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语》秋实

14、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气质

　　随着广播里音乐的响起，意味着一中此次的家长会已经接近了尾声。
　　陈止渝和周飏还在操场的观众席上，就周日怎么安排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探讨。

　　商议到一半，周飏忽然笑了一声：“感觉又过上了当初在实验班的日子了。”
　　陈止渝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凝视着他道：“你要是觉得为难……”

　　“我可没说。”周飏先一步打断她，“在实验班补课不是我自愿的，可是帮你，我是。”
　　谈到这个话题，陈止渝就想到了一个之前困扰过她很久的有关周飏的问题，眼下这个档口，倒是正适合问。

　　“所以你是因为什么才转到普通班来的？”
　　“我以为我刚刚已经说了。”

　　陈止渝半信半疑地开口：“因为不想补课？”
　　“嗯。”周飏坦率点头。

　　见她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周飏又耐心极好地解释了一番：“真就是因为不想补课，我觉得自己能掌握学习的进程，而且我也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感觉。”

　　至此，陈止渝才算是信了他的这个奇怪但真实的理由。

　　“那你呢？”周飏看着她问，“你又是因为什么转来一中的？”
　　要说她的理由，那就更简单了：“为了上学近，早上多睡几分钟。”

　　她的睡眠质量不算好，所以不想住宿。但是二中离她家又远，每天坐公交都要四十分钟，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可一中就不同了，搭公交一站就能到，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钟。

　　时间因素是一个，再加上一中的教育资源，所以当初她跟陈方靖提了之后，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都是普通到让人觉得可信度低的理由，却也都是真实的原因。
　　算起来这种不期而遇，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相遇了。
　　没多久，周飏的电话响了，他没有走开直接就在原地接了。

　　“周飏，你小子是打算不回去了是吗？”
　　方茹瑾温婉却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好歹是在外面，方茹瑾要维持形象，自然不好像在家里那样对着周飏输出。
　　两人离得近，方茹瑾的声音陈止渝听得也很清楚。

　　她的脑中渐渐浮现出今天在教室外看到的周飏妈妈样子。
　　是个很漂亮女人，举手投足间透着知性优雅，单外貌上来看和周飏长得挺像的。

　　周飏应和了几句方茹瑾，挂断电话后就撑着地板站起来了。
　　“走吧，回去了。”

　　陈止渝也跟着站起来，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把周飏身上那股浅淡的沉香味又送入了陈止渝的鼻息。
　　“你是不是喷香水了？”

　　倒不是说陈止渝讨厌这味道或者觉得男生喷香水就怎么样，就是单纯的好奇。
　　对于自己身上的味道，周飏自然心知肚明，于是歪头笑着打趣她：“你闻到什么了？”
　　“沉香。”

　　这种味道，之前陈止渝去寺庙的时候也闻到过。

　　周飏拎起自己的领口嗅了下，笑道：“鼻子还挺灵的。是沉香，不过不是香水……”
　　他拎起领口的时候，陈止渝的目光也随之而动，然后不经意就瞥到了他的腰腹。
　　白的、块垒分明的……

　　她的确不是故意要看的，只不过不小心看到了，好像也——不亏。
　　陈止渝飞快地错开眼，嘴角小心地翘起又压下。

　　难得这次陈止渝一心二用的本事发挥到位了，只不过还是被周飏抓到了在出神。
　　周飏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在听吗？”

　　陈止渝思绪回拢，复述了一遍他刚刚的话：“嗯。是你妈妈信佛，家里点了沉香，你衣服上就沾染到了。”
　　“还以为你没在听呢。”

　　两人迈着步子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周飏看了她一眼，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不喜欢沉香的气味？”

　　看到陈止渝摇头的时候周飏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但很快又听到陈止渝说：“不是，就是好奇，而且也觉得……挺符合你的气质的。”
　　周飏眉梢轻扬，追问她：“哦？我什么气质？”

　　陈止渝看了他一眼，不语。
　　可周飏却不依不饶：“说说啊，我什么气质？嗯？”

　　又走了两步，陈止渝停下，看着他，正色道：“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气质。”
　　周飏：“……”

