只能先忍着不洗。
过一会水声停了,罗勘浑身瞬间紧绷。
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不急不慢的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熟悉的茉莉花香好像又窜进他鼻子里,罗勘捏紧手,声音绷着,“我……可以向你借身衣服吗?”
贺尘没说话,罗勘失望地垂下头,过了一会脚步声响起,一套衣服和一张纯白毛巾扔在他身上。
“没有内裤。”
青年声音平淡无比,罗勘耳根发烫。
浴室还残留着白色雾气,茉莉花香无处不在,罗勘心不由颤了一下,脱了这身西装,西装下面是小麦色的皮肤,背部宽阔,腰间紧实,肌肉线条流畅,仿佛每根线条都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旁边盆子上还放着青年刚脱下来的衣服,罗勘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衣服放到里面。
第二天是周末,但对于贺尘来说是没有周末的,他依旧得去工作。
六点钟他推开门看见桌子上的西红柿炒鸡蛋,罗勘从厨房走出来,他看起来没睡好,眼下浅青色十分显眼。
贺尘盯着他看了几秒,目光下移在他略显怪异的脚步。
罗勘比他高一个头,比他壮,原本宽松的衣服愣是被他穿成紧身衣,七分裤,而且……贺尘目光顿在那十分明显的地方。
“你没穿内裤。”
罗勘身体一僵,原本昨晚洗了后准备今天早上穿,但是他手忙脚乱地忙着做早餐就忘记这件事情。
贺尘唇角轻微地扬了下,似乎觉得很好笑。
罗勘却愣在原地。
等他再想仔细确认一番时,青年已经恢复面色冷淡的样子。
只留罗勘满脑子不停地回想。
贺尘唇还有些白,但是他不管是脸上还是声音都看不出什么异样,始终神色淡淡。
他坐下来,罗勘饭也给他盛好,贺尘沉默了一会才拿起筷子,只是,他看向明显没有坐下来意思的罗勘,莫名的,罗勘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嘴角不由扬起,心里暗道果然外冷内热,嘴里轻快地回答:“我去晒衣服。”
贺尘垂下眸没再多说什么,安静地吃完早餐,等他吃完,罗勘干脆把菜全部倒在碗里,吃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浪费。
“吃完放那里,我等会一起洗。”
贺尘没拒绝,他站起身视线定在窗外飘扬的衣服上,灰色衣服和裤子挨着那套西装,还在往下滴水,他皱了下眉,“你把我衣服洗了?”
“对,我想着我自己也要洗,就一起洗了。”罗勘咽下一口饭才开口回答。
“下次不用洗我的。”
罗勘一愣,以为他是怕他麻烦,“只是顺手的事,不麻烦。”
贺尘看着他,玻璃似的眼珠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排斥疏离,“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罗勘沉默地看着他削瘦的脸颊,点了点头。
他转移话题,“可以帮我买套衣服吗?还有内裤。”看着青年面无表情的面容,他无奈地补充,“就当借的。”
贺尘转身离开。
下午五点,罗勘做完晚饭,依旧是西红柿炒鸡蛋,坐在沙发上不停往门口看去。
门开了,贺尘果然像上次一样,一身汗水和泥土地回来,但这次他脸色好像不太对劲,脸上泛着潮红,唇却很白。
他把手上的袋子扔给他,脚步不停地进了卧室然后进了浴室。
罗勘拿着手里的衣服却没急着动,他回想方才青年的脸色,他好像生病了?中暑?
他一直不知道青年做什么工作,为什么每次回来都这么累。
原本他还在安静地等着,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桌子上的菜都渐渐凉下,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冲到浴室门口,急促地问:“你还没洗好吗?”
没人回答。
青年虽然不爱讲话,但这种焦急的语气,他肯定不会故意不回答。那就只能表明——他出事了!
罗勘沉着脸不再犹豫抬脚就踹,本就老旧的门,在他这一脚下直接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他连忙冲进去,烟雾缭绕,浓郁的茉莉花香顷刻间扑面而来,花洒依旧在喷着水花,青年赤裸着倒在地上。
罗勘瞳孔猛地一缩,水流从头顶落下,沾湿他绑着绷带的头,微微刺痛,顾不得自己破洞的脑袋,一把抱起青年过于清瘦的身体,手指微颤。
随意给他套了件衣服,拿着他的老人机拨打120。
青年紧闭着双眸,似乎很难受,一向冰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柔软和脆弱,习惯抿着的薄唇就算是在生病昏迷了也依旧平直倔强。
“疼……”:
青年无意识地喊着疼。
罗勘低头看着他,声音不自觉放轻:“哪疼?”
贺尘回答不了他,毫无血色的唇只是一遍遍重复着一个字,像是要把所有痛都在昏迷时说出来。
罗勘注意到青年手指无意识地落在胃部,心里升起一丝疑窦,他指尖轻轻按在他胃部,果不其然,青年喊了一声疼。
到医院一查,好家伙。
中暑加急性胃炎。
护士阿姨谴责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操着浓厚的口音说:“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他胃炎已经很严重,再不注意迟早会变成胃癌,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你们年轻人啊巴拉巴拉……”
“哥哥”罗勘虚心接受护士阿姨的谴责和苦口婆心。
护士阿姨见他态度诚恳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住嘴,目光转到他额头,湿漉漉的纱布上晕染一片血渍,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忍了忍最终只道。
“走吧,先给你处理一下额头,再去缴费。”
罗勘脸色霎时一僵,缴费?
他哪有钱?
