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恍恍》无良芽医

28、第28章

　　“之后他开始频繁到6班来找我，我的同学们都以为我们是朋友，还奇怪像我这么内向的人怎么会认识冯宇辉他们，但其实……他，他，”任子恒垂头，轻而坚定地说：“他对我进行了长达大半年的校园霸凌。”
　　路春许在他身前蹲下，徐浩川也走过去轻拍他的后背。
　　任子恒捂着脑袋，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扒光我的衣服，撕烂我的作业本，殴打，语言侮辱……我，我也曾经见到他们围住曾骏，但是我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对不起……”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路春许探身抱住他，徐浩川递来纸巾，他们全盘接住了任子恒崩溃的情绪，没有给他任何压力。
　　这是头一次，他如此相信别人。这些话他甚至从来没对自己的姐姐说过，姐姐已经够累了，他不想再给她增添任何负担。
　　更何况，在他从前没能成功保护住姐姐的前提下，他又怎敢谈让姐姐来保护他。
　　他是一个如此胆怯而拧巴的人，总以为妥协就能换来安宁，却只是在一次次助长恶人的气焰。有时他甚至自我摒弃到产生这样的念头：像我这样的人，真是活该被欺负。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路春许抱着任子恒，任他在自己怀中哭泣，他轻轻拍打对方的后背，告诉他，“你不用说对不起，你们，还有徐浩川，都是受害者，不要对自己过于苛责，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些坏人。子恒，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推翻冯宇辉，推翻校园暴力？”
　　徐浩川也蹲下来，张开胳膊抱住两人，像是一起扎堆取暖的小兽：“躲避和漠视只会让坏人逍遥法外，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还有一句话他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他们应该死千次百次，应该下地狱。
　　他闭上双眼，藏起眸中涌现出的一切阴暗面。

　　任子恒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擦去眼中残存的泪水，缓声道：“你们打算怎么做？冯宇辉，他……要推翻他并不容易。“
　　徐浩川：“首先当然是要掌握证据，目前我们手里都没有关于他校园霸凌的直接证据，如果可以，最好找到更多受害者。”
　　路春许点头，接着说下去：“视频优先，音频其次，人证……最容易被推翻。子恒，你这大半年有求助过老师吗？”
　　“有找过一次班主任，但他说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还说是我太敏感，别人跟我开玩笑是因为喜欢我，想跟我做朋友。他说，要是我这样一直抗拒别人，会一辈子交不到朋友。再后来，就说不出口了，冯宇辉他们很聪明，不会在我身上留下显眼的疤痕，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或许是你的班主任不想惹麻烦，但作为一个老师，他有违师德。”路春许越说越气愤，默默攥紧拳头。
　　徐浩川注意到，竟悄悄伸手，轻柔地将路春许的手掌展开：“其实这就是普通人的常态，没有谁愿意看到校园霸凌发生在自己身边，更没有谁愿意主动将自己置于漩涡之中。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反抗，更要拿出确凿无误的证据，否则校方和对方家长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些事敷衍过去。”
　　任子恒的内心逐渐因两人充满了勇气：“那，我们怎么拿到证据呢？我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疤，身边也没有同学会为我作证，而且我，我之前也不敢录视频。”
　　“走廊上的监控应该会有冯宇辉挟持你的片段，但只有最近的，而且多半证明不了什么,“路春许垂头思索片刻，“我们不可能预测冯宇辉会在什么时候霸凌其他同学，但地点多半是可以确定的……”
　　“男厕所。”徐浩川果断接话。
　　“没错，如果他想要隐秘地完成霸凌，不被发现不被记录，那么大概率会选择男厕所，毕竟学校里没有监控的地方太少了。”
　　任子恒认同地点点头：“这么一想，的确。”
　　“我有一个想法，或许有点离奇，甚至冒犯。”
　　徐浩川：“你说。”
　　“我想在教学楼的所有男厕所里安装监控。”
　　话音落下，任子恒震惊地张大嘴巴，徐浩川倒是面色不改，仿佛早已预料到路春许会提出什么方案。
　　任子恒结结巴巴地说：“这，万一，万一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这是违规甚至可能违法的吧？！”
　　路春许面色凝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拿到冯宇辉霸凌同学的视频？在冯宇辉他们身上安监控，还是自己带着监控被冯宇辉打一顿？其实我也很纠结，因为这样势必会连累到别人，我们只能每天查看是否有人被霸凌，只能在视频里眼睁睁看着他被打……”
　　“但我们也无法预料霸凌发生的时间，只能记录，实际上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保护别人。”徐浩川陈述事实，安慰路春许。
　　任子恒仍然有些无法接受：“可是这样做的风险很大。”
　　“对，所以我们要尽量隐蔽，并且耐心等待。子恒，如果你不想参与也行，但请替我们保密。”
　　“我，”任子恒犹豫着，最终选择拒绝，“抱歉，我可能还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但我绝不会告诉别人。等到你们需要的时候，我一定站出来检举他们。”