　　啧，果然就该见好就收。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她不讨厌就行，关键还觉得适合他。
　　就是不知道自己在陈止渝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气质？

　　两人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方茹瑾和江烟站在一起聊天。
　　陈止渝脚步微顿，没想到江烟居然还没走。

　　她走过去，先对周飏的妈妈说了声“阿姨好”，紧跟着才喊了声“江烟姐”。
　　方茹瑾从容地上下扫了眼陈止渝，眉眼含笑：“这就是陈局的女儿吧？出落得真漂亮！”

　　一直以来方茹瑾都是颜值主义者，能得她赞一句好看，那说明是真的好看。

　　从小到大陈止渝听得最多的就是此类的赞美，所以此刻也大大方方地接受，浅笑着答复：“谢谢阿姨，您更漂亮呢。”

　　以方茹瑾的身份地位，在圈子里也没少被夸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出于利益和目的的商业互捧。
　　不过这些夸奖的话从自己儿子的同学嘴里说出来，那又不一样了。

　　江烟略显意外地看了眼陈止渝，然后跟着附和：“贵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呢，成绩好，长得又帅，想来都是遗传了方总您的好基因。”

　　这招连带着儿子一起夸，让方茹瑾受用之于，还多了几分骄傲。
　　两人又聊了几句，临走前，方茹瑾上前，亲昵地拉住陈止渝的手道：“有空就到阿姨家里来玩，在学校要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你就跟阿姨说，阿姨铁定收拾他！”

　　提到了这个，方茹瑾又主动拿出手机和陈止渝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

　　陈止渝扫了眼在一旁百无聊赖刷手机的周飏，温声开口：“没有，周飏人挺好的，在学校也帮了我很多。”
　　正在看手机的周飏受宠若惊地抬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她们互吹play中的一环。

　　不过能从陈止渝嘴里听到一句夸自己的话……感觉也不赖。
　　简单告别一番后，陈止渝跟着江烟上了车。

　　车子刚启动，陈止渝往车窗外看了眼，发现方茹瑾又跟另外一个女人聊了起来。
　　比起刚刚跟江烟聊天时的客气神态，方茹瑾显然跟现在这个人更加熟稔。
　　周飏面前也站了一个女生，但从陈止渝的方向，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

　　那女生留着一头齐肩发，身形纤瘦高挑，丹凤眼狭长，皮肤白皙，面对周飏时神色清冷，给人一种距离感。

　　彼时的周飏，一如他平日在班里面对那些问他问题的同学，温驯从容。

　　陈止渝的脑子里蓦地跳出来一个之前在她记忆里留下过印记的名字——苏晴暄。

　　不等她细想，周飏便意有所感般朝她这边看来。
　　车窗玻璃是单向的，周飏并不能看到她。

　　可他的目光偏就没有挪动，灼热到让陈止渝觉得心焦。
　　她主动侧开眼，直到车子驶离一中。

　　至于周飏是什么时候收回目光的，她不知道。

　　车上，江烟主动开口和陈止渝聊天。
　　当话题又绕回了请家教之后，陈止渝主动和江烟说了刚刚和周飏探讨出来的方法：“等中考过后，要是我的成绩还是上不去，就请家教。”

　　江烟双手扶着方向盘，皱眉沉思片刻：“你是已经决定了吗？”
　　陈止渝点头，语气笃定：“对。”

　　江烟叹了口气：“那我再找陈局说一下吧。”
　　陈止渝拿出手机，开始在通讯录翻找陈方靖的电话：“不用，我自己跟他说吧。”
　　她要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江烟没理由阻止。

　　陈止渝把电话拨过去后很久都没有人接，直到电话快要挂断了，才被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陈方靖粗重有力的声音：“怎么了？”

　　陈止渝简单把自己的想法和陈方靖说了一遍。
　　对方沉默良久后，沉声道：“你确定要这样？”

　　面对和江烟同样的问题，陈止渝再次坚定开口：“嗯，确定。”
　　“那随你吧。”