于是乎,罗勘低着头紧盯着护士阿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他眼窝深邃,浓眉阔眼,轮廓线条硬朗,一米九的身高加上这张脸活生生一个悍匪形象,此时一笑不笑地紧盯着人,眼睛两团鬼火似的。
只有一米五六的护士阿姨笼罩在他的黑影下,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
悍匪绷着冷脸,闷声闷气,理直气壮。
“我没钱。”
护士阿姨:……
差点以为他要说,我抢劫!
还好,此医院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允许他赊账打欠条。
护士阿姨好心地替他处理伤口,罗勘又听了一路的教诲。
贺尘挂吊水,睡的安稳,脸色也没那么吓人。
罗勘高大的身形坐在凳子上,长腿长手舒展不开,犯困但睡不好,时不时抬头看吊水时不时去看青年的状态,半夜还换了一次水,临近破晓才埋头半梦半醒地睡着。
他睡的不舒服,腰酸背痛,也没真正睡着,于是青年一有动作,他便立刻感应到。
结果刚睁开眼就看见青年扯掉针管,血珠瞬间从那过分赢白的手背上争先恐后地冒出,青色经脉清晰。
罗勘脸色发沉,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床上,贺尘往前走,他又拽,两人一走一拽,顷刻间过了数招。
罗勘被他那么任性孩子气的样子气笑了。
“生病就要住院,你当你是不坏金身。”
贺尘抿紧唇,甩手,低低地,“放开!”
罗勘靠近按住他的肩膀,禁锢住他的动作,哄孩子似的,“别闹了,你的身体很不好。”
黑色碎发掩盖他的眉眼,从这个角度罗勘只能看见他过分俊秀而苍白的下巴和嘴唇,贺尘没再动,他只是平静地说:“我没钱住院。”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在陈述着一个事实,尽管这个事实很狼狈。
罗勘垂着眸,他指尖动了动,安抚似地摸着少年柔软的发尾,“没事,哥有钱。”
他一个失忆的人,兜里唯一的一千块早就交给贺尘,兜比脸干净哪来的钱。
贺尘想说不用你管,目光对上他疲惫的脸和眼下青影,嘴唇蠕动着什么也没说出来,任由他按着躺下去,看着他一阵兵荒马乱地按铃,擦血,跑出去找医生。
医生黑着脸边骂贺尘边给他重新固定针管,贺尘面无表情地撇过头,罗勘看不下去挡着说是自己的问题,可能是贺尘的反应让医生打在棉花上,不够尽兴,他转头对着罗勘又是一顿输出,罗勘认错态度极好,医生终于消了气。
医生离开,罗勘松了口气,一转头,青年黝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饿了吧?等着。”罗勘谨记昨天护士阿姨说的,满脑子都是必须让他吃早饭。
他说完这句便要转身离开,刚迈了一步又不放心地回头,“你不会偷偷溜走吧。”
贺尘懒得回他,移开视线。
“我们可不能被白骂一顿啊。”罗勘低声嘀咕了一句。
罗勘离开后,空旷的病房一下便显得十分静寥,窗外蝉鸣在这静中愈发嘈杂,贺尘的目光垂落在手背上,静默半晌又移到窗外。
贺尘望着窗户外,飞鸟掠过留下残影,蝉鸣声此起彼伏,不知躲在那棵树上过自己的夏,嘈杂热闹的夏,他安静地坐在床上,光照不到身上,像是和那张苍白的床融在一块,离那夏远远的,离所有人都远远的。
罗勘卖掉表,交了药费,大包小包提了不少吃的回来,正心情大好,看见这一幕,心莫名其妙揪了一下。
他顿了顿,用力推开门,大声叫了声“我回来了”,房间的静一瞬间打破,贺尘扭头看,注意到他手上显眼的一堆红色粉色白色袋子,眉头不可察觉地蹙起,方才那股远离人世似的淡淡死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罗勘扬着唇把东西一一堆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絮絮叨叨地介绍自己买了什么,他想他从前决计不是这么话多的人,但是在青年这里他要是不开口说话,那就真是两个哑巴对望。
他从里面拿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先吃粥,养养胃,再吃点排骨汤补充营养。”他是安排的明明白白,活像个尽忠尽职的性转版田螺姑娘。
田螺姑娘身板高大宽阔,面容英俊冷锐,声音又低又磁,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显得尤其可笑,贺尘不知怎的目光下移一寸。
倒是知道穿上内裤了。
皮蛋瘦肉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温热的白雾飘在空中。
他递过来时贺尘看见他空荡的手腕,一下子便明白他这钱从哪里来的。
他倏地按住他的手,微凉的指尖让罗勘愣了一下。
贺尘沉着眸。
“你的手表。”
贺尘不喜欢欠人情,他能送他来医院已经仁至义尽,现在卖掉手表照顾他属实是没有必要。
罗勘知道他在想什么,青年长着刺把自己和别人分的清楚。
“加上医药费一共三千五百八十一,当做我的住宿费以及生活费,毕竟我可能会住很长一段时间。”
贺尘这才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粥。
他吃了几口就有点犯恶心。
看他没再吃,罗勘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舒服?”
“恶心。”
罗勘站起身,“我再去买碗白粥。”
贺尘正要拒绝,罗勘已经没了影。
再回来时,他手里提着一碗白粥,“咸口还是甜口。”
“……甜。”
罗勘从两个小包里拿出一包,倒进去搅和搅和递给他。
贺尘沉默接过,罗勘岔着腿长手一伸拿过那碗皮蛋瘦肉粥也不嫌弃他吃过,一口喝了个干净。
贺尘动作停住,看着他,神色多了几分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