　　快到晚自习上课时间，三人分拨回到教室，路上，徐浩川还在跟路春许商量：“春许，你还记得其他的受害者吗？”
　　“记是记得，可是我现在只大概记得他的长相，而且……他可能没那么容易答应咱们。”
　　路春许给徐浩川讲了他在上次循环中救下的那位同学，作为受害者，他在老师出面询问时也不敢承认，恐怕从头到尾就没想着信任他人，更害怕受到冯宇辉等人的报复。所以他多半不会在徐路两人面前承认自己被校园霸凌，说不定还反而会打草惊蛇。
　　说着说着，路春许却逐渐放低音量：“但明知他被校园霸凌，却不伸出援手，我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咱们也可以先试试，或者从侧面鼓励他。”徐浩川说道，“除了长相，班级，姓名，你都忘了吗？”
　　“对，这正是循环的诡异之处，随着循环的推进，我会逐渐失去之前的记忆，特别是一些细节。我在上个循环中一定知道那位同学的名字和班级，可现在这些都忘了，而且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在学校里碰见过某位眼熟的同学。”
　　“照你所说，循环把胡美仪，任子恒和任秋月带到你身边，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安排。或许我们应该先顺着它的意思走下去，先考虑装监控的事情。”
　　“嗯，也只能这样了。”

　　定下计划后，徐浩川和路春许立即执行，他们在购物网站上搜索“针孔摄像头”，发现在明面上该词已被屏蔽，于是换用其他相近的形容词，又心情复杂地发现他们仍能找到目标物品。
　　下单后没几天，快递准时到手，简单试用无误后，两人迅速重新在网站上搜索，举报了所显示出的所有店铺，但愿它们能被查封，尽管该可能性不大。
　　接下来是最困难的一步——在厕所安装摄像头。
　　男厕所内长时间空无一人的情况很少，两人只能将摄像头随身携带，见机行事。
　　自班在操场上体育课而同楼层其他班级在教室上课的时候，最后两节晚自习期间以及周六下午放学后接近宿舍关门的夜间时分，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整整一周，期间还差点被突然闹肚子的老师和偷偷溜进厕所玩手机的同学发现。
　　好在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最终也达成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每个厕所只安装一个摄像头，只对准中间过道，拍不到隔间内部，他们确认无霸凌镜头后会立即删除当天视频，也绝不会对外流传出去，以此尽量降低对其他同学的伤害。

　　安装中途，陈一鸣察觉到路春许有事瞒着自己，吐槽他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玩消失。
　　陈一鸣只知道冯宇辉故意针对徐浩川，存在欺负同学的嫌疑，却并不清楚他有更严重的霸凌情节，甚至到了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后果。
　　于是路春许选择暂时对他隐瞒这个可能违法的计划，只打着马虎眼含糊带过，想着之后有了更确凿的证据，所站立场更加正义时再告诉他也不迟。
　　陈一鸣只当是关于路春许和徐浩川两个人的事情，也没有多问，照例调侃他几句后立刻扯开了话题。
　　看着日常担忧成绩和埋怨课业的陈一鸣，路春许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也的确，他们本就来自不同的地方，原本便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是命运的编排让他们进入了同一段青春底色的故事。
　　看似平静无波的校园生活，底下却是仅路春许一人可以预见的波涛汹涌。
　　若是终有循环结束那日，他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呢。