　　那头估计是有人在和他讲话，等说话声音停了他才再度开口：“我这边还有事，你那边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江烟，挂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陈止渝拿着手机失神片刻，直到心口那股闷闷的感觉过去才把手机屏幕按灭。

　　她知道陈方靖这是不高兴了，可那又怎样呢？最起码她没有惹什么麻烦要他们来解决。
　　不高兴吗？她因为他们不高兴的时候多了去了。

　　江烟通过后视镜看了眼陈止渝，张了张口：“陈局他……”
　　“我知道，他很忙。”陈止渝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们一直都很忙。”
　　江烟又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只是这次却如鲠在喉。

　　—
　　周昌枫和方茹瑾在创业伊始就和苏晴暄的父母认识了，两家一开始做的都是酒店生意。

　　当时的苏氏已经是小有成就的公司了，后来搭上了瑾枫集团的快船，一路水涨船高，短短几年公司收入便增长了几十倍。

　　只不过后来苏家不敢冒险，也不愿把精力放在开拓其他业务上，硬生生错过了发展的黄金期，近几年也慢慢走起了下坡路。

　　回羲园的路上，方茹瑾瞧了眼正在刷手机的周飏，总觉得这人笑得古怪。

　　“我怎么觉得你从学校出来后就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我笑你也要管了？”

　　片刻后，方茹瑾灵光一闪，笑着揶揄道：“哦~是因为刚刚跟晴暄说话了所以心情才这么好？”
　　话音方落，周飏抬起头，眉头紧拧：“跟她有什么关系？”

　　方茹瑾反问：“跟她没关系吗？”
　　周飏无力叹息：“妈，你能不能别再瞎点鸳鸯谱了啊。”

　　“我说什么了？”方茹瑾满脸的不在乎，“怎么以前我说的时候不见你跟我急呢？”
　　到底是谁在急啊？

　　因为两家长辈的关系，周飏和苏晴暄也是打小就认识了，不过认识归认识，却并不熟。
　　甚至两人的联系方式都是高一同在实验班那会儿才加上的，在那之前，两人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方茹瑾还总是能时不时就调侃他两句。

　　方茹瑾虽说年近四十，但自从不再管理公司安心在家当阔太太以后，心态各方面就像回到了二十几岁时那样。没事儿就爱看霸总小说，在网上嗑cp嗑得飞起，现实还得逮着自己儿子薅一把。

　　知道周飏不愿聊这个话题，方茹瑾也就没再抓着不放。

　　只不过她的思维跳跃也很快，没一会儿又想到了刚刚看到周飏和陈止渝一块儿走出来时的场景。
　　于是她又兴奋地戳了戳自家儿子的手臂：“哎哎，你那同桌长得也很好看啊！”

　　周飏戳屏幕的指尖微顿，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毕竟是我同桌。”
　　方茹瑾一脸嫌弃：“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没了你人家也能独美，OK？”

　　“我为我同桌的美貌骄傲成不？”
　　“人家用得着你替她骄傲？”
　　周飏：“……”

　　把人怼服了，方茹瑾心里也就舒坦了。
　　周飏看着手机，心思却不在手机上。

　　没过一会儿，方茹瑾已经拿起手机和那些塑料姐妹约起了下午茶。

　　见她放下了防备，周飏才似不经意地开口套话：“你跟我同桌的家长认识？”
　　果然，方茹瑾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不是她家长，是她爸的秘书。”

　　“哦，”过了会儿，周飏接着问，“那他爸呢？”
　　“听说是没空吧？毕竟是局长，天天不是这个会就那个会的。”

　　周飏嗤笑一声，把脸撇向窗外：“能有多忙……”
　　嘀咕声落进了方茹瑾耳朵里，她“嘶”了一声：“你个臭小子懂什么？”

　　“难道不是？我爸不也一样忙？之前不也照样挤时间参加过我的家长会？”

　　方茹瑾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这臭小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很多以没时间为理由的推辞，不过都是对方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值得花在你身上罢了。

　　谈到这个，方茹瑾就想到了当初夫妻俩创业时，因为忽略了周飏而导致的那场意外……

　　到底是有些上了年纪，一想到过去就容易多愁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